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早就知道 寒泓
寒泓
等他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床側是空的,沒有睡過人的痕跡,林瑾瑜去了院子裡,院子裡沒有彆人,隻有一個小山似的壯漢坐在樹蔭下的石桌邊,腳邊插著一把九環刀,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壯漢聽到動靜回過頭,眼睛狹長,眼神凶惡,冷冷掃過來。
看起來跟那個段石倒像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一股子土匪味兒,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林瑾瑜被他嚇得一激靈,連忙鑽回房間,將房門緊緊閉上。
他剛坐定,那人就推門進來,直截了當地問他:“識字嗎?”
林瑾瑜看他滿臉橫肉,不敢惹他,隻好點點頭說:“識字。”
“會寫嗎?”
林瑾瑜繼續點頭。
“幫我寫封書信。”
林瑾瑜坐到書案前翻出紙筆,壯漢口述,他便寫下來,很快他就意識到他根本不會用毛筆寫字,硬著頭皮寫出來的歪歪扭扭,很是難看。
壯漢拿起來將墨跡吹乾,皺眉點評:“太醜了。”
林瑾瑜:……
自尊心很受挫的林瑾瑜決定接下來要好好練字。
過了沒一會兒祁君曜回來,見他坐在書案前凝神寫字便湊過去看,“寫什麼呢?”
林瑾瑜將筆擱到一旁,皺著眉指著紙問:“我寫的是不是很醜?”
祁君曜點頭,“不及你相貌萬分之一好看。”
雖然同樣是說他字醜,但祁君曜的說法明顯順耳許多,誇得林瑾瑜心花怒放。
“怎麼想到練字了?”
林瑾瑜反問:“門外的壯漢是誰?”
“瀲灩門的右護法,楊默。你見過他了?”
林瑾瑜點頭:“他讓我幫他寫信,還說我字太醜。”
祁君曜忍笑,“我幫你教訓他。”
“彆去,他說的明明是實話。”林瑾瑜將紙捲起來放到一旁,“而且他倒也提醒了我,來這邊好幾天了,該給爹寫封信了。”
“信上要說些什麼?”
林瑾瑜習慣報喜不報憂,“就說我很想他,這裡一切都好,勿念。”
他剛伸個懶腰,祁君曜就很自然地幫他按揉起肩膀,於是他也關心地問道:“你剛纔去哪兒了?”
祁君曜輕描淡寫:“青樓。”
“什麼?”難怪祁君曜一下子就想到要從青樓下手查錢掌櫃的事,原來是以己度人啊,見祁君曜沒有解釋的打算甚至還想拿水喝,他直接將茶水一口喝乾,企圖渴死祁君曜。
祁君曜忍不住笑出聲。
林瑾瑜繃著臉凶巴巴道:“好啊,你竟敢背著我逛青樓,哼,你就算坦白也是難逃死罪,還敢笑,你最好老實交代清楚,若有半點隱瞞,罪加一等。”
“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哪家青樓這個時間點做生意?我隻是去找了錢掌櫃的幾個舊識,打聽他經常去逛哪家青樓罷了,我怎麼敢背著你去那種地方。”祁君曜看他這副吃醋的小模樣喜歡得不得了,伸手攬入懷裡,笑吟吟道:“況且瑜兒聰明可愛美貌無雙,有你,為夫眼裡怎麼還容得下彆人。”
“少來,”油膩,虛偽,林瑾瑜哼哼,故意道:“我氣的不是這個,而是你偷偷去那種地方居然不帶我!”
祁君曜揚起的嘴角漸漸放下,眯起眼睛,“你很想去?”
林瑾瑜方纔說的隻是為氣他,此刻他認真想了想道:“你去了我不去,豈不是顯得我落入下風。我還從沒去過,想見識一下。”
“當真?”
林瑾瑜點頭如搗蒜。
“那好,今晚就帶你去見識見識。”
“你查出來是哪家青樓了嗎?”
祁君曜一字一頓:“春滿樓。”
萬寶閣和九通錢莊最初都發家於江城,是趙家人開的,一個經營錢財,一個買賣寶物,可以說紅火的很。後來趙家獨女嫁入棲霞山莊,九通錢莊和萬寶閣也就改姓了林。萬寶閣在江南一帶有十家分店,很有名氣,再加上背靠九通錢莊,家底雄厚。
自錢掌櫃出事後,萬寶閣便由店裡打雜工作多年的夥計老吳暫時管理,倒也經營的有聲有色。下午客人稀少,老吳正打算躲在櫃台後麵眯一會兒時,進來兩位氣度不凡的貴客。
老吳浸淫當鋪多年,早已練就一雙慧眼,立馬笑如春風地迎上來。
林瑾瑜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掏出玉佩,老吳識得此物,立刻躬身畢恭畢敬道:“祁公子。”
林瑾瑜:“……我姓林。”
老吳頓覺尷尬,他早些時候從錢掌櫃嘴裡聽聞,林莊主有意將萬寶閣送與瀲灩門的祁門主,因此一見那玉佩他便下意識做了此猜測。
林家兩位公子他都有幸見過,這位眼生,隻能是深居簡出的林三公子了。
他乾笑道:“原來是林三公子,實在是這日頭太大,照得老朽眼花,罪過罪過。”
“沒事。”林瑾瑜擺擺手,將玉佩收好,指了指祁君曜道:“這位纔是祁公子。”
“是,老朽記下了,二位公子叫我老吳就好。”
“自錢掌櫃遭遇不測後,萬寶閣一直是我在代為打理,公子若是想瞭解錢掌櫃的生前舊事,就請隨我來吧。”老吳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隨他來到後堂。
“老朽在此處做事少說也有三十年了,這裡大事小事、老人新來的,各方麵都清楚的很,二位有什麼事情隻管問我就好。”
待三人落座後,老吳給三人斟了杯茶,繼續道,“至於錢掌櫃,他在這家店乾了也有十幾年了。他眼力好,什麼東西值錢,值多少錢,一眼就能看出來,又很有眼色,總是一團和氣,算是一步一步慢慢熬上來的。”
“他有什麼仇人嗎?”林瑾瑜問。
“他心思玲瓏,待人接物都客氣得很,就算曾經不經意間得罪了什麼人,也不至於取他性命,更何況是這種方式。”老吳表情凝重,輕歎了口氣。
“你在這裡這麼久,對他也很熟悉,你覺得會是誰乾的呢?”
老吳詫異:“不是血手盟乾的嗎?”
“幕後主使呢?血手盟乾的是拿錢做事的買賣,你帶我們來這兒,不會就是想說這些人儘皆知的廢話吧。”祁君曜淡淡道。
老吳苦笑一聲,“其實此事,二位去庫房看一眼便知,錢掌櫃這麼多年暗中倒賣閣中藏品,私吞了萬寶閣不少錢財,或許這就是他喪命的原因所在吧。”
林瑾瑜細眉緊蹙,問道:“有多少?”
“這個數。”老吳伸出三隻手指。
林瑾瑜鬆了口氣,“三千兩啊。”
老吳搖搖頭,林瑾瑜又猜:“三萬兩?”他一臉肉痛。
“三十萬兩。”
“什麼!”林瑾瑜瞪大眼睛,吃驚不已,不由怒從心起,他怎麼敢的呀。這個貪財惡鬼真是死不足惜。
“不僅這裡,彆的分店的寶貝也被他以找到買主為藉口調換,甚至,他還從九通錢莊借了一大筆銀子。”
祁君曜麵露微訝,他皺眉思索片刻,意味深長道:“但官府在錢家大宅卻並沒有搜出這筆銀子,想來這些是錢有財的買命錢,隻是這樣說來,不得不說幕後主使對他甚是瞭解。”
老吳聞言立即跪地叩首道:“正是。隻是錢掌櫃生前將賬本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們這些夥計無權檢視,更無從得知,再說,我們隻是混口飯吃的尋常百姓,哪裡聯係的到退隱江湖多年的血手盟呢?就連錢有財倒賣閣中藏品也是前幾日被人找上門來才知道的,還請二位公子明察。”
林瑾瑜不解地看著祁君曜,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嚇唬眼前這個年近花甲的老人。
他們已經猜測那具名為錢掌櫃的屍體其實並不是他本人,那麼錢財最有可能就是被他自己拿走的。
祁君曜道:“老吳請起,祁某並非怪你。隻是錢有財這事一出,怕是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發現被騙,這些人非富即貴,若是處理不當隻怕會讓萬寶閣甚至棲霞山莊名譽掃地。”
“正是正是,我已給林莊主去了書信,看此事如何處理纔好。無論如何,這三十萬兩一定要補上。”
本以為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誰知竟背上三十萬兩的債務,林瑾瑜覺得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事已至此,隻能想辦法解決了。
“先帶我們去庫房看看,將閣中藏品盤點一番。”
“好,二位請隨我來。”
萬寶閣真不愧對它的名字,庫房中所收所藏的無一不是常人難以得見的珍品。
老吳弓著身子快步地在前為二人帶路,臉色凝重地介紹著,這個是上任太後經常把玩的夜明珠,那件是前朝皇帝用過的九龍玉杯,還有出自名家之手的書畫,南洋的血玉珊瑚,西域的琉璃器物,不一而足。
可惜大多都被錢有財換成了贗品。
林瑾瑜左瞅右看,心彷彿在滴血,恨不得將錢有財找出來親自淩遲。
祁君曜走著走著,突然在一個角落停下腳步,此處放置的是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劍柄尾部墜著黑色劍穗,他拿起來掂了掂,頗有些分量。
林瑾瑜跟過來,好奇問:“這是什麼?”
“此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不似凡品,”老吳道,“半個月前一位少年俠士將它押在這裡。”
祁君曜不滿地嘖了一聲,“才半個月。”
“這幾天臨安戒嚴,他可能還沒出城,我們不妨找找他。”
“祁公子若是喜歡,可以直接拿去。少年當此劍時,萬寶閣出價三千兩,他嫌不夠多,便決定死當,這樣可以多換些銀兩。”
“是嗎?”祁君曜眉頭一揚,拔劍出鞘,劍身通體黑色,刻有銀色紋路,他見之更喜,掀唇一笑道:“那我運氣還真是不錯。”
他曲指在劍身上彈了一下,頓時一陣錚鳴,似龍吟。
祁君曜隨手挽了個劍花,動作瀟灑,姿態閒適,“用著也很順手。”說罷繼續在一旁舞劍。
林瑾瑜小聲問身邊的老吳:“這把劍是以多少錢當進來的?”
“回公子,紋銀五千兩。”
林瑾瑜點點頭,托錢有財的福,他此刻竟覺得五千兩算不得大錢,而且祁君曜難得這麼喜歡一件東西,再想到祁君曜的佩劍是為了救自己才折壞在懸崖峭壁之上,看來老天當真是眷顧他們,祁君曜遇到了這把劍,而他也得到了彌補心愛之人的機會。
祁君曜停下看過來時,林瑾瑜笑著鼓掌。
“寶劍擇主,待英雄而鳴。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劍身如寒潭靜水,刃光瀲灩卻暗藏殺機。便叫寒泓吧。”祁君曜順手把劍掛在腰側,沒注意林瑾瑜向老吳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