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早就知道 踏月
踏月
臨安城富裕繁華，百姓安居樂業，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鬨非凡。
一個男孩從小巷裡連滾帶爬地跑出來，一邊跑一邊不住地回頭張望著，他身後三四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正快步追上來。
為首的男人一甩手中的木棍，隻聽一陣急促的破空之聲，那木棍精準地砸在男孩背上，男孩被撞得飛了出去，摔在地上掙紮了幾次都爬不起來。
他轉過頭，見男人越來越近，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絕望。
林瑾瑜猛地站起身來，那個男孩的身影讓他有種濃烈的熟悉之感，他不禁心生惻隱，看向祁君曜，道：“我們幫幫他吧。”
“小混蛋，再跑啊，我看你還能往哪裡跑？”
“一天都不安生就知道往外跑，折騰老子，再這樣，老子就打斷你的賤蹄子。”
壯漢們獰笑著向他走去。
忽然，酒樓二樓窗戶飛出來一把長椅，直直砸向四人腳邊，四人懂點功夫，連忙向後撤了半個身位。
一人怒喊：“哪個不長眼的敢暗算老子？有種就出來比劃比劃！”
“走吧，下去看看。”祁君曜伸出手來，林瑾瑜順從地把手搭上去。
“閉嘴，”為首的男人一看便知出手之人武功之深，朗聲道：“我兄弟四人行事魯莽，不知得罪了哪位高人，我們帶了這小孩即刻就走，還請您見諒。”
說完使了個眼色，另一長滿絡腮胡的男人伸手欲拉那男孩，又一把椅子從一樓飛出，直把絡腮胡砸的吐出一口老血，弓著身子半天站不起來。
為首的男人臉色一變，色厲內荏地喊道：“這小孩偷逃出春滿樓，我兄弟四人隻是樓主之命捉拿他回去，閣下為何屢次出手阻撓？”
春滿樓雖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但也是個江湖門派。男人此番說辭，一方麵是想讓高人給幾分薄麵，讓他們可以快些回去複命；另一方麵也是警告，若再出手阻攔，就是與春滿樓為敵。
一個身著月白色衣服、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男子從酒樓急匆匆地跑出來，手裡捏著一隻鴨腿，嘴角還沾著沒擦儘的油膩，他皺著一張包子臉，為難道：“我也是奉了我家門主之命，絕不能讓他被帶走，這可如何是好。”
“四位哥哥，還請行個方便，不然我家門主發起火來，可是要吃人的！”
娃娃臉站在男孩身側，試著拉了一會兒見他站不起來，便撒手不管，繼續啃鴨腿。
一個眼睛生得渾圓的男人見他如此，挪動腳步悄悄繞至他身後，右手蓄力，緊握成拳，向他後背重重揮出。
娃娃臉頭也不回，右腳向後移了一步，身體以左腳為軸轉了半圈，男人的拳頭便落了空，力卻收不住，直直向前撞去。
娃娃臉順勢拽住他的胳膊，借力使力將他掄起摔在地上，詫異道：“這位兄台怎麼如此不小心，平地走路都能摔跤。”他嘻嘻一笑，蹲下身來，將啃剩的鴨骨頭橫著塞進男人嘴裡，道：“喏，給，多吃點骨頭補補，嘿嘿，不用謝我。”末了還把油膩的手在男人衣服上抹了兩把。
剩下的兩人若還看不出此人是鐵了心要與他們作對，那就是傻子了。這娃娃臉不僅完全不理會春滿樓，而且輕輕鬆鬆便製服了他們中力氣最大的家夥。
他們自知碰上了硬茬，態度更軟了幾分，隻想著快些回去搬救兵。
為首的男人拱手認慫道：“閣下武功高強，我等甘拜下風，隻是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出自哪派，可否賜教？”
娃娃臉轉過身來，清了清嗓子，“好說好說，我乃潭州瀲灩門鼎鼎有名的……”
“祁君曜是也，回去告訴你家主人，若是想找回場子，便來流音閣尋我。”祁君曜大步流星地牽著林瑾瑜走來，圍觀看熱鬨的百姓自動為二人讓開一條通路。
見他氣勢比娃娃臉更甚，為首的男人更堅定了快些離去的想法，他拱了拱手道：“在下記下了。”說罷與另一人一起，一人扶著一個傷殘灰頭土臉回去了。
“哎！彆走啊。”娃娃臉在後麵大聲呼喚，“我剛剛還沒說完呢，記住了，我乃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踏月大人是也。”
灰頭土臉的四人跑得更快了。
娃娃臉這才轉過頭來，憂愁道：“跑得那麼快，不知他們記住我的名頭沒有？”
祁君曜譏笑：“記住什麼？你踏月何時在江湖上鼎鼎有名了？”
“就是因為你每次都來搶我風頭，才害我至今籍籍無名。”
林瑾瑜蹲下身來，將男孩扶起來，他這才注意到男孩竟是光著腳的，一雙本該白嫩的小腳沾滿了汙泥和血跡，顯得臟兮兮的，大小傷痕交錯遍佈。衣服也不合身，裸露的胳膊上青青紫紫，還有幾道鞭子抽過的痕跡，手肘和膝蓋由於剛剛重重磕在地上，留下大片滲血的擦傷。
“好可憐，”林瑾瑜看得不忍，脫下外袍來將他裹住，憐惜道：“疼不疼？你忍著點，我帶你去看大夫好嗎？”
男孩點點頭，瑟縮在他懷裡，仰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裡全是恐懼與祈求，顫抖著聲音回道：“救救我。”
“好，我們一定會救你的，那些人不會再來傷害你了。”
男孩得到他的答複，支撐不住的雙眼終於閉上，林瑾瑜嚇了一跳，知道他是暈過去後才放下心來。
“夫人真是宅心仁厚，慈悲為懷。”踏月鼓掌道。
祁君曜掃了他一眼，踏月立刻上前一步，識趣道：“還讓屬下代勞吧。”伸手將男孩接了過來。
圍觀的百姓見春滿樓那些平時橫行霸道的狗腿子們吃了癟，都喜上眉梢，紛紛感謝三人出手相助，七嘴八舌地將男孩淒慘的身世講了。
原來男孩這已經是第三次從春滿樓逃出來了，一個多月前，男孩他爹聽了後孃的讒言，將他二十兩銀子賣進了春滿樓。他不認命，屢次逃跑，換來的是一比一次嚴重的毒打。
前兩次僥幸跑到大街上，那些護院竟然當眾虐打他，圍觀的百姓們看不下去，紛紛仗義執言，可那些人平日在臨安城作威作福慣了，拿著長棍一掃，百姓便紛紛閉嘴怒不敢言。
“若不是三位出手，他就是沒被當街打死，回去也活不長的。三位好心人，你們做了善事，一定會有好報的。”
“是啊是啊，三位真是大好人。”
眾人紛紛附和。
“我們初來乍到，不知道附近哪裡有藥房，還請各位指個路。”林瑾瑜擔心男孩的傷勢，見百姓圍著他們不肯散去，有些著急。
一個青衣男子舉起手來：“我知道。”他從人群中費力地擠出來，“在下是回春堂的夥計，回春堂離這裡很近，諸位請隨我來。”
“好，有勞了。”
“公子客氣了，在下陸鬆，不知公子如何稱呼？”陸鬆一邊帶路一邊回頭問道。
“我叫林瑾瑜。”
陸鬆喜道：“原來是無瑕公子！陸某知道，陸某看過江湖風月誌，歐陽先生說你是江湖第一美人的時候，陸某還想什麼人能美過盈歌仙子，今日一見才知歐陽先生果然沒說錯。”
林瑾瑜頓覺尷尬，隻好笑笑不說話。
踏月突然快步走上前來，“我叫踏月，聽得出來你很喜歡歐陽百會，那你有沒有看過我的事跡？”
陸鬆愣了愣，回想了許久，果斷搖頭：“沒有。”
踏月不死心：“真沒有？”
“沒有。”
“你再想想？”
“真沒有。”
踏月怒道：“我生來力氣大，參加過多次扛鼎大賽力壓群雄，歐陽百會在江湖風月誌裡特意提到過，你居然不知道，真是氣煞我也。”
……確實是沒有印象。
陸鬆不敢直言，被迫聽他講起他的英雄事跡。
林瑾瑜放慢腳步，扯扯祁君曜的衣袖，小聲說道：“什麼讒言，若是他爹肯護著他，後娘怎麼敢將他賣了。”
祁君曜點頭，“虎毒尚不食子，真是枉為人父。”
“這孩子真可憐。”
“雖然根骨不佳，不過若是你想，可以把他帶著，教養長大，瀲灩門可保他一生無憂。”
林瑾瑜突然想到隻聽祁君曜一直唸叨師父，卻從來沒聽說他的父母，他看向祁君曜，後者立刻讀懂了他的眼神。
“你想的沒錯，我年幼時家鄉遭遇災荒，父母沒能活下去，我有幸遇到師父，才撿回一條命。”
“抱歉。”
“這沒什麼，江湖上這樣的事有很多。”
林瑾瑜換了個話題，“踏月就是你之前提過的月長老嗎？”
祁君曜：“是不是覺得他很煩？你不喜歡的話，以後不要理會他就好了。”
“沒有，我覺得他挺有趣的。”
“你是頭一個這麼說的，我們隻覺得他吵鬨。”祁君曜繼續道：“他還很愛吃，小時候胖的跟頭豬一樣，我師父都不願意抱他。”
“若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真不想與他結識。”
林瑾瑜不知他為何不停地說踏月的黑曆史，隻好笑笑不說話。
到了回春堂，陸鬆領著他們從側門進了一間小屋，屋子彌漫著很濃的藥材氣味，這裡很安靜，沒有外人打擾。
踏月將小孩放在床上，陸鬆揭開他的衣服，瘦小的身上遍佈傷痕，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陸鬆拿了一堆瓶瓶罐罐十分熟練地給小孩上藥，把過脈之後包了一堆藥材。
“這些藥一日兩副煎了喝，另外他身子太虛弱，需要進行食補。”
林瑾瑜遞給他一錠銀子，“麻煩陸大夫再開個食補單子吧。”
“林公子真是菩薩心腸，遇到你是他的福氣。”
“我沒做什麼，壞人是他們兩個趕跑的，傷是你治的，是你們救了他才對。”
陸鬆擺擺手，“哪裡哪裡。江湖上誰不知道林公子和祁門主出雙入對，是分不開的。何況我隻能救他一時，卻無法收留他，這孩子以後怎麼辦還是要麻煩林公子。”
“我先帶他走，等他醒來再與他商量。”
小孩昏睡著由踏月抱迴流音閣，並且被祁君曜安排與踏月同住，方便踏月照顧他。
踏月十分不情願地答應了。
去過停屍房總覺得有些膈應，因此二人一回來便讓人送熱水來，祁君曜極力推銷自己的按摩服務，林瑾瑜心裡一動沒有拒絕。
吃飯加泡熱水澡還是很助眠的。等沐浴完，林瑾瑜昏昏欲睡，眼睛都隻能睜開一條縫。
祁君曜輕柔細致地給他擦著頭發，半乾後又用內力烘，林瑾瑜感覺舒服無比，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頭上示意繼續按揉，很快就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