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釘 第37章 人情冷暖

    第三十七章：人情冷暖

就在林薇全力應對“禾素”突如其來的供應鏈危機，日夜奔波於供應商之間、試圖重建斷裂的合作關係時，喬娜也在另一條更為隱蔽的戰線上默默努力著——醫院。這裡沒有商場上劍拔弩張的談判，卻同樣彌漫著無形的壓力和複雜的人情網路。

喬娜深知，直接去找護士長或張醫生對質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打草驚蛇，甚至將本就微妙的關係推向對立。她選擇了另一種更為柔和、卻也更需要耐心的方式——以關懷滲透隔閡，以傾聽換取信任。

她開始更頻繁地出入醫院，卻不急於直奔主題。除了陪伴林薇母親、細心留意她的治療細節和情緒變化之外，她更有意識地與科室裡的其他護士、護工接觸。她帶一些自製的小餅乾、幾杯溫熱的奶茶，或是一小盒精緻的巧克力，東西不貴重，卻足夠貼心。她坐在護士站旁邊的椅子上，聽她們抱怨夜班的辛苦，吐槽難纏的病人，也分享家裡的瑣事和孩子的趣事。她隻是安靜地聽，適時地點頭，偶爾附和幾句，漸漸便融入了這個充滿消毒水味道卻又人情味十足的小圈子。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不過幾天，一位剛工作不久、心直口快的小護士就在閒聊中透露了一個資訊：“最近王姐（護士長）好像心事很重呢，有天下午我看見她在儲物間偷偷抹眼淚，問她怎麼了，她隻說沒事，好像是家裡兒子工作的事，既高興又發愁的樣子……”

喬娜心中一動，麵上卻不露聲色，隻溫和地接話：“是啊，現在年輕人找工作不容易，父母肯定要跟著操心。”

她心裡已然有了底。護士長兒子的事，恐怕就是蘇曼君用以牽製她的那把鎖。找到了鎖孔，剩下的就是尋找合適的鑰匙。

這天上午，看到護士長一個人在水房角落發呆，喬娜知道機會來了。她特意去樓下咖啡店買了兩杯熱拿鐵，然後腳步輕盈地走了過去。

“王姐，忙了一早上，歇會兒喝杯咖啡吧。”喬娜聲音溫軟，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將其中一杯遞了過去。

護士長王姐顯然有些意外，抬頭看到是喬娜，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低聲道：“謝謝啊，小喬。”

兩人一時無話，並肩靠在窗台邊。窗外是醫院嘈雜的後院，與室內的安靜形成微妙對比。喬娜沒有急於開口，隻是輕輕吹著咖啡的熱氣，彷彿不經意地感歎：“唉，現在做父母真是一門學問，孩子小時候操心學業，長大了操心工作結婚。我表哥家的孩子，今年研究生畢業，成績那麼好，找工作還是處處碰壁，一家人都快急瘋了，光是托人找關係就花了不少心思，還整天提心吊膽，怕被騙進了不靠譜的公司。”

這話像一把小小的鑰匙，輕輕觸動了護士長緊繃的心絃。她眼眶倏地微紅，歎了口氣，聲音有些沙啞：“誰說不是呢……孩子爭氣，父母是既高興又…更難。”

喬娜捕捉到她情緒的鬆動，順勢輕聲問道，語氣裡滿是真誠的擔憂：“王姐，我看您最近好像也挺累的，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我雖然可能幫不上什麼大忙，但多個人聽聽，出出主意，心裡也許能鬆快些。”

或許是壓抑了太久無處傾訴，或許是喬娜連日來的善意積累終於卸下了她的心防，護士長握著溫熱的咖啡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猶豫了片刻，終於低聲說道：“是我兒子……他前段時間，運氣好，進了一家挺有名的大公司，本來是天大的好事……我和他爸都高興得睡不著覺……但那公司……唉，背景好像有點複雜。我總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不踏實，怕他年輕不懂事，被人利用了，當槍使……可又不敢多問他，怕給他壓力……”

她的話語含糊其辭，帶著顧慮，但喬娜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果然！和蘇曼君脫不了乾係。對方竟是用瞭如此釜底抽薪的狠招——以提供一份光鮮的工作為誘餌，實則將護士長兒子的前途變相扣為人質，逼這位母親就範，在治療上暗中刁難林薇的母親。

“進了大公司是好事啊，王姐，說明您兒子優秀，您該驕傲才對。”喬娜先是溫言安慰，旋即話鋒極其自然而又輕輕地一轉，“不過您這擔心我也理解。現在有些公司啊，表麵光鮮，內裡風氣確實不太好。我有個朋友在獵頭公司做事，聽說有些企業競爭起來不擇手段，甚至會利用員工家人的處境來施加壓力，達到一些商業上的目的，真是防不勝防，想想都讓人心寒。”

護士長的臉色微微變了，手指攥緊了咖啡杯，指節有些發白。喬娜的話，像一麵鏡子，照見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羞愧。

喬娜凝視著她，目光清澈而懇切，語氣更加柔和，卻字字清晰：“王姐，咱們都是做女兒的，也將來都會或是正在做母親，最能體會家人有多重要。將心比心，薇姐她真的太不容易了。一個人撐那麼大一個公司，幾百員工指著她吃飯，現在又遇到這些風波，還得時時刻刻擔心躺在病床上的媽媽。阿姨的治療，是真的半點都耽誤不起。要是因為一些外麵的是非恩怨，影響了治療，那真是……太造孽了。這世上，有什麼比家人的健康和安全更重要呢？”

她沒有提任何具體要求，沒有指責，甚至沒有點明護士長之前的為難，隻是娓娓道出其中的利害關係，並用“母親”這個共同的身份，輕輕叩擊著對方內心最柔軟的角落。

護士長沉默著，目光低垂，盯著杯中晃動的棕色液體，內心顯然經曆著激烈的掙紮。她的良心這些天來本就備受煎熬，此刻被喬娜如此真誠而委婉地點破，那份羞愧和不安更是洶湧而來。她確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那不對，但兒子的前途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無法反抗。

“小喬……我……唉……”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臉上寫滿了為難和愧疚。

喬娜沒有逼問，也沒有等待她給出任何承諾。她隻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護士長的手背，笑容依舊溫暖：“王姐，您彆多想，我就隨口聊聊，發發感慨。這咖啡快涼了，您趁熱喝。我得去看看阿姨了，今天好像要做幾項檢查。”

她適時地終止了談話，給護士長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去思考和抉擇，也保全了對方的體麵和尊嚴。有些話，點到即止，比窮追猛打更為有效。

事實證明，喬娜的策略成功了。

第二天，林薇母親的治療方案審批流程走得異常順利，沒有任何拖延，沒有任何刁難，之前卡住的使用某些高效進口藥的申請也迅速獲批。護士長王姐再來查房時，雖然依舊沒有多說什麼，但眼神明顯柔和了許多，甚至還特意多停留了一會兒，細致地叮囑了一些護理上的注意事項，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耐心。

喬娜看在眼裡，心中瞭然。她的話起了作用。護士長在沉重的良心譴責和對兒子前途的擔憂之間，做出了一個艱難而現實的平衡選擇——她或許無法直接反抗蘇曼君的壓力，但她可以在自己職權允許的範圍內，不再設定障礙，甚至儘可能提供方便，以此求得內心的片刻安寧。

幾乎就在喬娜醫院這邊取得突破的同時，秦悅那邊也傳來了新的進展。她幾乎是徹夜未眠，埋首於電腦前，追蹤著那筆神秘資金的複雜脈絡。通過一係列複雜的關聯查詢和跨域資料比對，她發現那筆從境外流入、最終打入“芳妍”公司賬戶的資金，在層層偽裝和轉移之後，其最終流向的一個註冊在避稅天堂的空殼公司，竟與寰宇集團的某位高管有著間接卻無法忽視的聯係——該空殼公司的註冊代理人，與這位高管的私人律師使用過同一家商務服務中心，並有多次通訊記錄。這雖然仍不能作為法庭上的直接證據，但使得指向寰宇、指向蘇曼君的證據鏈條變得更加清晰。

此外，那條發給林薇的、試圖挑撥離間並暗示其母親治療受阻的匿名簡訊，經過秦悅利用技術手段進行排查，確認是從一個利用虛擬運營商服務的非實名網路號碼發出，無法直接追蹤到具體個人。然而，其傳送時連線的基站位置，經過精準定位，恰好覆蓋了寰宇集團總部大廈及其周邊區域。

所有的線索，像無數條細小的溪流，最終都彙向同一個方向，如同一張正在無聲收緊的網，目標明確地鎖定了那個隱藏在幕後、手段淩厲的女人——蘇曼君。

林薇靜靜地聽著喬娜和秦悅的彙報，臉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悅，心情反而愈發複雜沉重。一方麵，她由衷地慶幸母親的治療得以保障，懸著的心暫時放下；“禾素”的供應鏈危機在團隊不眠不休的努力下，也終於看到瞭解決的曙光。但另一方麵，蘇曼君如此無所不用其極的狠毒手段，為了打擊她竟不惜牽連重病的老人，這種毫無底線的行為，讓她從心底感到一陣陣發寒和難以抑製的憤怒。

“我們不能一直這樣被動防禦，等待她下一次出招。”林薇抬起眼，目光冰冷而銳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鋒，“她這次失敗了，絕不會甘心，一定還會有下一次，而且隻會更隱蔽、更狠辣。我們必須想辦法，讓她有所顧忌，不敢再輕易動手。”

“薇姐，你有什麼想法？”喬娜問道，她從林薇的眼中看到了決斷的光芒。

林薇沉吟片刻，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腦中飛速盤算著：“她最在乎的是什麼？不是錢，也不是一時的得失。是她在寰宇集團來之不易的地位，是她苦心經營多年、無懈可擊的精英形象和光輝前程，是外界對她能力和人品的讚譽。這些纔是她的盔甲，也是她的軟肋。”

她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要讓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再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家人和朋友身上，試圖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打擊我，那麼，她所珍視的這一切，她視若生命的地位和名聲，也可能會因此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甚至……玉石俱焚。”

一個清晰而大膽的反擊計劃，在她冷靜的敘述中逐漸勾勒出輪廓。這一次，她不再準備坐等攻擊。她要主動出擊，敲山震虎，讓蘇曼君也嘗嘗被威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