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早就知道 遇襲
遇襲
行至半山腰出,祁君曜突然身形一滯,猛地伸手將林瑾瑜護在身後。
“怎麼了?”林瑾瑜正覺奇怪,就見密林深處,三道身影漸次顯現。為首之人青衫磊落,赫然是許久未見的林含章。
“瑾瑜,君曜,彆來無恙啊。”
溫潤的嗓音在山間回蕩,卻讓林瑾瑜如墜冰窟。他倉皇看向祁君曜,搖頭說:“不是我。”他知道自己覺沒有向林含章傳遞訊息,芳香蠱也早就解了,那麼林含章為什麼會掌握他們的行蹤。
林瑾瑜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林含章一定是籌謀許久、有備而來。
這些祁君曜同樣也很清楚,更令他心驚的是,林含章顯然尾隨他們許久了,可他竟毫無察覺,這太匪夷所思了。
“懷中之物,可否借我一觀?”林含章含笑伸手。
祁君曜冷冷道:“休想。”
“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就憑你!”
“哼。”林含章冷然一笑,擡手揮了一下,“上!”他身後的兩名壯漢聞言立時朝祁君曜攻上去。
祁君曜自然不把這二人放在眼裡,他連劍也未拔,左右手同時出掌,與二人纏鬥在一起。
顧忌著林瑾瑜,祁君曜寸步不敢離開原地,也不願戀戰,他收掌成拳,凝氣聚力,朝二人胸口搗去。
林含章勾了勾唇角。
詭異的是,二人並未躲,反而直直地朝拳頭迎去,雙手握住祁君曜的拳頭,攫取那彷彿生生不息的內力。
祁君曜大駭,他感覺丹田中的內力如同決堤的水,順著經脈奔湧而出,然後被吸納進無底深淵,縱容他想停下,也不受他控製了。
“不可能,”祁君曜額角青筋暴起,“你沒有萬川歸墟全本,怎麼會……”
“你以為我會坐等你施捨?”林含章哈哈大笑,“我早知你不會信我,所以做了彆的打算。拿著萬川歸墟上部逐字逐句找武林高手幫我解讀,最終續寫出下部。”
“嗬,武林高手,不會就是血手盟的那些陰溝老鼠吧。”
林含章眯眼,揮出一拳打在祁君曜胸前,後者立馬飛出去,脊背砸在山壁上。
“祁君曜!”林瑾瑜目眥欲裂,滾燙的熱淚滑落,喉間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林含章哈哈大笑,“把他給我帶過來。”
“是。”
一人停手,胳膊卡著林瑾瑜的脖子將人帶到林含章身邊。
“快住手,你這個畜生!”
“瑾瑜,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很像我,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能學會審時度勢。”
“呸,”林瑾瑜紅著眼,狠狠地瞪著他,“我怎麼會像你這個畜生。”
“啪!”壯漢出手迅速,林瑾瑜左臉瞬間腫了。
“嘖,怎麼對待三少爺的。”
壯漢低頭沉默。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低頭認錯,你還是我林家三少爺,並且你可以修煉萬川歸墟,做最頂尖的武林高手,”林含章瞥向奄奄一息的祁君曜,“要麼給他在這裡陪葬。”
林瑾瑜看著靠著山壁頹坐著的祁君曜,他哪裡這麼狼狽過,就算要死,林瑾瑜也絕不允許祁君曜死在林含章的手下。
林瑾瑜染血的唇勾起,“我選擇……”
“啊!”電光火石間,挾持著林瑾瑜的壯漢突然倒下,另一邊的壯漢聽到動靜立時跑過來,林瑾瑜與他相反,向祁君曜衝去,一把攙起人向山崖衝去,順著山壁一路向下滾去。
壯漢氣惱,手中飛出一隻飛刀,砸中林瑾瑜後背卻被彈出去,正要去追,被林含章跳起來罵道:“蠢貨,快把這個笨蛋的內力轉移到你身上。”
被林含章罵做“笨蛋”的人,此刻腹中正插著一隻泛著銀光的毒針,已是凶多吉少。
二人順著山崖一路滾下,直至跌入一個漆黑的洞口。
林瑾瑜擡了擡本能護著祁君曜頭的胳膊,疼得直吸氣,他勉強撐起身子,小聲喚道:“祁君曜,你還醒著嗎?你醒一醒。”聲音在空洞的岩壁間顫抖。
祁君曜半闔著眼眸,低聲應了。
林瑾瑜慌忙從懷裡取出一個藥瓶,這是臨行前豔花交給他的“小還丹”,此藥藥效隻及九轉還魂丹的一半,但至少能吊住性命。林瑾瑜趕緊將藥丸送到祁君曜嘴邊,怎料祁君曜抿緊了唇,不肯吞服。
“你吃了它,求你,吃了它。”林瑾瑜哽咽著去撬他的牙關,但卻是徒勞。
林瑾瑜加大力氣,祁君曜咬緊牙關。
僵持許久,林瑾瑜頹然鬆手。
祁君曜緩緩道:“你將藥吃了,離開這裡。”氣若遊絲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
“你呢?”
“先彆管我,出去之後,去找……”祁君曜頓了一下,“稍等幾天,折雪趕到之後,將一切告訴他。”
“我不走。”
“阿瑜,聽話。”祁君曜艱難地喘了口氣,“眼下林含章已得到萬川歸墟,待他練成之日,必會在江湖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林瑾瑜冷冷道:“關我何事。”
“他會把吟風折雪豔花踏月都殺了,這也不關你的事嗎?”
“……”林瑾瑜揪著他的衣領,嘶吼道,“就算他把全天下的人都殺了,我也不會在乎。我隻要你活著!”
林瑾瑜捏著祁君曜的下巴,直直地看著他,“若你死了,我不會獨活。”
漆黑的山洞裡,二人看不清彼此的模樣,卻能感覺對方熾熱的視線。半晌,祁君曜閉上眼睛,“我想睡一會兒。”
林瑾瑜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麼:“還會再醒來嗎?”
回答他的是漸漸微弱的呼吸。
林瑾瑜無聲地掉了會兒眼淚,眼淚落在祁君曜的脖頸,下巴,臉上,眼眶,額頭,可他半點反應都無。
岩洞頂部的鐘乳石滴落水珠,在寂靜中發出清晰的“嗒”聲,像是為他們計時的更漏。
林瑾瑜用力抹了把臉,顫抖著取出小還丹,用衣袖包著碾碎,祁君曜的唇瓣已經泛起青白,林瑾瑜掐著他的下頜,將藥末一點點倒入他口中,喉結隨著吞嚥的動作上下滾動,彷彿這樣就能替對方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
做完這一切,林瑾瑜依偎著祁君曜躺下,將臉埋進對方肩窩,雙雙臂緊緊環住那條逐漸冰涼的手臂,好像從前每一次晚間入睡。
隻是不知他們還能不能再如往常一般醒來。
林瑾瑜在夢中看見瀲灩門的晨曦。暖金色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祁君曜倚在床頭,指尖正卷著他的一縷發絲把玩。他迷迷糊糊去抓那隻手,卻撲了個空。
林瑾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熟悉的山洞,以及一張陰森可怖的老臉。
他嚇得直往後躲,那張臉也往後收,林瑾瑜這才認出方纔幾乎趴到他臉上瞧他的人,正是渡他們過河的船伕。隻是此刻這老者眼中精光內斂,哪還有半分市井狡黠之態。
林瑾瑜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探了探祁君曜的鼻息,略鬆了口氣,還有呼吸就好。
“老人家,還請您幫我們個忙,報酬隨您開口,無論您要多少,我都會籌措。”
“小公子需要我這個老人家做些什麼?”
林瑾瑜無視他話裡的陰陽怪氣,“麻煩您幫忙遞個訊息。”
“這老夫恐怕做不到,”老頭頓了頓,“如今外麵燃起熊熊山火,恐怕十天半個月都無法進出太行了。”
林瑾瑜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失聲道:“你說什麼!”林含章竟歹毒至此,難怪他沒讓人繼續追,原來還留有後手,林瑾瑜摸著祁君曜冰涼的手,難道他們註定要命絕於此了嗎!
洞內一片沉默,老人撫了撫須,找話道:“奇怪,小公子,我給你們指的是山頂的洞窟,可不是這裡啊。”
“我們去過了。”林瑾瑜戒備地看著他,“既然山火封路,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我嘛,順著暗河一路劃過來。”
暗河?林瑾瑜眼睛亮了亮,隨即苦笑一聲,林含章既然決定對他們趕儘殺絕,恐怕已經著人在附近守著,現在出去,無異於自尋死路。
見他又沉默了,老頭繼續找話,“你身旁這位小友怎麼還沒醒?”
林瑾瑜眼睛一熱,握著祁君曜的手倏然收緊,小聲道:“他剛睡下,過陣子就會醒了。”
“年輕人,老頭子雖然上了年紀,可沒有老眼昏花,他受了重傷,若是就這樣放著,怕是活不了多久。”
林瑾瑜猛地起身擋在祁君曜身前,眼睛冷冷地看著老人,“你想乾什麼。”半隻手藏在衣袖中,指縫中隱隱露出黃銅管。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昨晚使的暗器。”
既然已經暴露,林瑾瑜顧不得距離遠,乾脆直接將毒針發射出去,老人不慌不忙側身躲開,責怪道:“你這娃子,忒急躁了些。”
“你究竟是什麼人?”
老人撫須道:“若林公子能猜到我的身份,我便出手救你的這位情郎。”說罷神秘一笑,退開幾步,背過身去,開始打坐。
林瑾瑜盯著他的背影瞧了一會兒,慢慢將黃銅管收好。
這老人絕非等閒之輩,幸而並未對他們抱有敵意,可是叫他猜測老人的身份,他卻沒有頭緒。
林瑾瑜從頭梳理起自他們登船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這老人身上著實有不少可疑之處,首先載他們過河收取五百兩,編了一堆可憐事結果他拿了錢並沒有離開;其次,他竟知道夢先覺曾經隱居過的地方;再者,聽老人意思,林含章率人堵截他們時,這老人就在暗處看著,可是雙方都沒有發現他;最後,這老頭方纔叫他“林公子”,可林瑾瑜記得,他似乎並未透露過自己的名字,並且,這老人之前說曾在這邊見過他,而這裡正是太行山!
可是那個墓碑……林瑾瑜抿了抿唇,試探著開口,“前輩……可是夢先覺夢前輩?”
老人回過頭來,撫須一笑:“不錯。”
“夢前輩!”林瑾瑜膝行兩步,衣擺拖過粗糙的地麵,“還請您看在跟他師父是好友的份上,救他一命。他從前是被林含章蒙騙了,他現在已經知道真相了,不會再跟您動手了,求您救救他。”
“你先莫急,在你醒來之前,我已經運功為他護住心脈,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丹田乾涸,經脈受損,五臟衰敗,手無縛雞之力,比你還要虛弱,”夢先覺歎道,“且他不能再學武了。”
夢先覺每說一句,林瑾瑜麵色就白一分,聽到最後,他渾身一顫,生生將下唇咬出血痕。
林瑾瑜雙眼發紅,又酸又脹,他很清楚祁君曜有多為自己的武學天賦驕傲,就算趕路,他也至少早晚各抽一個時辰練功,林瑾瑜不敢想象,若是祁君曜得知自己武功儘失,連常人都不如,甚至不能再學武,會有多空虛與絕望。更怕他可能會選擇……
林瑾瑜閉上眼睛,眼淚蜿蜒而下。
砸在祁君曜再無內力流轉的腕脈上,燙得像要灼穿麵板。
半晌,林瑾瑜用力擦去淚水,冷靜道:“夢前輩,還請您……”手上傳來輕微觸感,林瑾瑜頓住,不可思議地看著睜開眼睛的祁君曜,正衝他吃力扯起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