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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他表裡不一 第第47章 可以吻這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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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吻這裡麼

秋日的天光來得益漸遲,

露漸濃,響了徹夜。辰時末,元青領著薛知安進門時,

薛瞻正替商月楹挑了件嫩鵝黃窄袖圓領衫,瞧她套了團花束腰八破裙,遂笑一笑,再替她挑出件水藍寶相花紋半臂。

商月楹淨齒搽麵,伏腰對鏡坐,央著他挑絨花的間隙,春桃匆步過來叩響窗,“夫人,元青過來了。”

元青往日都跟著薛瞻,

這個時辰尋來定有要事。

“你過去罷?”她一雙眼彎起笑笑,仰麵用後腦勺撞一撞他的腰腹。

薛瞻一雙手從背後抄來摩挲她的下頜與臉頰,沉吟一瞬,“那我先過去,晚些再過來。”

商月楹吃癢避開他的手,剪著胳膊晃晃,“去!”

卻說薛瞻拐門而出,途經綺窗時,她複又探出半張花顏,

一雙美目益發彎成月牙,“彆忘了你我的約定!”

薛瞻扯開一縷笑,

隻道:“檀娘,等我。”

得了準話,商月楹轉回目光,鼻腔哼出細細小曲,

擺了身子重回妝台前,挑揀起妝匣子裡的絨花。

大約是各方勢力欲一探究竟,變著法兒地差幕僚往府裡來,做戲做全套,為了應付這些人,薛瞻當真比未告假時還忙。

這一耽擱,便耽擱到了今日,原是打算今日做回阿時。

這廂把絨花插進烏鬢,商月楹對鏡自賞,鋪著兩條眉欣欣笑幾聲。

便等他來罷。

薛瞻出了花韻閣未曾啟聲,隻緘默在廊下徐行,幾晌蜇進書房,窺一眼背倚書案前飲茶的身影。

“兄長,府中可有早膳許我用用?”薛知安飄著眼角,吊著眉,立時衝他指一指腹前,“得了訊息我可連肚子都冇填飽,巴巴就往這頭來了!”

回首與元青睇眼,元青心領神會,轉背往前廳去。

稍刻布了兩碗餺飥、兩碟金乳酥、兩盞煎茶,曉得二人議事,元青不作停留,輕聲叩緊了門。

薛知安埋首囫圇吞幾口金乳酥,方攪散餺飥,挑起一勺送進嘴裡。

歇過一趟,連連喟歎:“兄長家的廚子在何處請的?好吃”

薛瞻無聲用膳,掀眼睞他,“不是餓得厲害?緊著吃,吃完好說正事。”

薛知安撇一撇唇,隻埋首風捲殘雲。

過去幾晌,他舒坦把腹前摸一摸,笑道:“兄長將自個關在府裡,想是悶得很,是以我今日帶了一件趣事來。”

有薛硯明並薛如言投靠在前,李鴣之案、薛瞻遞去罪狀在後,三皇子趙勉得意,隻覺整個薛家已為他所用,併入囊中。

人往往在得意之時,益發愛得寸進尺。

前些時日景佑帝喚幾個皇子入偏殿議事,適逢六部在,不知因何又扯去燕州貪腐一案。

戶部尚書王大人隻稱當時撥下的款項足夠整個隴右修渠引水,可燕州占據隴右邊境,卻一個銅板都冇落著。

便說他忿忿然道:“那燕州刺史梁畚罔顧百姓性命,陛下,如今常節度使已力挽狂瀾,免燕州百姓於危難,也是時候秋後算賬了!”

景佑帝獨坐案後,未啟聲,未睜眼。

皇子們垂首睨著地磚,四副心腸各懷心思。

梁畚膽大吃下朝廷撥款,早已難逃一死,未取他性命,亦未打草驚蛇,不過是為著安撫燕州百姓,叫他再喘息一些時日。

除卻處理梁畚,他吃下的那些個款項去了何處,亦要細細追查。

倘若此事善後得妥當,景佑帝必將一展龍顏,對其刮目相看。

可,這樣好的一塊肉,該賜給哪個鬣犬一飽口福呢?

那日金鑾殿,景佑帝問起善後一事,幾個皇子各抒己見,卻隻有五皇子趙祈之言深得帝心,如若無意外,這塊肉便要賞賜與他。

四皇子趙淵因辦事不利,隻緘默著,抿著兩片唇,兩個眼角卻吊起,細細窺瞧,裡頭是燎開的無聲火苗。

因著李鴣一事,他與同胞兄長趙郢遭景佑帝斥責,罷了手中幾項權利。

雖不打緊,可靠權利飽腹之人,又如何甘心被他人爭食?

幾晌鋪開額間的結,趙淵暗窺一眼欲往前一步來的趙郢,當先搶步而出。

他倏軟嗓音,掀袍落下一膝,“還請父皇賜兒臣一個贖罪的機會,兒臣自知闖禍,已再□□省自個,此番必不會再犯渾誤事!”

趙郢半掀兩個下垂的眼皮剜他的後腦,咬一咬腮,徑直跪下,“父皇,兒臣亦願為父皇分憂!”

景佑帝闔緊的眼顫了顫,卻仍未啟聲。

三皇子趙勉歪眼睞著二人,無聲扯了唇畔的譏笑,暗罵兩個蠢東西。

出了李鴣那等事,父皇早已對李家失望至極,雖講與皇後仍伉儷情深,定罪後,卻拂了皇後替表侄的求情,其中意味已萬分明晰。

李家早已不如他那太子皇兄在時那般盛極,李家主脈也好,分支也罷,早已垂垂危矣。

不如他身後的戚家,兩個蠢東西亦更不如他。

趙勉未將二人放在心內,倒說他眯眸瞥了眼身旁的五皇子趙祈,不由暗自琢磨其的心思。

他向來不在意這不得寵又畏畏縮縮的五弟,那日卻叫他好生意外!

僅憑數句揣測中聖意,趙祈便勾得父皇將他放在心內,這些時日上朝,更是頻頻尋他問話!

趙勉在心內嗤嗤一笑,隻呼是自個小瞧了這位皇帝。

可即便如此,即便得了父皇一絲賞識,又能如何?

趙祈的母妃安昭儀,在後宮不過是個柔弱可欺的性子,見著他的母妃戚貴妃,亦被他的母妃揮之即去召之即來。

這般勢微,如何與他鬥?

此番想罷,趙勉冷目掃量趙祈一眼,轉首與禮部尚書曹光睇眼,遂低下腦袋,將滿心個籌謀算計都掩進眼睫下。

幾晌過去,景佑帝終掀開兩個眼,嗓音沉沉,“總跪著作甚?都起來罷!”

趙郢趙淵應聲,起身立在案前,稍稍伏腰,靜候景佑帝吩咐。

卻說景佑帝隻答了王大人的話,道:“常真的摺子裡提及此番修渠所用賬目,你並著戶部撥下的賬冊,查一查,梁畚共貪去多少。”

曉得景佑帝是打算清算梁畚,王大人忙道:“是,陛下。”

景佑帝目光掃量幾個兒子,落在趙祈身上稍作停留,道:“祈兒,若將此事交由你,你可會叫父皇失望?”

趙勉心內咯噔跳了幾下,麵上卻不顯,隻暗自握緊了反剪在身後的手。

趙祈匆步湊近,先是與景佑帝答話:“兒臣得父皇厚愛,實乃兒臣之幸,兒臣願替父皇分憂。”

他眼眉溫潤,講話間不卑不亢,叫景佑帝益發滿意,這廂趙勉忍耐至手背青筋虯結,正欲開口,卻聽趙祈話鋒一轉。

“兒臣經手朝事不過兩載,一直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行事,得父皇天恩庇佑,尚未出過任何差池,”言語一頓,趙祈將腰伏得更低,“燕州梁畚其罪當誅,但”

便見他縮一縮肩,嗓音浮浮沉沉,“兒臣唯恐辦事不利。”

趙勉一霎鬆了手,掀起眼睫掃量他彎下的腰身,不由在心內暗罵一句廢物。

景佑帝未料趙祈推脫,定定瞧他半晌,從鼻腔冷哼一聲。

六部的官員悄悄擦一把鬢邊的汗,隻道五皇子扶不上牆,如此香的餑餑扔他身前,竟是接不住,比及上頭幾個兄長,到底心性稍怯。

曹光斟酌幾晌,最終伏腰出列,“食君俸祿,為君分憂,陛下,臣認為,此事不若交與三殿下。”

許是對趙祈有些失望,景佑帝沉沉望趙勉一眼,半晌,道:“那便交與勉兒。”

趙勉抑住心內的喜,麵上仍是那副神情,聞聲掀袍落下一膝,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篤定,“此事交與兒臣,兒臣定叫父皇滿意。”

這塊肉輾轉遞在幾人鼻前嗅嗅,最終落進趙勉嘴裡,出偏殿之時,他兩個眼再掩不住對手足的不屑,隻譏嘲幾聲便轉背離去。

趙勉誓要憑此事一舉入主東宮,當夜便召齊幕僚蜇入錦繡樓後的暗房。

但見以傅從章為首的幾個官員朝前弓身,“恭祝殿下——”

趙勉掩不住得意,狷狂笑一笑,不忘貶低趙祈,“以為他多大的本事呢,真真是個扶不起的玩意!”

而後掀袍往上首一坐,挑起下頜泄了一絲張狂,“說說,此番行事,該如何令父皇滿意?”

傅從章沉吟幾晌,道:“常真在燕州修渠,此事定已驚動梁畚,但因常真未將他擒拿,這梁畚未有動靜,應當是有了猜測,保不準他將銀子挪去了何處,當務之急,還是莫要打草驚蛇,殿下可暗自派人前往隴右探查,待水落石出,再打梁畚個措手不及!”

旁的官員點點下頜,跟著附和。

趙勉指腹刮一圈杯口,目光掃量幾圈,輾轉落去角落,便聽他道:“子潛,你可有何妙計?”

子潛乃薛硯明的字。

但見薛硯明斂眉沉思幾晌,行至趙勉身前,道:“殿下,小人確有一計,不知”

“在我手下行事,何懼扭捏?”趙勉擺擺手,“你講便是。”

薛硯明定定神,方啟聲:“傅大人言之有理,若打梁畚個措手不及,梁畚定被殿下所誅,此事兜兜轉轉落入殿下囊中,此乃天意,既為天意,殿下何不更上一層樓?”

“五殿下那日所言深得聖心,足以證明陛下心內所想,”薛硯明稍稍擡眼,暗窺趙勉晦暗不明的臉,勾起一縷笑,“既打算暗派人馬,殿下為何不親自往隴右去?”

他道:“殿下亦可喬裝,不打草驚蛇,擒拿梁畚時卻親身前往”

“殿下,五皇子有幾句話並未說錯,”薛硯明將腰身伏得更低,“比及旁的,天命之下,唯民心最要緊,若殿下在燕州當眾將梁畚伏法,小人相信,燕州的百姓自會對殿下感恩戴德。”

外頭不知何時淅淅瀝瀝落起雨。

轟隆——

一聲悶雷並閃電接踵而至,照亮窗內伏腰的影。

不知幾晌,影漸漸挺直,居上位的身影驀然起身,仰麵吭吭大笑,三兩步走近,兩個影有一霎重合,隻先前那個仍矮半分。

趙勉重重拍一拍薛硯明的肩,“子潛啊子潛,薛家有你這樣的人物,何愁富貴?”

他當即反剪兩條胳膊,轉背吩咐道:“此番前往隴右,孤必將梁畚吞吃入腹,各位大人今夜辛苦,早些回府歇下罷,往後再相見,許是在東宮了。”

“子潛,隴右之行,你與孤一併去。”

暴雨朔風難掩趙勉的狷狂,他已將東宮視為囊中之物,連自稱都已悄無聲息變了。

這廂捧起茶盞飲一口,薛知安道:“三皇子對薛硯明多有賞識,戶部比之的賬冊亦交與他瞧,四日前,已抵達燕州城外。”

“我聽了兄長的建議去尋藹娘,她當真有些來頭,”薛知安連連咋舌:“汴京與燕州相隔甚遠,她竟能如此短的時間裡探查訊息!”

大約是思及甚麼好笑之事,薛知安吊起兩側眉飛舞,湊近些,壓低一把嗓,“兄長曉得,薛硯明此人萬分謹慎。”

“他雖投靠三皇子,得三皇子賞識參與此事,卻是個聰明的,曉得替自己謀劃,不叫三皇子過河拆橋。”

他道:“梁畚的確將銀子藏去了隱蔽之地,攏共十處,為著不打草驚蛇,三皇子派去的人馬過去這些時日,也才堪堪找到三處,薛硯明抄寫賬冊時,做了本真賬冊,亦做了本假的。”

薛知安勾起一縷陰惻惻的笑,“那本真的,自是被他交與三皇子,假的那本卻自個留著了。”

“他亦有些本事,夜裡潛入梁畚府中偷出私印,偽造了個一模一樣的,又往那假賬冊上添上幾筆,每筆數目算不得多,卻足以叫旁人看了賬冊,覺著梁畚與三皇子有勾結。”

言訖,薛知安擱置茶盞,剪起胳膊撐在案上,單手托腮,“雖是假的,他卻貼身帶著,他尚未全然相信三皇子能將此事辦成,此番動作為的便是,若三皇子搞砸,他這牽頭出主意之人,能憑這假賬冊保全自身。”

薛瞻垂眼把玩手中的匕首,反覆摩挲那個小小的‘檀’字,大約是耽擱太久,眼眉間淌出絲絲不耐。

稍刻,聞聲他開口:“他倒是好個算計,既將三皇子防著,不若我再幫他一把。”

“他既有心,那假的賬冊變成真的亦無不可,那幾筆銀錢,合該真的落進三皇子名下。”

又聽他道:“薛硯明不是送了個婢女給譚家?我聽說,譚家那廝浪蕩至極,卻也大方,又轉手將她送去了戚家?”

薛知安點點下頜,“是有這麼回事。”

薛瞻將唇彎出弧線,慢條斯理道:“她能如此聽話,定是薛硯明拿什麼鉗製了她,若要討好薛硯明,必將事無钜細與他稟報。”

“薛硯明,三皇子,戚家”他細細琢磨,沉默幾瞬,道:“想辦法將先太子妃一事傳進那個婢女耳朵裡。”

複又笑笑,“薛硯明好比豢養在籠中的鬣犬,他心機深沉,若知曉這樁隱秘,逼急了,必反咬飼主。”

“有些時候,能一擊斃命,就不必反覆拖著。”

這廂送走薛知安,掃量眼天色,未至晌午。

立在書房環顧一圈,薛瞻拉開堆放衣物的櫃門,伏腰摩挲片刻,扯出一根刻絲雲紋的玉帶。

低目將其牢牢攥緊,他旋背往外走,喚來元青吩咐,“這幾日,除開要緊事,暫且彆來尋我。”

元青暗窺他手中的玉帶,抿緊兩片唇,隻垂著下頜應聲。

輾轉入廊,回花韻閣的這段路,於薛瞻來講,他隻需稍稍加快腳步,俄頃便能見著她。

可不曉得是被秋風捲回揚州還是因何,他步履維艱,走得慢極了。

像在斟酌宋清時的神態,似苦惱萬一冇法還她個熟悉的過去,又該如何。

日影垂垂,斑駁陽光輕輕淌過他的臉,聞聲幾下犬吠,掀眸往前一望,才曉得已行至她身邊。

元澄歪在樹下吹笛,斜眼瞧薛瞻過來,忙湊過去笑嘻嘻道:“大人!”

“元澄,”他罕見有些躊躇,一雙眼鉤緊月亮門,輕聲開口:“在揚州時,她看見的我,是何模樣?”

大約元澄有些不明白,隻歪著腦袋瞧他。

薛瞻:“算了。”

垂首掃量身上這件鴉色圓領襴袍,腳步稍稍一頓,複又往外去,“先彆與她講我來過。”

重新蜇回書房尋了件酂白色的代替,翻一麵銅鏡細細窺瞧,像吃了記定心丸,將漂浮揣揣的心房摁緊在原地,才又去尋心尖上的那麵花顏。

元澄見他去而複返,竟還換了身袍子,不免詫異,“大人?”

卻說那廂並未應聲,剪起兩條胳膊往眼前纏緊玉帶,立在原地適應片刻,方一步一步往月亮門處去。

“莫不是甚麼閨房之樂。”圓眼侍衛眼瞧他試探跨過月亮門,撇一撇唇,小聲嘀咕。

這廂見天光刺目,商月楹兀自掩了門窗,尋來話本握在手裡,旋裙繞著屏風踱步。

正瞧得入迷,門被輕聲叩響。

猜測是薛瞻去而複返,商月楹乍然繞出屏風外,挑簾而過,興沖沖去拉開那扇門,“你得空”

言語未落,卻說她錯愕把身前人定定望著,目光仿若一根細線,兜住她滿心個回憶,帶她兜回從前。

薛瞻看不見她的神情,倒聽清她在他身前,故而勾唇笑一笑,“檀娘?”

靜候幾瞬,未聽及聲響,薛瞻剪起胳膊往身前摩挲,尚未跨步,腰身驀然被攬緊,撲了滿鼻梨香。

他的胸膛前,仿若貼來一雙濡濕的眼。

“阿時”

她仍是那樣一把涓涓嗓音,因雙目被蒙著,薛瞻輕而易舉聽清她陷進過去的澀然,他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臉,想叫她高興。

甚至有那麼一瞬,他想扯下眼前的玉帶,不管不顧抱著她,擁緊她。

好在她隻震驚一瞬,再度賜予他靠近的權利,細長的手指穿進他的指縫扣緊,牽著他往外走,俏皮明媚的語氣勾出一絲迤邐,一霎將他推回過去,“等你等得久,我有些餓了,阿時,不若我們往廚屋去罷?”

薛瞻曉得,此刻的她,定是笑著。

由著她拉著往前去,靜聽婢女的暗暗驚呼,薛瞻笑得益發溫柔,“好,檀娘想吃什麼?”

她的嗓音糅雜著歡快,一會飄在他眼前,一會飄在耳側,“吃新栗糕,我與阿時一起做,好不好呀?”

她的髮絲被風送至他的鼻尖,剪起胳膊撚來一絲輕嗅,他逐寸在心內把她花顏勾勒,溫潤一笑,“自然是好。”

半晌蜇入廚屋,聞聲未聽吵嚷,細細思索,便明白她拉他進的是花韻閣的小廚屋。

這廂摁著他的肩往下坐,商月楹尋了一筐秋熟的栗子擱在桌上,摸了幾個塞進他手中,欣欣笑上幾聲,“我可是曉得這栗子多難剝的,先前那回剝得我十個手指頭都泛酸,阿時,這回輪到你嘍!”

秋熟的栗子尚還稱得上易剝落外衣,薛瞻始終含著一縷笑,緘默照著她的吩咐,逐個將其剝開。

大約做著重複的事,容易分心想些旁的。

每剝一粒,他便忍不住去想,這樣枯燥無趣的事,當時在揚州,在那間小小院落,那樣俏皮的她,是如何忍著索然無味,剝開一粒又一粒,輾轉送進他的嘴裡呢?

這一刻好像有些甚麼是說不清的。

籃子裡兜滿一筐金黃,商月楹稍顯生疏起了火,伏腰撿了幾根乾柴塞進灶內,平整將栗肉往蒸屜上放。

靜候蒸栗的間隙,薛瞻覺著她許是無趣,竟尋了他腦後一綹髮絲打圈。

適逢秋風起,挑起蒸屜裡的香氣繞著二人,稍刻,隻聽她笑一笑,牽起他的袖擺起身,捉了他的手往蒸屜上摸,“你是男子,不怕燙,你來掀開。”

安靜將蒸屜掀開,便聽她在耳畔輕輕呼聲。

他不免失笑,“這樣吹,幾時能吹涼?”

未料她笑嘻嘻道:“那如今是秋日,又不是冬日,吹一吹更快嘛。”

言訖,聽她輕快的腳步遠離他,幾晌尋來瓦罐,捉起他的手腕去握杵臼,不緊不慢往下搗,“這新栗糕呢,要先將蒸熟的栗子搗成泥,加半碗牛乳,尋些桂花醬攪拌,再放回屜上蒸。”

一來二去,再被她捉著手蓋上屜蓋,又過去不知幾晌。

薛瞻沉默立在原地,由她歪著腦袋貼他的肩,不自覺輕攬她的腰,好像這樣,就能將兩顆原本有些靠近的心並在一處,愈並愈緊。

冇幾時,她扯一扯他的袖擺,笑道:“好啦!”

稍刻聽她尋來碗碟,將新栗糕夾了進去。

二人伏腰對坐,商月楹夾了塊送進唇間細細咀嚼,意外驚呼。

薛瞻:“怎麼了?”

商月楹嘀咕道:“我忘了放糖霜了,但好像算不得難吃。”

言語甫落,唇間被抵來一塊溫熱,薛瞻就著咬一口,扯唇泄出一線笑,“檀娘手藝見長。”

聞聲他言語間的迤逗,商月楹‘嘁’了一聲,掀眸靜靜望他一眼。

許是太久未曾見過他這般模樣,商月楹陷進沉默,半晌方道:“其實,那日我去尋你,是想問問你,若是我爹爹阿孃同意,你何時娶我。”

“可當著你的麵,我未能講出口,”她一把嗓音放得很輕,“後來發覺傘壞了,我便折返回去,還是想將話給說出來,想與你天荒地老。”

“那日的新栗糕做得發苦難吃,我折返回去,想與你講,往後你我一道再做甜的。”

她垂眼睇著輕晃的雙腳,低道:“未料能聽見那些。”

驚覺沉悶,她複又夾一塊塞進口中,笑一笑,“我就講我從珍饈鋪尋來的方子怎的會出錯,原是要兩個人一道才甜,一廂情願做出來的纔會發苦。”

“薛”她下意識喚他的名字,卻飛快捂了兩片唇噤聲,半晌改了口,“阿時,下晌推我蕩盪鞦韆,成麼?”

薛瞻始終未啟聲,擱在膝前的指尖微顫,聽她在問,輕輕吐息,笑道:“好。”

旋裙喚了春桃備上幾個菜,二人用罷午膳,蜇回寢屋午憩半個時辰,下晌方至。

由她剪著胳膊行至那架鞦韆旁,伸手輕推她,聽清她溢位雙唇的暢快,薛瞻卻難能在心內扯出一絲悔恨與苦澀。

時至今日,他終是窺清宋清時的卑劣,宋清時有多混蛋。

這樣的一線苦楚在他心房緊緊盤踞,直至入夜,與她在廊下對坐,仍縈繞他的全部,反反覆覆逼他在心內痛斥從前的自己,罵過,譏嘲過後,這樣的情緒又輾轉化開,無聲揪緊了他的心,化成絲絲心疼。

是他一手推開朝自己奔來的她,他何來的底氣娶她,何來的臉娶她。

不知不覺到了亥時,兩個婢女放輕步子湊近,催促商月楹該歇息了。

便聽她嘻嘻笑著,倏而伸手推一推他的肩,聲音近在耳畔,“阿時,你也該歇息了。”

明白她是何意思,薛瞻笑彎唇畔,剪起胳膊撫一撫她的鬢,“那我去書房。”

曉得她一直在瞧他,薛瞻抿緊兩片唇,起身在她額心落下一吻,旋即轉背緩步往外去。

甫出花韻閣,無聲卸下眼前的玉帶,薛瞻逐漸碾平唇角,輾轉回了書房。

書房尚未掌燈,反剪胳膊掩緊門,立在黑暗裡,薛瞻顫著鼻息,驀然擡手重重往臉皮上掌摑了一巴掌。

麵對這樣的他,她終是敞開心房,願意與他交心。

可這樣的他,從前是那樣的卑劣,而今他甚至覺得,他配不上她的喜歡。

心內的酸澀彙聚成了一把鋒利的斧,重重劈開了他的心,掐緊手中的玉帶,薛瞻闔緊兩個眼,不知孤站原地多久,方低聲道:“是我該死。”

隔日晨起,薛瞻尋了件青嵐色的袍子套上。

蜇進花韻閣,不免細細思索商月楹今日要他做些甚麼,原以為她會尋些在揚州的日常來做。

卻意外聽她一時嘴快講,想吃邊關的野味。

薛瞻一時說不清是甚麼情緒,以為她要像昨日那般改口,幾晌才聽她道:“就吃那個。”

“阿時,教教我,”她仍笑得肆意,“我想吃。”

靜息稍刻,隻得喚來元澄,去尋隻野兔,再尋幾尾翹嘴。

元澄聽得商月楹喚一句‘阿時’,還有甚麼不曉得的?

屏聲尋來那些,自顧衝商月楹咧開嘴笑,架了乾柴起火,待串好食材,遂架在火上,“郎君,可以烤了。”

薛瞻被商月楹扯著伏腰而坐,摩挲著去碰串著野兔的樹枝,一麵與她聊些尋常的話,一麵翻動野兔。

幾晌烤得滋滋冒油,商月楹聳著鼻尖嗅嗅,喜滋滋揚起眼眉,“好香!”

薛瞻輕笑一聲,喚來元澄剔肉裝碟,不忘叮囑她:“仔細彆燙著。”

大約是這些年吃慣了廚子做的菜,驟然將這樣的野味吃進嘴裡,商月楹竟不覺著撐肚,接連夾了肉往唇間塞。

對坐用了個乾淨,忽聽元青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大人,柳小姐來尋夫人。”

“玉屏?”商月楹驚詫睇一眼元青。

元青點點下頜,複又開口:“柳小姐被請去前廳坐著,而後引泉來稟報,說是五殿下登門探視。”

商月楹立時起身,窺一眼薛瞻,隻道:“我先去前廳尋玉屏。”

她拐步出了月亮門,薛瞻便解開了玉帶,輕輕歎氣,“請殿下往書房去。”

這廂商月楹蜇入前廳,捉來玉屏上下掃量,凝眉詢問:“怎的突然過來了?”

暗窺玉屏抿緊的唇,她瞪圓一雙瞳眸,忿忿然開口:“我聽元青講五皇子也過來了,你二人前後腳登門,是他跟著你?”

玉屏垂眼摳著指尖,低聲道:“今日出門閒逛,意外在茶肆撞見他,我不願與他糾纏,他卻講隻是想見我一麵。”

“我爹那頭你是曉得的,我思來想去,與其回家,不若來你這先避一避,孰料他竟也登門了。”

商月楹不喜這般死纏爛打,眼眉垂垂,握緊玉屏的手道:“莫怕,既在我家,我不會叫你受欺負,不若就在今日與他僵話敞開了說,他雖為皇子,還能逼你不成。”

見玉屏思量稍刻點了點下頜,商月楹旋即喚了春桃去告知薛瞻,隻講晌午要留玉屏用膳。

趙祈既愛慕玉屏,為著見她一麵追來都督府,必也不會放過與她用膳的機會。

待至午時,五皇子與薛瞻並行廊下,拐過廊角往這頭來時,商月楹含起一縷笑,伏腰與他行禮,“殿下。”

趙祈掀眸把玉屏一望,遂笑笑,“都督夫人,又見麵了。”

商月楹就勢掃量天色,客氣留他用膳,果真見他應下。

沉默用罷午膳,商月楹扯一扯薛瞻的袖擺,暗自與他睇眼,薛瞻扇幾下濃睫,回身窺一眼趙祈,遂明白她是何意,由著她扯了自個出去。

如此廳內隻餘趙祈與玉屏二人。

玉屏隻盯著麵前一方天地,深吸一口氣,“我有話與殿下說。”

趙祈在她眼前仍笑得溫潤,未吭聲,隻細細瞧著她的眼眉。

玉屏在心內斟酌用詞,幾晌方道:“我曉得,殿下念著我,是因幼時我曾帶著殿下藏身”

“那時,我隻將殿下當作朋友,”言語稍頓,她複又開口:“而今亦是如此。”

“殿下與我爹的交易,我無法當作不知情,亦無法由著你們擺弄。”

“殿下喜歡我,是我之幸。”

“可殿下的情,於我而言,是負擔,是一座高山,壓得我喘不過氣。”

玉屏終是擡麵撞進趙祈的眼,“我既被殿下喜歡,那我能否自持殿下的喜歡,與殿下講幾句話。”

她十個指陷進掌心,沉默幾瞬,艱難開口:“殿下,莫要再將執念當作對玉屏的喜歡了,玉屏有自己的人生,殿下亦如天上月,請殿下莫要將你我綁在一起。”

漸漸地,趙祈碾平了唇畔的笑,隻道一句:“我若講不呢?”

卻見玉屏伏腰行禮,神情萬分坦然,“那玉屏唯有身死。”

廳內一陣緘默,而後,是趙祈放輕的嗓音,“所以,我隻能將你當作朋友?”

玉屏隻道:“亦能當作從未認得過。”

商月楹拉著薛瞻未曾走遠,聞聲玉屏的篤定與堅韌,不免扇幾下眼,隻暗道玉屏為了拒絕趙祈,連死都不怕了。

這廂靜聽片刻,便聽趙祈有幾分失態的語調,“好,好,我不逼你,你先放下!”

商月楹心內咯噔幾下,顧不得許多,忙往廳內去,甫一進門,便見玉屏拔了鬢後的簪子抵在心房,隻沉靜看著趙祈。

趙祈胡亂擺擺手,倉皇奪門而出,隻道與薛瞻仍有幾句話要講。

商月楹見玉屏頓鬆一口氣,驚得連連拍幾下胸脯,冇好氣輕搡玉屏的肩,“你要嚇死我是不是!”

玉屏卻扯出一線笑,重新將簪子插進烏鬢後,兩根手指掐一掐她的鼻尖,笑道:“不做得真些,如何叫他相信我是真的會尋死?”

商月楹輕哼一聲,扭過臉,小聲咕噥道:“那他可還會纏著你?”

但見玉屏輕輕歎氣,“我今日與他已講得萬分明白,他心裡應當清楚,若再逼我,我便死給他看,應是不會像今日這般纏著我了。”

她扯唇笑笑,“本就冇甚麼情誼,這樣的執念,憑何叫我也一併承擔?”

倒頭來,卻是她自個比任何人都豁然。

商月楹心內替她高興,捉著她一雙手把她上下掃量,繞她轉了幾圈,“若有朝一日你講你不嫁人,要去做個閒散的女學師傅,我亦是信的。”

玉屏擡起一側眉,佯佯沉吟,“倒是個好法子”

說話間,二人互相睇眼,噗嗤一聲笑出來,嬉笑聲並一絲秋風送出屋頂,往四下飄蕩。

這廂快步蜇入花圃,趙祈才自知一時失態,闔眼稍稍平息幾晌,方轉背朝薛瞻歉意一笑,“叫都督笑話。”

薛瞻:“殿下如若還有話要講,便去書房罷。”

趙祈思及今日登門,遂點點下頜,“聽聞都督有一手好棋藝,祈想與都督下棋。”

薛瞻不便趕他走,隻揮走心內的不耐,側身邀他往書房去。

二人書房對坐,不知不覺竟已至戌時,落下最後一子,趙祈溫潤一笑,“是我輸了。”

言語甫落,他揮袖起身,道:“稍後祈會放出訊息,隻講今日登門與都督鬨得不痛快,外頭那些人可都覺著都督是三哥的人,都督可要好好與祈演戲。”

薛瞻稍作思量,沉聲應下。

靜候趙祈出府,旋即往花韻閣去,行至門前,複又將一雙眼遮上,稍稍使力推開了門。

屋內是一陣沉默,薛瞻沉沉啟聲,“檀娘?”

未有曼聲應他,屏息幾晌才聽清浴房的潺潺水聲。

稍刻,浴房被推開,商月楹攏著髮絲出來時未料他在此,下意識輕輕‘啊’了一聲,“五皇子走了?”

薛瞻聞聲朝她走來,期間叫圓杌絆一下險些趔趄,卻叫商月楹幾步往前,噗嗤一笑,“阿時,你在急什麼?”

尋了她的手握著,他道:“我怕你惱了。”

商月楹冇忍住輕掐他腰間的肉,冇好氣鼓起兩個腮,佯裝忿忿,“我是那樣小氣的人麼?”

手中被塞了麵乾帕子,便聽她對他頤氣指使,“替我擦乾頭髮!”

薛瞻當即撈著她的腿彎抱離地,噴出的氣息益發炙熱,“那檀娘指揮我往書案前走。”

商月楹縮著腳趾盤著他,半晌被擱在書案上。

一麵替她絞著髮絲,一麵靜聽她的呼吸,薛瞻勾起唇畔的笑,未說話,像是曉得她的羞澀,便小心維護她的自尊,未曾打破。

大約是他的手掌炙熱,滿頭烏絲在他手中燒乾了濕氣。

摸一摸她的鬢,薛瞻歪著腦袋落下一吻,隻道:“我走了?”

卻說商月楹未曾答話,隻聽幾晌沉默。

以為她仍扭捏著方纔抱她過來的姿勢,薛瞻隻好擱下帕子,將她抱離地,在她額心輕啄一下,自顧轉背離去。

孰料連半邊身子都冇拐過去,袖擺忽被拽住,俄延半晌,是她嗡著聲線的直白,“你能不能再親我一口?”

好似在心內窺清了她的滾燙,薛瞻就著姿勢冇動,聲音益發低沉,“檀娘想讓我往哪裡親?”

燈燭劈啪炸響一聲,唇間一霎貼來兩片溫熱,卻又很快離開。

腦內被燈燭炸得嗡鳴,他卻仍聽清她在講:“親這裡。”

沉默幾晌,他折返回身,攬擷她光滑的下頜,忍無可忍將唇覆了上去。

大約是曉得二人之間交疊吻起來有些情難自製,他在跌入漩渦前及時抽身,鬆開了她。

攬著她平複幾晌呼吸,他方道:“親過了,能安心歇下了?”

孰料垂在身側的尾指倏而被勾住,胸襟前的衣料被另一隻手攥緊,她的額貼近他的心房,一把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沉悶,“我有些迷糊了。”

由她勾著手,薛瞻滾一圈咽喉,問:“迷糊什麼?”

商月楹擺擺首,聲音在底下浮浮沉沉,“我原以為我能與你扮作的阿時廝磨三日,可這才兩日,我就有些撐不下去了。”

咬緊尚還發紅的唇,商月楹勾著他的手指益發緊,“那日與你回磨盤巷,阿孃陪著我小憩,曾問過我一句,喜不喜歡薛瞻,那時我隻覺迷茫,找不著答案。”

“昨夜我睡得並不安穩,”她不自覺顫了聲線,“我一直在想,明明阿時就在我麵前,我為何會脫口而出要喚薛瞻的名字。”

“這樣的失眠,叫我今日早上又犯了渾,不願與你去回憶揚州的任何事,隻想嚐嚐你那夜與我講的邊關野味”

將額心貼在他身前蹭一蹭,她道:“我叫你扮作阿時,心內卻一直想著薛瞻。”

一霎,她繞臂去他腦後,自顧解開了這有些荒謬、又不知在遮掩甚麼的玉帶。

仰麵撞進他垂垂而落的眼,她輕聲道:“那日的答案,兜兜轉轉這麼久,終於叫我找到了。”

剪起胳膊捧著他的下頜,她輕輕吐息,由著兩片唇胡亂去講,“我想明白了,宋清時也好,薛瞻也罷,總歸這輩子都與我有關係。”

“讓秦檀與宋清時留在過去吧。”

“此刻我是商月楹,你是薛瞻。”

她稍稍仰麵,淚卻仍然淌進她的鬢髮,“商月楹喜歡薛瞻。”

複又攏緊他的手指,她不知疲乏地傾訴心內的所有,“喜歡替我兜底的薛瞻,喜歡帶我賞月的薛瞻,喜歡偶爾戲弄我的薛瞻,喜歡萬千個模樣的薛瞻”

輾轉將他的尾指鬆開,商月楹擡起兩條胳膊攬緊他的肩,益發貼近他,“其實我想講,從今往後,我們隻做最真實的彼此,永遠不要再有秘密。”

“劈啪——”

又是一聲燈燭炸響,立在原地不知幾晌,薛瞻總算有了動作。

再度攬擷她的下頜,指腹摁著她的唇畔打圈,他深吸一口氣,仍要反覆確定甚麼,“楹楹,再說一遍,你喜歡誰?”

商月楹:“我喜歡薛瞻。”

盯緊她翕合的紅唇,薛瞻閉了閉眼,無可避免再度跌進那個旋渦裡,“會後悔麼?”

她綿綿推一下他的肩,羞赧著撇開臉,“問什麼”

話音甫落,卻見薛瞻抄起她的腿彎轉背往浴房去。

她驚駭一下,忙憑空踹上幾下,“做什麼?你、你先放我下來,我洗過了”

燈燭一搖一晃,他稍稍側臉望來,唇畔的笑始終未落,隻貼一貼她的臉,“可我還未洗。”

商月楹把兩片肩往後縮一縮,想講些話來反駁,卻一時不知該講甚麼。

蜇進浴房,雙腳甫一落地,但見他胡亂撇開障礙,複又撈起她的腿彎踏進水中。

一霎跌進旋渦,尚未驚呼,呼吸的縫隙已被堵住。

漾漾水波盪得厲害,重新拾回那樣的感覺,商月楹隻餘軟綿綿的力攀緊池壁。

沾了水的指尖蒸發了炙熱,有一瞬的沁涼。

碾著她的唇,薛瞻沉沉把她的花顏窺進幽靜的眼底,放任那絲沁涼貼近她的肩頭,並著水珠往下淌進最隱秘的地方。

“放鬆,我教過你的,”他不放過花顏的任何變化,一雙眼仿若長在了她的臉上,“楹楹,彆將我往外推。”

又來了,商月楹泄了力,無意識貼在他肩窩裡,迷糊間像被人挾持進了馬車裡。

而這輛馬車跑得極快,顛挑得她兩條腿發麻,險些失去所有氣力。

馬車拘著她在叢林反覆橫撞,要衝破深淵的漩渦。

耳畔有個聲音在不停喚她,一會喚她小名,一會喚她楹楹,昏天暗地的叢林裡,終於輾轉淌進一絲光。

商月楹幾近力竭,不免夾緊兩條腿穩住身形,控製自己在馬車的震盪下重回人間。

顫著呼吸伏在他的肩窩,商月楹瞧不清池壁上的紋理,瞧不清托盤上的皂豆,稍稍擡眸,便連那扇沉悶的門,都有了重影。

這樣的混沌維持不過一瞬,她複又跌回了漩渦裡。

這回往下墜落,她冇忍住溢位口的驚呼,“啊”

她跌宕陷進漩渦,柔軟的腮被叢林野獸輕咬廝磨,大約是為了熟悉她的氣味,野獸的齒又銜住她的耳垂,激得她冇忍住渾身顫栗。

再度逃出來時,她已精疲力儘。

講是要沐浴,水聲不知幾晌才聽,兩個腿彎再被抄起來時,商月楹已疲於踢踹。

透過涼意陷進帳內,遲來的炙熱再度貼緊她的肌膚。

再哼出幾聲時,嗓音是連她自個都冇發覺的柔,“你還要乾嘛呀?”

薛瞻指腹摁著她的唇來回碾磨,稍刻,悄無聲息往下蜇去,“可以吻這裡麼?”

“彆躲,”他攬擷她的掙紮,將她摁回原地,“喜不喜歡?”

商月楹咬著唇,險些要哭出來,“你在說什麼,還不夠明顯麼?”

撫著她的鬢髮,他憐惜俯身啄一下她的額心,“明顯,我瞧出來了,你可瞧出來我的?”

她覺著自己又被困進那個旋渦裡了。

這回冇有馬車,冇有能及時救她的那一線光,她隻得撇開臉咬道:“你的什麼?”

他笑得有幾分放肆,好像倏而發現了墜進旋渦的她,而後自顧躍下,落在她的身前。

以為是來解救她的,卻未料他在身前落下倉促的吻,旋即將她拽入深淵——

“楹楹,那是我的貪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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