浮灰 第六章
今天約了沈青山做紋身的人來得早,沈青山看了時間,覺得還能趕上程初放晚自習。
他的賓士還沒修好,開那輛麵包車去又太破了,沈青山乾脆散步過去。
學校門口全是高二高三的家長,不過大部分還是寄宿,所以人也不算很多。
還有大概十分鐘才放學,沈青山拍了張校門的照片發給程初。旁邊很多小吃攤還亮著燈,工作到現在沈青山也餓了,想起自己念初中的時候也在這附近買吃的。
他挑了幾串麻辣燙,等老闆煮好以後,端著碗站著吃。
還有幾口就吃完了,身後突然有人問:“吃飽了嗎?”
沈青山回過頭,看見程初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了。
“你出來了?我一直站這兒怎麼沒看見。”
“可能是在看你的丸子吧。”程初背著書包轉身走了。
沈青山把紙碗往旁邊的垃圾桶一扔,跟上去。
“我沒開車,”他說,“要坐公交。”
程初走在前麵,看起來對這段路挺熟悉了。沈青山跟著他,兩個人和一堆高中學生一起等公交。
差不多五分鐘以後,車來了,學生們熱熱鬨鬨往上擠。沈青山一點沒想擠,但就在旁邊站著也被推著走,眼看要往車上撞,程初一條手臂橫過來,攬著他鎖骨那塊把他帶回來了。
沈青山一個趔趄,後背撞到程初胸膛。程初也沒立刻放手,手掌扣著沈青山肩膀,等那群學生都上了車,才鬆開他。
“走吧。”程初繞過沈青山,先走上車。
沈青山動了動肩,他以前也不是沒被人這麼碰過,男生之間碰碰肩碰碰手也挺正常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是程初,他就覺得怪。
可能是他和程初不算很熟,也可能是程初身上那股冷漠的氣質太強了。他雖然也能跟人好好講話,但能感覺到沒有真的信任誰,所以一有點親密動作,沈青山就覺得怪。
彆人碰他跟程初碰他不一樣,程初碰他,他還是不覺得他們是朋友,或者兄弟,反而會有點……不好意思。
沈青山上了車,跟程初一人抓著一個扶手。
公交車開得很晃,兩個人身體撞在一起又分開,沈青山好幾次瞥見程初,他都垂著眼,看地板。
回家時施夢雲睡了,洗完澡躺上床,沈青山問程初今天感覺怎麼樣。
程初起身關了燈,說還行。
“什麼叫還行?”沈青山轉了個身,“食堂難吃嗎?作業多不多?老師講課怎麼樣?我把問題給你提得具體一點行了吧。”
“難吃,多,不怎麼樣。”程初也轉身,又背對著沈青山。
沈青山:“……”
沉默一會兒,程初才突然問:“你怎麼來接我?”
“當然是……”沈青山沒把自己初次做“家長”的心路曆程說出來,“怕你迷路。”
“我會用導航,迷不了路。”程初說。
“程叔明天就回來了,”沈青山說,“從明天晚上開始,你就能自己睡一整張床了。”
程初沒馬上說話,過了片刻,才說:“你比我更需要自己睡一張床。”
“什麼意思?”沈青山問。
程初閉著眼,“你天天晚上踢被子。”
沈青山:“……?”
“我不信,我纔不踢被子。”
“誰告訴你的?”程初問。
沈青山又啞火了,上一次和彆人睡一張床,可能還是他沒學會走路那會兒。
程初輕笑一聲:“沒話說了吧。”
“那下次我吵醒你了你也把我吵醒。”沈青山說。
實際上程初沒有瞎編,沈青山睡覺的確不老實,幾個晚上裡隻有一天程初一覺睡到天亮。
他總是愛翻身,起初程初還以為他是醒了或者沒睡著,聽見他呼吸才知道他根本沒醒。
說完以後,當晚沈青山又踢被子。
他一腳就把被子踹飛,那被子飛高幾厘米,又落下來,吹起的風把程初吵醒了。
他睜開眼,起身把被子給沈青山拉了拉,躺回去的時候沈青山一個翻身,手和腳都壓到他身上。
程初歎了口氣,拎著沈青山手腕把他手甩開,沈青山嘟囔了兩聲,臉一埋,靠在程初後背,又睡了過去。
沈青山呼吸很燙,頭發也軟,弄得程初背上很癢。可他一動不動,心跳在黑夜裡莫名加快,後半夜才重新睡著了。
第二天沈青山其實沒打算起床送他上學。但程初起床的時候他也跟著醒了,打了個哈欠拉了下程初手,閉著眼問他:“要我送你嗎?”
程初一把就把他手甩開,弄得沈青山莫名其妙睜開眼。
“彆送我。”程初說。
“哦……晚上我就走了啊。”沈青山確實沒睡醒,半個身子掛在床外,等程初走了,又睡了個回籠覺。
比起擔心程初成績會掉,沈青山更擔心他不適應學校裡的生活。這是一個很廣泛的概念,具體可以細化到吃的怎麼樣,老師的關心夠不夠,和同學之間關係好不好,程初每天能不能開心。
程正明回家以後,沈青山就沒有去那邊住著了。畢竟房子也不大,住四個人很擠,而且他也不想摻和他媽和程叔的生活,所以非常自覺地搬走了。
搬走之後他也沒處去瞭解程初的情況,偶爾給程初發個訊息,對方也就回幾個字,要麼就是一個高冷的【1】。
每天沈青山在店裡也忙,起初還總能想起程初,後來沉浸在自己的生活裡,慢慢也就沒怎麼想到了。
週末,程正明讓他回家吃飯,沈青山很早就關了店過去。
程正明和施夢雲都在家裡,倒是沒看見程初。沈青山咬著蘋果,靠在廚房門框上,問施夢雲:“程初去哪兒了?不是週末嗎?”
“聽他爸說早上六七點就去圖書館了,”施夢雲在切菜,“小初這個學習態度是真的好,他爸說以前他學校週末也要上自習,我們這邊不上了,他就想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沈青山點點頭,看施夢雲做菜,把手裡的蘋果吃完了。
快吃晚飯的時候程初回來了。那會兒沈青山在陽台打電話,程初背著書包走去房間,沒看到他。
他路過沈青山時,沈青山能看見他眼神。程初也沒什麼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沈青山就是從他身上看出一種孤獨感。
這個年紀沒朋友的人是很少的,哪怕他在學校裡是個小混子,總也有幾個朋友。沒朋友就沒說話的人,高考的心理壓力本來就大,什麼事悶在心裡,久而久之就會影響整個人的情緒和狀態。
打完電話,沈青山給棍子發了條訊息:【明天晚上我請你和田田吃飯。】
棍子:【?】
棍子:【田田?】
沈青山:【啊,怎麼了?】
他走進客廳,四處翻了翻,也沒找到糖。
棍子:【為了程初?】
沈青山:【差不多。】
棍子:【你可真行。】
棍子:【我明天再跟你說。】
沈青山最後在桌上挑了個蘋果,左手扔到右手,輕輕推開了程初的門。
他坐在書桌前,桌上也沒本書,好像就是發呆。聽見有人進來,才反應很快地偏過臉。
看見是沈青山,程初明顯愣了下。
“怎麼了,才幾天沒見,怎麼跟不認識我一樣,”沈青山把蘋果跟籃球一樣拋給他,“吃個蘋果。”
程初接住了,但沒吃,隻是看著沈青山,彷彿在問他要乾什麼。
“很甜的,怎麼不信啊,我剛剛才吃過。”沈青山走過來,靠在書桌邊。
程初這才咬了一口,轉身把書包拉開,從裡麵翻出幾本書。
“我媽說你早上去圖書館了?”沈青山看著他書本上工工整整的“程初”兩個字,“要不是你去,我還不知道我們這裡有圖書館呢。”
“不是圖書館,”程初說,“最多算個小書店。”
週末的書店裡還全是小孩兒,鬨得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最後去隔壁奶茶店買了杯奶茶發呆。
程正明在客廳叫他們吃飯了,沈青山就站起來,和程初一起出去了。
飯桌上沒聊什麼,沈青山看程初和程正明還挺陌生的,兩個人好像沒有什麼可以說的話,偶爾幾句也很尷尬。
晚飯後,沈青山想帶著程初出門逛逛,和程正明說了聲,就跟他一起出門了。
小城的夜晚很熱鬨,碰見一片小空地,就有叔叔阿姨在跳廣場舞,隔幾步的小超市門口,不少老大爺圍坐一團下著象棋。
沈青山把程初帶到街角一家很舊的街機廳,幾個小學生正坐在門口,大喊大叫著自己要玩下一把。
老闆坐在櫃台後,看見沈青山過來,老花鏡往下落了一截兒。
“青山啊,我還以為你這個年紀不玩兒遊戲了。”老爺爺說。
“先來一個小時的。”沈青山去櫃台付錢。
他給程初挑了個乾淨點的位置,抽好幾張紙彎腰給他擦。程初看不下去,拉了下沈青山手,把紙拿過來自己擦。
“你彆把我當小孩兒。”他坐下來。
“我沒有。”沈青山笑。
“感覺這裡到處是你的眼線。”程初說。
“那是,所以我跟你說你跑不掉的,”沈青山用搖杆選遊戲,“玩這個吧,拳皇,我跟你說我這個以前可是打出過這裡的最高記錄。”
“我不會玩兒,”程初看著畫素畫風的角色,“怎麼玩兒?”
“啊?”沈青山吃驚,“你不會?”
“很奇怪嗎?從小到大我都沒怎麼玩過遊戲。”程初說。
“那你當時去網咖一個晚上是在……”
程初看向他,“刷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