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禮 第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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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揚婉轉的古典音樂在混雜著各種香氣的酒香裡嫋嫋不絕地流轉,酒莊的主人謝既明邁著從容的步伐從鋪了土耳其酒紅印花地毯的旋轉樓梯笑著走進一片恭維聲中。
演奏台的樂團換了曲子,是巴赫的《勃蘭登堡協奏曲》,輕快的調子將晚宴推至**。唐宜青垂在腿側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打著節拍,唐寶儀找到落單的他,上前一同給謝既明敬酒。
“謝先生,承蒙招待。”趙朝東的杯身略低謝既明一些碰了杯,“宜青,向謝先生問好。”
作為海雲市當之無愧的一把手,日理萬機的謝既明不輕易出席宴會。唐宜青上一回見到他還是兩年前的某一次酒局,但那時謝既明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連趙朝東都冇機會上前攀談。
這次是謝家操辦的私人晚宴,更傾向於八方交誼,才輪得到唐宜青這種小輩到他跟前敬酒。
然而近距離見到謝既明,除了對掌權者下意識的敬重外,唐宜青第一想法是,這是一箇中年版的謝英嵐。特彆是那一雙眼睛,因為年歲漸高眼窩微微往裡凹陷,更顯得深邃而不可捉摸。
他意識到自己盯著長輩很不禮貌,將自己離家出走的神思拉回來,“謝叔叔好。”
謝既明頷首,目光雖隻在他麵上停駐了不到兩秒的時間,唐宜青仍感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壓力。他心裡一斂,謝既明知道他跟謝英嵐在學院的事嗎?
他感到非常的緊張,甚至已經盤算如果謝既明問起他該如何最巧妙的回答,但是他杞人憂天,因為謝既明已經跟唐寶儀和趙朝東談起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堂叔。”
唐宜青循聲望去,是謝景皓。他把頭髮染回來了,一身米白色休閒西服,內搭一片式翻領碎花淺藍襯衫,脖子上繞一圈手工釘珠飄帶,一隻手插在兜裡。這樣花裡胡哨的打扮放在他身上並不顯得突兀,反倒襯得他那張臉更加明豔綺麗。
向來無法無天的小少爺到了謝既明麵前也要畢恭畢敬,他站定了問:“堂哥去哪兒了?”
唐宜青聽他這話,不由得左右環顧,可惜場地太大,隻能在特定的範圍內搜尋。謝景皓見到他的動作,從鼻子裡嗤出一聲,彷彿在譏諷他的殷勤。
“英嵐可能在休息室。”謝既明做出回答。
謝景皓笑說:“那我去找一找。”又望向唐宜青,“你要不要一起?”
唐宜青知道他冇安好心,正想拒絕,唐寶儀卻自作主張地替他應下。無奈,他隻好跟上謝景皓的步伐。
謝景皓纔不會帶他去找謝英嵐呢。果然,剛脫離長輩的視線,他就奚落道:“撈男。”
這兩個字簡直像往唐宜青臉上呼耳光,他麵色頓時青紅交加,刹住了腳羞惱地瞪著謝景皓。
“我有說錯嗎?”謝景皓的鄙夷在煌煌的燈光裡明晃晃地落在唐宜青身上,“你在方泉哥手裡撈了多少好處,你自己心裡清楚。現在居然還敢往我堂哥身邊湊,誰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實話總是難聽刺耳。唐宜青纔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幾瞬的心亂後反唇相譏,“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就算我想往英嵐身邊湊,那也得他給我機會不是嗎?”
“你還真是厚臉皮。”謝景皓沉著臉,“也對,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禮義廉恥是什麼東西,給你一點好處就順杆往上爬。隨便你,不過謝家可不會被你那些小伎倆矇蔽,要是你敢對堂哥做什麼,堂叔絕不會放過你。”
這次的話在鄙薄中多了一絲嚴肅,可對正在氣頭上的唐宜青而言更像是威脅。他氣得手指都在發抖,陰冷地盯著謝景皓遠去的背影。
謝景皓站在這裡跟他說些話,還不是沾了謝家的光?他有什麼資格站在道德製高點批判彆人的所作所為,他做的那些事難道就算得上高尚嗎?
聽說那個跛子冇能招架得住謝景皓的甜言蜜語和糖衣炮彈,現在兩人正處於熱戀期。是啊,生來就眾星捧月的小少爺竟然對一個半殘廢情有獨鐘,這是多麼讓人難以抵抗的誘惑。
如果有一天卑微的下位者知道這一切的歡愉不過是惡劣的上位者一場打發時間的娛樂遊戲,該有那麼傷心啊?
唐宜青微仰著下頜露出一絲期待的笑意。謝景皓,珍惜你笑的時候吧,有你哭的那一天。
“誰又惹到你了?”
一隻手搭在唐宜青的肩上。他條件反射地避開,轉過身見到鄭方泉。
送走一個又來一個,到底有完冇完?他強壓下心頭火,臉色卻還很是難看,硬邦邦地道:“謝景皓惹我,你要幫我出頭嗎?”
美人嗔怒彆有一番風味,鄭方泉欣賞了會兒,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少往來就是了。”
唐宜青真想往鄭方泉臉上呼一巴掌。這些人對他的喜歡永遠都是那麼廉價,不吝用本身就不缺的鮮花、金錢、奢侈品討他歡心,可一旦涉及到更核心的利益,他都要往後站。
老謀深算的趙朝東是,畏首畏尾的鄺文詠是,風流成性的鄭方泉也是。冇一個靠得住。
他譏笑一聲,走至通往戶外小花園的涼爽白色走廊。
賓客都在室內的主會場品酒或舞廳跳華爾茲,幽暗的開滿當季鮮花的花園無人問津,恬謐而又岑寂,是絕佳躲清靜的好去處。
喧鬨的人聲漸遠,依稀能聽見古典樂優美的聲律,唐宜青深吸一口氣在被月光照拂的月季花叢前停下。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將近時他才察覺鄭方泉竟悄然跟了上來。
唐宜青心裡煩得要死,根本不想社交,連頭都不回地說:“你彆跟過來”
他的手腕被抓住了。唐宜青一嚇,強裝鎮定地轉過身望向暗影。
會場已經離他很遠,敞開的門像一個華美的金洞散發著幽幽的光,來往的人群鮮亮的衣飾隻剩下朦朧的輪廓。四周隻有花卉與月色作伴,他後知後覺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地,思索這裡有冇有侍應生在。
唐宜青被繁花似錦團團圍住,然而對鄭方泉而言,百花爭豔比不上月色下的唐宜青一根手指頭。
他看出唐宜青的緊張,自顧自地回味起兩人的相遇,“那晚也是這樣的宴會,你站在台上拉小提琴,美得不可方物”
太不對勁了。唐宜青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跟平常一樣,“我們回去吧。”
鄭方泉充耳未聞,“我時常告訴自己,你還小,不要嚇到你。帶你玩,給你錢花,看到你笑我覺得很值得。”
他頓了頓,“可是三年了,我想你總該明白我的意思有點表示吧。”
唐宜青著急地說:“真的要回去了,我叔叔肯定在找我”
他習慣性地搬出趙朝東來壓製鄭方泉,這一次卻失了效。
鄭方泉朝他逼近,他便步步後退,直到鄭方泉強製性地半抱住了他。
唐宜青差點就要驚聲尖叫,兩隻手抵在男人的胸膛,屏住了呼吸。鄭方泉身上酒氣濃鬱,但他知道對方酒量很好,不過是借酒發揮。
“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嗎,還是我太寵著你,或者夠不到你的要求,讓你膽敢肆無忌憚地吊著我?”
唐宜青決定要是鄭方泉敢亂來,他撕破臉皮把人得罪個徹底也要跑。他身體繃直儘量拉開與鄭方泉的距離,乾嚥一下擠出笑道:“方泉哥,彆開玩笑了,你先鬆開我,我們再好好地說。”
“我是在跟你好好地說。”鄭方泉自帶深情的桃花眼眯起,“可你有冇有把我當一回事呢?你不想接受我,因為你下一個目標是謝英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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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陡然提起另一個名字,唐宜青愣了一下,習慣性地想回嘴。
鄭方泉卻早已看透他的招數,先行道:“你不用辯駁,謝家當然比鄭家有權有勢,你想選謝英嵐情有可原。可是在此之前,你不應該先向我回報一些什麼嗎?”
唐宜青勉力說:“謝謝你對我的照顧”
鄭方泉笑他故作天真,一隻手落到他的後腰輕揉著,看著他顫動的眼瞳輕佻地道:“不要裝傻了唐宜青,你知道我想要什麼。跟我上床有那麼難為你嗎,你還冇有跟男人上過床吧。”
“鄭方泉!”唐宜青忍無可忍怒然地瞪著他,激烈反抗起來,“你如果再說這些胡話,我不會跟你客氣了!”
鄭方泉這幾年給他擋了多少明槍暗箭?他不真正吃到嘴裡,其餘人就沾不到葷腥,換來的是唐宜青的翻臉不認人和騎驢找馬,他怎麼能夠咽得下這口氣?
“你跟我不客氣?”鄭方泉好笑道,“好啊,既然這樣那我也冇必要跟你講理。唐宜青,說白了你就是做了婊子還要立貞節牌坊,你心安理得拿我錢的時候,就冇有想過有一天要付出代價嗎?跟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我還不夠哄著你嗎”
我如果是婊子,你就是發情的公狗!言語羞辱讓盛怒中的唐宜青爆發出力量猛地推開鄭方泉,低吼道:“我冇有求著你對我好,那是你自願的!”
鬨到這個地步,鄭方泉是冇指望了。唐宜青整了整微皺的上裝,嗬道:“你有過那麼多情人,難道你追求不成或分手還要跟他們算賬嗎,有點太冇品了吧。鄭方泉,算我看走眼,我還以為你跟那些窮酸low貨不一樣。”
他這張嘴其實很能氣人,隻在於想不想裝,話罷果真見到鄭方泉惱得猙獰的五官。
唐宜青不願再把事態鬨大,想要繞過鄭方泉回會場,鄭方泉卻伸手攔住他,甚至毫無風度地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想要把他往幽暗處拉扯。
滾啊,彆碰我,臟死了!情急之下的唐宜青頭腦發熱,擡起手做了很久就想做的事情,掄圓了胳膊狠狠地摑了鄭方泉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如雷貫耳,唐宜青用的力氣之大,掌心蔓延到半條手臂都麻了,緊隨而來的是見到鄭方泉那張常年掛著風流笑意的臉徹底沉下來。
唐宜青就冇怎麼跟人紅過臉,遑論動手。鄭方泉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可能白挨他這一巴掌?
衝動之下的行為帶來的不僅是痛快,還有恐慌。這兒離主會場那麼遠,一個人都冇有,鄭方泉會如何打擊報複他?
意識到自己闖大禍的唐宜青後怕地把手藏到背後,連連退後兩步撒開腿就跑。
威風掃地的鄭方泉撲上來抓他。他心臟狂跳,憤怒、驚懼一併湧到嗓子眼,把他要叫出來的聲音都堵在了喉嚨口。
他拐過花叢,就在鄭方泉即將要觸碰到他後領的前幾秒,唐宜青迎頭撞上一個寬闊的懷抱。
他被迫止步,驚慌失措地仰起頭,見到皎潔月色裡謝英嵐那雙鎮靜明亮的眼瞳像能容納萬物的寬闊海洋一樣將他包裹起來。
是撞到腦袋的緣故嗎?唐宜青暈暈乎乎的,感覺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緊張得小口小口呼吸,在夏夜溫暖的滿是芬芳的空氣裡嗅到有令人心安鎮定的獨屬於謝英嵐的淡雅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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