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表裡不一 第第15章 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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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
“嫂嫂?你說呢?”
嫂嫂
“薛小姐還請慎言!”商月楹不複往日在汴京的端莊形象,倏而厲聲喝止了口無遮攔的薛玉。
薛玉細眉微揚,好似見到商月楹發怒一事尤為稀奇,竟還抱臂嬌笑幾聲,“陛下賜婚,商小姐要嫁進我薛家,嫁給我堂兄一事,滿汴京的人都知道了,何必還藏著掖著?”
她微眯眼眸逼近一步,“這聲嫂嫂我喚不得麼?還是說商小姐也覺得自己當不得我的嫂嫂?”
這幾日,商月楹與薛瞻得景佑帝賜婚一事鬨得沸沸揚揚,世宦之間向來愛將秘密擺在明麵上,商家先前與寧家來往頻繁,汴京裡多少也是傳了幾句的。
二樓本就隻有幾位女客,這會見薛玉說話夾槍帶棒,不由都停了手上挑選的動作,耳朵早已高高豎起,打算聽聽薛家對賜婚一事的態度。
商月楹先是微怔,而後聽出薛玉話中的意思後便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莫名其妙被賜婚還冇高喊一聲倒黴呢,她薛玉這會還蹬鼻子上臉反倒代替薛家嫌棄起她來了?
“當不得?”商月楹微挑眉梢,視若無睹般繼續在銅鏡前比著鬢邊的絨花,“原是覺得要守些規矩,你既要與我親昵,喚我一聲嫂嫂,那我便應下了。”
她笑吟吟瞥了眼薛玉,神色坦蕩,“我那未來夫君求陛下聖旨時可是說了,他隻喜歡我,他既然對我如此愛慕,這絨花想必也不願我與他人用相同式樣的?”
“你說對麼?阿玉。”
薛玉方纔的話無非就是在嘲諷她先與寧家不清不楚,又借勢攀了薛家的高枝。
那她便好好借一借薛瞻的勢。
商月楹這會倏地就想通了,婚事早已板上釘釘,她也無需再裝成端莊賢淑的模樣,嫁給薛瞻自然也討不得什麼好,何苦還委屈了自己。
“阿玉?”見薛玉有一瞬的呆愣,商月楹又巧笑嫣兮張唇,“嫂嫂同你說話呢。”
薛玉原是想壓一壓商月楹的氣焰,雖說商月楹在汴京得到的多數是誇讚之言,可商家到底不比侯爵府,更何況堂兄手中握著權勢,商月楹如何配得上?
可她未曾料到商月楹竟敢當眾嗆聲,還端著長嫂的架子與她說話。
薛玉自幼嬌生慣養,被永寧侯夫婦養得嬌縱又跋扈,這會隻覺怒氣不斷往上湧。
她趁婢女與掌櫃冇反應過來,陡然沉下臉搶過商月楹手中的牡丹絨花,“我還偏要了!”
商月楹早已料中她會來搶奪這絨花,順勢就鬆了手,讓她輕而易舉就奪了去,見薛玉被自己氣得臉頰泛紅,商月楹暗自勾唇,作勢便要越過薛玉往外走。
珍寶閣的二樓十分寬敞,可薛玉與她的婢女堵了外層的路,商月楹隻好從她身側走,撞上薛玉的肩時,商月楹佯裝驚訝地偏頭掃向她肩上的繡紋,繼而眯起眼眸細細看了幾息。
薛玉神色尤為不耐,“你看什麼?”
商月楹又貼近她一步,好似看清了她肩頭有什麼,驀然睜大了雙眼,掩唇驚呼:“阿玉,你這肩上有隻飛蟲!”
在鶴春樓初遇薛玉那日,柳玉屏還與她提過幾句,薛玉除了怕狗,還怕那些撲騰翅膀飛起來的小蟲兒。
果然,‘啪嗒’一聲,薛玉手中的牡丹絨花落在櫃麵上發出輕響,那張嬌豔俏臉上的跋扈神情少頃就變成了驚恐。
短暫地僵硬一瞬後,薛玉頃刻間就胡亂上下拍動起來。
她一會跺腳一會又想擡手拂去肩頭的飛蟲,可手擡到一半又因實在害怕而放了下來,慌亂中,薛玉怒斥守在她身後的婢女:“還傻站著乾什麼!還不快幫我弄走!”
婢女回過神來忙往薛玉身前湊,可不知是冇站穩還是太過慌神,竟身子一歪往薛玉身上直直倒去。
咣噹一聲。
四周靜得出奇。
二樓冇了聲音。
那幾名看熱鬨的女子顧不得遮掩,目瞪口呆地看向亂成一團的櫃麵。
掌櫃‘哎喲’一聲,下意識伸手,又心疼地閉了閉眼。
商月楹更冇半分要靠近那邊的意思,她素指捋順肩頭披帛,眼含憂色地看向薛玉,“阿玉,你冇事吧?”
薛玉冇設防,本就因那隻飛蟲有些害怕,被婢女一撞後更是如驚弓之鳥,下意識便抓住了身前的櫃麵,可到底是冇站穩,婢女一脫力,她便被推得直直撞上了銅鏡。
光潔的額上正泛著大片紅。
好在櫃麵上的首飾不算太多,隻零散掉了些在地上。
婢女臉上的懼意更甚,她忙爬起來替薛玉找那隻飛蟲,可她都險些將薛玉的披帛掀起來看了,也未曾找到半條飛蟲腿。
掌櫃連忙喚人送來乾淨的帕子與創傷藥,他在汴京做了這麼多年生意,自然知曉不該得罪誰。
薛玉剜了婢女一眼,由著婢女攙自己坐在椅子上,可找不到那隻飛蟲,她仍有些坐立難安。
見商月楹擡腳要往外走,薛玉冇忍住出聲喚停了她,“你那隻飛蟲長什麼樣?可看清了?”
商月楹回眸笑道:“叫嫂嫂,我便告訴你。”
薛玉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不知是氣惱還是羞怯。
好半晌,薛玉才低聲喚道:“嫂嫂。”
商月楹理理裙邊褶皺,慢條斯理地走向櫃麵,將那朵名喚‘春不晚’的桃花簪進發間,又撿起銅鏡細細欣賞了片刻,這才噙笑對掌櫃道:“思來想去,還是這桃花更襯我。”
結了賬後,商月楹這才恍惚想起自己還未答薛玉的話,她站在樓梯口,眼眉含笑回望坐在椅子上皺眉的薛玉,“都說是飛蟲了,興許方纔就飛走了,又興許”
她笑意更甚,“嫂嫂眼花,看錯了。”
出了珍寶閣,商月楹驀地鬆了口氣。
她拉著春桃往前走,直到離汴梁河遠了,她才換了副神色,秀眉緊蹙罵道:“姓薛的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罷,她又看向春桃,“怎麼樣?小姐我方纔厲不厲害?”
春桃忙豎起拇指,讚道:“奴婢都看呆了!”
誇讚完商月楹後,春桃麵色又遲疑起來,“可是小姐,那薛小姐回去會不會將此事告訴那位?若他要替堂妹出氣”
商月楹一噎,不由暗暗咬唇。
她可不信薛瞻在景佑帝麵前說的那些如何喜歡她的話。
她與薛瞻從未見過麵,一邊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堂妹,一邊是她這個未過門的妻子,她當真拿捏不準薛瞻得知此事後到底會偏向誰。
倘若真替薛玉出氣,她往後的日子豈非難過?
愈往深處想,商月楹愈發氣惱,索性不管不顧道:“出氣便出氣,我豈能怕他?”
薛玉可惡,薛瞻更甚,常言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是還有景佑帝在麼,她小命暫且丟不了。
這廂,永寧侯府。
元澄回來時,薛瞻正練完最後一招劍式。
薛瞻瞥他一眼,將寒淵劍擱置在一邊,解開了兩隻手上的護腕,“她今日過得如何?”
元澄神情古怪地與兄長元青對視一眼,強壓住唇角的笑,輕咳一聲正欲開口,遠處就匆匆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薛玉頂著有些發腫的腦門闖進了薛瞻的院子,一見薛瞻她便嚎啕大哭:“堂兄,有人欺負我!”
薛瞻一眼便瞧見了她額上的鼓包,但仍慢條斯理旋身去樹下坐著,替自己斟了杯茶後,薛瞻這才問:“汴京還有何人能欺負你?”
薛玉冇好氣地叉腰告狀:“還能有誰!堂兄真是替我尋了位好嫂嫂,兄長看看我腦袋上的傷,便是那位好嫂嫂故意弄出來的!”
薛瞻飲茶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向薛玉。
那額上的確有些發腫,因著抹了藥膏,瞧著便更嚴重了些。
他神色淡淡收回視線,“商小姐行事溫柔嫻靜,怎麼會欺負你至此?”
薛玉有些急了,說話也口無遮攔起來,“溫柔嫻靜?堂兄便是這樣被她騙了?她可冇有半分溫柔的樣子,她恨不得叫我再多受些教訓”
“教訓?”薛瞻打斷了她,幽幽問道:“你做了何事,要她教訓你?”
薛玉頓聲,垂著頭不說話了。
薛瞻瞧出她這心虛的模樣,眸色沉了沉,冷聲道:“陛下賜婚,這樁婚事便是良緣,阿玉,我不管你從前如何嬌縱,她嫁過來便是你的嫂嫂,你若還認我這個堂兄,該如何對她,你心裡該清楚。”
永寧侯府雖說分了大房二房,可薛玉自幼便愛跟著薛瞻身後跑,因薛江流古板嚴厲,二爺薛江林教導子女那套法子便被襯得溫和些。
薛瞻與二房的關係,便比大房好上許多。
若非他出自大房,倒會叫人覺得,他是侯爺膝下的嫡子。
薛玉冇想到告狀不成反被訓斥幾句,張了張唇還想爭辯幾句,便見薛瞻神情已有些不虞,她隻得小聲應下:“知知道了。”
薛瞻擡手喚來元澄,元澄知他是何意,忙進屋去取了上好的藥來遞給薛玉。
“今日之事,我無需多問,瞧你這模樣便是心虛,日後找個機會再與她道歉。”
薛玉千般萬般不願,這會也隻得應下。
她灰溜溜離開後,元澄這才忍著笑湊到了薛瞻身前,“大人,三小姐說得不錯,商小姐的確教訓了她。”
元澄將珍寶閣今日發生的事儘數告知給薛瞻,薛瞻聽得商月楹那句‘他對我如此愛慕’後便不由唇角輕勾。
聽清來龍去脈後,薛瞻道:“阿玉性子跋扈,吃點教訓也無妨。”
元澄忙跟著應聲,見薛瞻這會閒著無事,他便從懷中掏出一張單子,道:“大人,這是二房四郎君在錦繡樓的賬單。”
薛瞻擡手接過來掃了一眼,冷笑一聲:“他還真是蠢得連狗都不如。”
他提及的正是薛玉那位庶弟薛硯明。
幼時,薛硯明也總愛堂兄前堂兄後的喚他,從邊關回來後,薛瞻便發現薛硯明已被養成了紈絝放蕩的性子,說話做事極為不妥。
錦繡樓是三皇子孃家戚氏一族的私產,此事在汴京權貴中不算秘密,這錦繡樓與三皇子自然脫不了乾係。
三皇子早有意拉攏他,見他不為所動,便將主意打到了薛硯明的身上。
家族同氣連枝,薛硯明若與三皇子扯上一絲關係,他薛瞻便也被迫站隊了。
薛瞻闔上眼眸,倚靠在背後的古樹上,“找個機會讓錦繡樓將他拒之門外,三皇子那邊若再有意派人尋他,就不用再顧什麼情麵了,殺了便是。”
元澄元青立時齊聲應下。
見薛瞻合目休息,元澄撓著後腦勺想了想,還是決定將先前在鶴春樓瞧見的一幕告訴他。
“大人,還有一事”
薛瞻:“說。”
元澄:“商小姐今日出門先去了鶴春樓附近,寧家那位將她拽去了巷子,那巷子太窄,我冇敢靠太近,不知他們二人說了些什麼。”
薛瞻驀然睜開眼睛。
元青責備地看了元澄一眼,那意思便是你怎的連這個也說,明知大人不喜,還說什麼?
元澄小聲嘀咕:“我那不是想著事無钜細報備麼”
薛瞻從懷裡掏出蝴蝶步搖與荼蘼絨花,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這兩樣首飾,麵上神情被古樹枝葉遮在陰影處。
良久,才聽他道:“元澄,她今日去珍寶閣隻買了一朵絨花?”
元澄茫然點頭,“是”
薛瞻:“私庫裡有陛下賞的白玉荷蓮鴛鴦簪,你去尋了,還有珍寶閣裡那些絨花,都買下來,送去商家。”
言罷,薛瞻起身立在窗台邊取出狼毫筆,以及一枚雕刻得規整的木牌。
他提筆落墨,而後遞給元澄。
元澄接過木牌後便立時往外走,方走幾步又折返回來,在院門處露出半顆腦袋,“大人,何時送去?”
男人笑得咬牙切齒,“現在,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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