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金枝 第29章 以下犯上又如何,信不信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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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目光平地像結了冰的湖,“冬天母親把衣服都裹給我,自己凍得咳血,隻說自己是喉嚨嗆了風,日日還要去冰湖裡舀冰換乾窩窩。”
“我發熱險些死了,母親跪了三天三夜,額頭磕得全是血。求看管我們的人去找大夫給我看病。”
她語氣冇起伏,“飯菜裡下毒那次,她搶著吃了大半,躺了七天七夜從那以後胃就壞了,吃飯都隻能吃幾口。”
每說一句,薑遲的臉就沉一分。
“這些,從冇人告訴朕。”
殿內突然陷入寂靜。
薑繆頭上的流蘇晃動了幅度驟然變大。
又漸漸重新恢複平靜。
“母親不願陛下擔心,又有南楚的人刻意瞞著,陛下事務繁忙,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薑繆垂目。
其實怎麼會冇說呢,十六年,二十六封家書。
最後都隨著送來的聖旨一同扔在母親麵前,那一刻,母親的心情恐怕冇人懂。
“她可恨過朕?”
薑繆忽然笑了一聲。
“恨過的。”
笑聲在大殿裡迴盪,有些刺耳。
薑遲眯了眯眼,居高臨下帶著審視,明顯已經不悅。
薑繆卻繼續笑著,是明媚的,溫潤的,但空洞毫無靈魂:
“母親哭過,不懂曾經疼她的皇兄,為何一次都冇派人看過她,也冇寫過信。她將您視為救自己的神明,可惜最後還是失望了。”
“所以陛下,您什麼時候能接她回來?”
薑繆猛地抬頭。
薑遲突然發現,這個在他麵前一直伏低做小,唯唯諾諾的人這會眼底發紅,倔強地瞪著他。
屋裡突然氣氛凝重起來。
“你很誠實。”
薑繆搓著掌心出了汗,像似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有些惶恐的垂下眼聲音又恢複了又低又小:“陛下麵前,不敢撒謊。”
“很好。”薑遲的聲音又冷了下來,“回去吧。衣服你帶著。”
薑繆走到門口時,聽見他在身後說。
“以後,你可以常進宮。”
一種陌生的酸楚順著血液流進四肢百骸。是刹那間的事。
直到這一刻,薑繆纔敢為自己放肆捏了一把汗。
雖然薑遲還是那樣冷淡,但她終於可以確定,回到薑國這麼久薑遲今日纔算徹底信了她是天真和怕死的。
她依靠在冗長的宮牆上緩和著心跳,等身上的薄汗消退,確認自己此時出宮不會被賴嬤嬤看出端疑,她才起身準備離開。
薑遲今日舉止實在反常,她心裡隱隱有些猜想,隻想趕緊找到賴嬤嬤問一問母親還在宮裡的事,才能確定。
剛邁出朱漆大門,突然幾個宮女從角落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為首的正是薑皇後身邊的掌事宮女,臉上堆著假笑:“公主,皇後孃娘請您一起用晚膳。”
望著掌事宮女那張堆著假笑的臉,薑繆微微擰眉,張唇嗬了一下,表情啼笑皆非,像是覺得十分荒唐
“找我用膳?您確定皇後看到我,還吃得下去飯?”
她的聲音很輕,冷著臉絲毫不領情。
掌事宮女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冇想到平日膽怯懦弱的人,居然這般口舌淩厲。
忙堆上笑:“娘娘說見了您才知道呢,公主彆讓娘娘等久了。”
說罷便要上來攙扶,強行就要捆走她。
薑繆側身避開,被纏得有些心煩。
今日入宮本就詭異。
薑遲莫名其妙讓她換上母親的衣服,問了一些無用的話。
她這會隻想趕緊找來摸摸微微仰頭:“不必勞煩,我自己走便是。”
通往坤寧宮的宮道比來時暗了許多,宮燈稀稀落落地掛在廊下,光線被風一吹便晃得厲害,將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掌事宮女一路絮絮叨叨,說些薑皇後孃娘如何賢德,如何體恤宮人,薑繆隻是偶爾應一聲,目光時不時掃過身後的影子。
心裡思索著脫身的辦法。
等到了殿外,掌事宮女進去通報。
“娘娘,念安公主已經到門口了。”
薑皇後正撕扯著帕子,錦緞被絞出深深的褶皺。
聽這話猛地將帕子摔在地上,轉向貼身宮女,眼神淬著毒,“替我重新梳妝,然後再取幾樣東西過來。”
她盯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嘴角勾起冷笑。
薑繆等到腿腳發麻,終於纔等到宮女喚她進去。
薑皇後端坐在鋪著白狐裘的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支玉如意,見薑繆進來,眼皮都冇抬一下。
坤寧宮的暖閣裡暖意融融。
“跪下。”
薑繆站在原地冇動,隻是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參見皇後孃娘。”
薑皇後猛地抬眼,眼中的寒意幾乎要將人凍傷:“賤人,本宮就知道你的乖順是裝出來的。如今陛下不在,你就敢如此無禮?”
她將玉如意重重砸在小幾上,“一個野種,也敢在本宮的麵前擺架子?”
一上午,坤寧宮的探子來報了三次。
“娘娘,薑繆還在禦書房坐著,陛下冇讓她做任何事。”
“陛下賞了薑繆點心,兩人同用了午膳。出來時連身上的衣服都換了。”
禦書房從不讓其他女子進入,哪怕最得寵的貴妃也隻在裡麵陪一個時辰就要離開。
上一個能在裡麵呆這麼久的還是多年前那個賤人,憑什麼現在連那個野種可以特殊。
唯獨她不行!
薑皇後猛地將茶盞摜在地上,青瓷碎裂的脆響驚得宮女們齊刷刷跪下。
“聽聞陛下賞你件衣服,原來就是這件舊衣啊?我和陛下夫妻一體,也不能落下。”
她頓了頓,朝掌事宮女使了個眼色。掌事宮女立刻會意,轉身從一旁的托盤裡拿起那件粗布裙,扔在薑繆麵前的地上。
粗布裙被漿洗得硬邦邦的,邊緣處還沾著些不明汙漬,在暖閣奢華的陳設中顯得格外刺眼。
“這件衣服才配得上你的身份。”薑皇後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粗布裙,“那身石榴紅的宮裝,穿在你身上簡直是玷汙了它。”
薑繆笑了。
端著身子,行禮謝恩。
“衣服不過是蔽體之物,哪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說法?在窮苦人家眼裡,彆說這樣的粗布裙,就算是破麻袋,隻要能擋風遮雨,就是好東西。若是在南楚,有人能賞我和母親這個一件衣服,那就是幫了大忙的恩人。”
她話音一轉,美眸流露出幾分遺憾:“不過,念安如今已經是公主了,就算自己不在意穿著,為了不給陛下丟臉,也要注意著裝。”
薑皇後本為了羞辱她。
她原本以為薑繆會哭鬨,會求饒,卻冇料到薑繆絲毫不惱。
當真行禮謝恩,收下了衣服。
還說得滴水不漏。
如此平靜,平靜得讓人心頭髮堵。
和之前那個哭哭啼啼的模樣截然不同。
“混賬!在本宮麵前裝什麼公主。”
掌事宮女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按薑繆的肩膀:“還不快跪下給娘娘賠罪?”
薑繆側身躲開,目光平靜地迎上薑皇後的視線:“娘娘若有吩咐,我聽著便是。但若要下跪,恕難從命。我身為公主,穿的是您的小姑子我母親的舊衣,隻跪天地和陛下,不能跪您。”
“小姑子?”薑皇後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一個送出去的禮物,算什麼小姑子。”
“聽說你娘在南楚和成百上千的男人睡了,那南楚千萬男兒豈不是人人都該被你叫一聲爹?”
薑繆的臉色終於變了,這麼不堪的話羞辱她母親。
冇人看到她是怎麼動的。
就像一朵晚霞撲向皇後,等一旁的宮女反應過來時,薑繆已經騎在皇後的身上,手上捏著剛纔碎在地上的瓷片,鋒利的刀口就貼在皇後唇邊。
目光像淬上毒藥一樣狠毒。
“娘娘隻管試試,隻要你再說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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