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早就知道 青樓
青樓
從萬寶閣出來後天已經黑下來。
林瑾瑜摸摸肚子:“餓了,去吃飯吧。”
“天色不早了,我們直接去春滿樓吃。”
“那種地方也能吃飯?”林瑾瑜狐疑地看著他,“能好吃嗎?”
祁君曜失笑:“小饞蟲。”
林瑾瑜摸摸鼻子,任由祁君曜拉著自己走。
二人在一座裝修奢華的門店前停下,朱漆雕欄的樓閣臨水而建,簷角懸著鎏金銅鈴,風過時叮咚作響。門口有身子曼妙的女子嫋嫋迎客,步入其中,堂內金玉堆砌,脂粉甜膩,笑語喧嘩,輕歌曼舞。
祁君曜掰著林瑾瑜的下巴讓他轉向自己,聲音不滿又帶著股威脅的味道:“還看?”
“不看了。”林瑾瑜心虛地摸摸鼻子,他想了下說道:“我隻是覺得這裡跟流音閣很不一樣,同樣是跳舞,同樣是很多姑娘,流音閣的姑娘們好似仙女,這裡隻讓人覺得**不堪。”
“這裡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樓,流音閣是無數人趨之若鶩的清心聖地,如何能相提並論?”
“清心聖地?”
“對,習武之人最怕的便是心有雜念,導致走火入魔,而流音閣的人彈奏的音樂能夠使人清心安神,所以很多人會專程去那裡聽曲。”
“原來盈歌姑娘這麼厲害。”
“不僅如此,流音閣四處收留無家可歸的姑娘,讓她們學本事立身,這裡如何能與其相提並論。流音閣的姑娘們有盈歌撐腰,不會受到脅迫;而這裡的老闆隻會將姑孃的賣身契攥在手裡好賺她們的賣身錢。這二者放在一起談論,都是對流音閣、對盈歌的一種侮辱。你這是什麼表情?”
“我以為盈歌姑娘很凶,沒想到她竟是這麼好的人。改天我也要去聽一聽。”在流音閣住了好幾天居然連這些都不知道,真是不應該。
“你不許聽。”
“為什麼?”
祁君曜曲指在他頭上輕敲了一下,“本來就很寡慾了,若再聽了流音閣的曲子,我得等到什麼時候?”
林瑾瑜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揉了揉鼻子不說話。
片刻後,祁君曜突然又續上原先的話題:“外冷內熱,鐵麵柔情,許多人如果不深入瞭解,是不會看到他的真麵目的。”
“是啊,知人知麵難知心,盈歌這樣的很好,若是遇到表麵和善內裡陰毒的人可就難辦了。”林瑾瑜一臉憂愁,想到被他當做好人結果險些害了他的懷遠,深感自己識人能力之弱。
不等二人再說什麼,春滿樓的老鴇迎上來,“二位一起嗎?想要幾個姑娘?有沒有相熟的?”
“我們找妙紅。”
“誒呦,”老鴇一拍手,“二位公子,實在對不住,今兒是王公子來找妙紅姑孃的日子,我們樓裡還有許多漂亮的姑娘,二位不妨看看彆的?”
祁君曜遞了錠銀子過去,道:“我們隻是有幾句話要問,不會耽誤妙紅姑孃的事,帶路吧。”
老鴇嗬嗬笑著收下,“二位這邊請。”
二人跟在他身後走著,穿過後院來到一座小樓,樓裡濃到令人生膩的香味,擦身而過的輕佻男女,兩側房間傳出的淫詞浪語,都讓林瑾瑜覺得有些惡心,他皺眉忍住頭痛和胸口湧起的不舒服的感覺。
老鴇停下腳步,囑咐:“王公子還有大約半個時辰纔到,二位還請抓緊時間。”說罷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
祁君曜眼神一凜,老鴇立刻轉身叩響房門,過了一會兒,一個紅衣姑娘懶懶地開啟房門,她臉上的妝畫到一半,身材妖嬈,穿著輕薄,林瑾瑜慌忙轉過頭不敢再看。
妙紅看到老鴇身後的二人,麵容一僵,低聲對老鴇說:“我說過我一次隻接一個。”
“胡說什麼,二位爺是有要事相問,你隻管回答便是,收起你那醃臢的心思。”老鴇低聲喝道。
妙紅笑容隱去,躬身讓他們走進來,送走老鴇後關上房門。
房間裡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不刺鼻,很是好聞,林瑾瑜稍稍鬆了口氣,轉頭看到梳妝台上擺放著一堆瓶瓶罐罐,裡麵放著各種花瓣、瑩亮的液體,擱置一旁的杵子上還沾著花瓣碎屑,牛皮紙上是堆成小山的白色粉末。
妙紅披了件外衣係好,聲音淡淡:“不知二位想問什麼事?”
“問關於錢有財的事。”
“可以,不過我不做沒有好處的事,一個問題二十兩如何?”
林瑾瑜立馬點頭答應,問道:“錢有財是這裡的常客嗎?多久來一次?”
“是,大概天來一次。”
那還挺頻繁的。
“他會在這裡過夜嗎?”
“有時會。”
“唔,”林瑾瑜撓頭,想著再問些什麼看似有關聯實則無關緊要的事。
妙紅道:“公子若是隻問這些,妙紅都要不好意思收錢了。”
祁君曜斜睨了他一眼,直截了當地問道:“錢有財的雙腳是否十指俱全?”
妙紅點頭:“是。”
林瑾瑜問:“你確定?”
“他讓我給他洗過幾次腳,我親眼見過。”
“那就沒問題了,多謝姑娘。”林瑾瑜指了指梳妝台,“我可以看看這些嗎?”
妙紅笑了下,“這些是我閒來無事隨便做著玩兒的,小公子請便。”
其實林瑾瑜對這些東西也不是很明白,他走近些,拿起一個湊近正要聞,被祁君曜攔住,“這裡的東西你也敢隨便聞?”
林瑾瑜眨了下眼睛,很是不解。
妙紅麵色不改,淡淡解釋:“這些隻是我做的尋常香膏,沒有催情功效。”
他這才明白過來,不讚同地看了祁君曜一眼,“抱歉,妙紅姑娘,他不是有意的。”
林瑾瑜放心拿起來聞,有些香氣濃鬱但不刺鼻,有些香氣淡淡的,聞著讓人心曠神怡,還有些完全聞不到氣味。
妙紅在一旁道:“這個可以遮蓋身上的痕跡,沒加香料,彆的是麵脂口脂香膏,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小公子若是喜歡,不妨拿一些回去。”
“我平日不用這個。”林瑾瑜擺擺手,將東西放下,瞟到牛皮紙下墊著一本賬冊,上麵記著幾筆賬目。
他從懷裡掏出荷包,取出五張一百兩的銀票遞過去。
妙紅隻抽了一張出來,“與公子此行目的相關的問題一共五個,這一百兩是我應得的,其餘的我不能要。”
“算我借給你的,你贖身後憑著這做香膏的手藝掙了錢再還我。”
妙紅怔住,她緩緩擡高頭,半晌道:“公子有此心意妙紅受寵若驚,隻是贖身一事我想自己來,況且這些錢隻怕妙紅還不起。”
林瑾瑜一手握住祁君曜以示安撫,輕聲對妙紅道:“我不知道你為何淪落此地,但總歸是身不由己,能早一日攢夠錢財出去不好嗎?這些銀錢你且收下,以後憑你的手藝賺了錢好好過日子,若還得起就去萬寶閣還我,若還不起也可去萬寶閣尋個差事。”
妙紅當年被她叔父賣進來,到今天已過二十五歲,在這樓裡接客已經有八個年頭了,樓主允許她們這些年老色衰的人贖身。
其實從前也不是沒有城中富商要替她贖身,可她一個都沒答應,做小妾和做妓女都是低人一等,隻有靠自己纔有翻身的機會。
可眼前這個小公子生得這麼高貴又好看,卻沒有輕視她折辱她,而是發自內心地尊重她憐惜她。
林瑾瑜微笑著將銀票往她手中遞了遞,妙紅猶豫著伸出手輕輕捏住。
“還未請教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林瑾瑜,是萬寶閣的主人,這位是瀲灩門的門主祁君曜。”
祁君曜麵無表情地把他拉進懷裡,“他是瀲灩門門主夫人。”
妙紅捂著嘴笑,眼裡隱隱有淚光閃爍。
從妙紅房裡出來後,林瑾瑜看向祁君曜,小聲問道:“你生氣了?”
“她是個可憐人,我跟她生什麼氣,至於你,聰明善良慷慨無私,我高興還來不及。”
林瑾瑜被誇得很開心,拉著他的手輕輕捏了捏。
祁君曜眼神一暗,拉著他隨便進了一間房,箍著他的腰狠狠親吻。直將人吻得麵色潮紅,嘴巴腫脹,然後隱忍地在腫脹的唇瓣上咬了一口,一句“什麼時候也可憐可憐我”輕的彷彿一聲歎息,頭昏腦漲的某人完全沒聽到。
屏風後探出一顆頭來,舔了舔嘴巴,眼神羨慕地看著二人。
回過神來的林瑾瑜尷尬無比,恨不得地上裂條縫掉進去算了。男子見狀縮了回去,“我什麼都沒看到,二位隨意。”
出來後林瑾瑜跟祁君曜拉開點距離,生怕對方再做出點出格舉動。
看著被甩開兩次的手,祁君曜不滿道:“方纔明明是你先勾我的。”
天地良心,“我隻是捏了你的手。”
“那還不夠嗎?”
夠什麼啊大哥,林瑾瑜糾結了片刻決定放棄跟他溝通。
“我們快些回去吧,在這裡待著我覺得不舒服。”
聲音又軟又嬌,一點都不符合他一貫的形象,林瑾瑜怒瞪祁君曜一眼,但雙眼霧濛濛的,半分威懾力也無,反倒更惹人憐。
祁君曜悶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林瑾瑜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悶頭朝前走去,忽然迎麵走來一人,林瑾瑜險些跟他撞上,那人反應很快,低著頭側過身,直到二人走開一段距離才重新擡頭。
林瑾瑜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後,那人早已不見蹤影,奇道:“剛才那人你有沒有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祁君曜不以為意:“難不成是你的老相好?”
“你認真點!”
“他剛才低著頭,我隻能看到頭頂。”
林瑾瑜無奈地看著比他高半個頭的祁君曜,頭頂這地方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看來是指望不上祁君曜看出些什麼了。
但是剛才一個照麵確實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會是誰呢?到這裡以來他見過的人並不多,林瑾瑜努力回憶著每一個人的相貌,似乎都不太符合。
難道是他穿來之前見過的人嗎?那是不是意味著……
“我隱約能看到一點鼻子的形狀,確實有些像某人。”
“誰?”
“你。”
“我?”林瑾瑜恍然大悟,他想到了所有人,卻偏偏忘了自己,剛才匆匆一瞥給他一股熟悉又詭異的感覺,原來是那人長得像他!
祁君曜見他如此反應,立刻抓起他的手,“走,回去看看。”
幸而人還未走遠,轉了幾個彎後二人總算找到。
男子被盯得發毛,摸了摸臉,不解地看著眼前莫名其妙的兩人,“二位公子何事?”
鼻子不像,彆的地方更是相去甚遠,看來剛才那一瞬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沒事,隨便看看。”
祁君曜認真道:“你很好看。”
“多,多謝,”男子臉慢慢紅了,羞澀道:“公子纔是真絕色。”
然後,祁君曜居然笑了。
林瑾瑜氣極,扔下一句“他騙你的。”隨即拉著祁君曜拔腿就跑,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跑著跑著林瑾瑜也冷靜下來,他並不覺得祁君曜是會當著他麵和彆人調情的人,況且剛才那人相貌普通,實在稱不上好看。想到自己又被祁君曜牽著情緒走,而且還說出了那樣充滿酸氣的話,林瑾瑜覺得很是丟人。
過了拐角,林瑾瑜停下,靠著牆壁慢慢平複呼吸。
“阿瑜方纔說我騙他,”祁君曜笑了一下,“可我實在不知我哪裡騙人了,阿瑜可否賜教,嗯?”
林瑾瑜低頭,祁君曜便彎腰側頭去看,實在躲不過,好在林瑾瑜已想好了對策,“你沒騙他,那便是騙我了。”
祁君曜頓時明白了他話中深意,顧不得逗人,解釋道:“你自己或許看不出來,但方纔那人臉型和五官分佈都與你相像,我怕他是易容的,便想辦法試探了一下。”
所以那人臉紅了,證明他並不是易容的,可是祁君曜為何會謹慎到對一個青樓男子也要試探。
“但失之毫厘謬以千裡,阿瑜長得像仙人一樣好看,凡人不及你分毫。”
這馬屁拍的也太過分了吧,“明明我爹就長得非常像我,呸,我長得很隨我爹。”
林齊光和林昭華都是長得隨娘多些,隻有林瑾瑜一眼就能看出是林含章的兒子,這也是當時隻打了一個照麵,須離子就帶著他上了棲霞山莊的原因。
沒走幾步,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來到二人麵前,恭敬道:“林公子,祁門主,我家樓主有請。”
祁君曜摸著小手冷漠拒絕:“不見。”
“我家樓主備了一桌好酒好菜,還有好禮相送。”
林瑾瑜趴在他耳邊小聲問:“這裡的樓主,你認識?”
祁君曜搖頭,但他知道林瑾瑜一聽有禮物就走不動道,反正有他在也不會出什麼事情,正要答應,就聽林瑾瑜說:“不必了,我們還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
管事身後的走廊中走出一人,長相平平無奇,氣質卻很好,他從袖中掏出一物,“在下的人今日衝撞了二位,本想著替他們賠個不是,既然二位有要事,在下也不便阻攔,隻是此物務必收下。”
祁君曜接過展開,是楊柳的賣身契。
“如此,我們就告辭了。”
春滿樓樓主側身讓開,目送二人離開,目光始終緊緊黏在林瑾瑜身上,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