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釘 第38章 敲山震虎

    真正的反擊，並不意味著要立刻赤膊上陣、刀刀見血。尤其在敵強我弱，而對方又毫無底線的情況下，莽撞的正麵衝突隻會讓自己死得更快、更慘。林薇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她所要的並不是一時意氣之爭，而是戰略上的震懾。她的目的，是讓蘇曼君有所忌憚，不敢再對她和身邊的人輕舉妄動，從而為“釘刺”爭取寶貴的成長時間。

她需要的是一種極為精準的表達：既明確傳遞出“我知道是你在幕後操縱，而我手中握有證據”的資訊，又不至於立刻激怒對方、使其狗急跳牆。與此同時，她必須保護好資訊的真正來源，絕不能暴露秦悅那近乎黑客級彆的資訊蒐集能力。

這天傍晚，“釘刺”工作室裡隻剩下林薇、喬娜和秦悅三人。窗外的城市正緩緩沉入暮色，樓宇間的燈火次第亮起，如同浮在昏藍天空中的星子。林薇站在白板前，眼神冷靜而堅定。

“我們需要一個傳話人。”她開口說道，聲音清晰而沉穩，“這個人必須是蘇曼君身邊的人，不能是李斌那種死忠。最好是她團隊中有些小心思、會為自己留後路的人。”

喬娜幾乎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孫穎！蘇曼君的助理，我跟她打過幾次交道。她跟了蘇曼君四五年，知道不少事，但蘇曼君脾氣暴躁，對她動不動就非打即罵。我聽還在寰宇的朋友說，孫穎最近偷偷在外麵麵試，明顯是想跳槽。”

“就是她了。”林薇點頭，目光中閃過一抹銳利，“娜娜，你想辦法，讓她‘偶然’看到一些東西——既不能太直白，也不能太隱晦。我們要的是她自行拚湊、自行想象，從而自行恐懼。”

“明白。”喬娜唇角微揚，“心理戰嘛，我最擅長。”

計劃悄然啟動。

喬娜迅速聯係了一位仍在寰宇就職、與孫穎私交不錯的小姐妹，約在一家新開的日料店晚餐。席間言笑晏晏，聊行業動態，也聊公司八卦。酒過三巡，喬娜看似無意地切入主題：

“哎，你聽說‘禾素’那邊最近的事了嗎？鬨得不小，背後好像真有內幕。”

小姐妹果然被勾起興趣，湊近了些：“什麼內幕？快說說！”

喬娜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音：“聽說是有大公司眼紅他們發展太快，使了些下作手段，想斷人家的供應鏈。結果你猜怎麼著？人家背後也有高人，不僅迅速就把事解決了，好像還反向查到了一些東西……”

她說到這裡適時停頓，留下引人遐想的空白。小姐妹果然急著追問：“查到了什麼？”

“資金流向好像摸到了點影子……還有些匿名的簡訊記錄。”喬娜說得含糊，卻每個關鍵詞都清晰有力，“嘖嘖，這要是真爆出來，場麵得多難看啊。搞不好還有人要負法律責任呢。”

她舉杯抿了一口清酒，眼角餘光悄悄觀察對方。小姐妹果然一臉震驚，筷子都停了下來。

果不其然，飯後不到三小時，喬娜就通過另一條渠道得知：孫穎下午回到公司後明顯心神不寧，不僅多次偷偷檢視手機，還在給蘇曼君送咖啡時失神滑手，險些打翻杯子。

資訊，已成功投遞。

但這還遠遠不夠。林薇清楚，必須再加一重壓力，才能將這份不確定真正轉化為恐懼。

她請秦悅整理出一份極其專業、但關鍵資訊處打滿馬賽克的資金流向分析圖——實則是從她之前那份完整報告中擷取的一角，看起來活像是某份機密調查報告的殘頁。此外，秦悅還處理了一張模糊的匿名簡訊截圖，隱去了傳送號碼和具體時間。

隨後，喬娜動用了一個極少使用的虛擬賬號，將這兩張圖片匿名傳送至孫穎一個不常用的私人郵箱。郵件標題隻有簡短卻令人心驚的兩個字：“小心”。

當孫穎在深夜加班結束後點開這封郵件時，整個人如遭電擊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那些複雜的財務術語她並不能完全看懂，但“寰宇資本”、“關聯交易”、“離岸賬戶”等字樣卻像針一樣紮進她的眼睛。更讓她膽寒的是那張簡訊截圖——格式和措辭像極了她不久前替蘇曼君聯絡處理某些“私事”時的痕跡。

她手忙腳亂地刪除郵件，清空了垃圾箱，甚至下意識地回頭張望——儘管她明知自己正獨自待在公寓裡。恐懼像冰冷的潮水般漫過胸腔：發郵件的人是誰？對方到底知道多少？這些資訊如果被公開，自己會不會也成為替罪羊？

那一晚，孫穎徹夜未眠。

第二天在公司，她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神情恍惚。蘇曼君很快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她從來就對身邊人的狀態變化極其敏感。

“你這兩天怎麼回事？”蘇曼君將孫穎叫進辦公室，聲音冷得像冰，“魂丟了？還是不想乾了？”

孫穎嚇得一哆嗦，幾乎要將事情和盤托出——但她最終忍住了。多年在蘇曼君身邊工作的經驗告訴她，坦白不一定能從寬，更可能的是成為發泄怒火的第一個出口。她隻能低下頭，含糊其辭：“對不起蘇總，我隻是身體不太舒服……”

蘇曼君眯起眼睛，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掃視，彷彿要剝開她的表情看進內心裡去。良久，她才冷哼一聲，不耐煩地揮手：“滾出去。彆拿你那副死樣子在我麵前晃。”

孫穎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背後已是一片冷汗。

而辦公室內的蘇曼君，卻第一次感到了某種不確定帶來的煩躁。她靠近真皮椅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孫穎的反應顯然不對勁——那女人雖然膽小，但從不曾這樣失魂落魄。是多心了嗎？還是……林薇那邊真的抓住了什麼？

她迅速在腦中複盤最近的行動：匿名簡訊是通過地下渠道購買的不記名卡發出的，用完即毀；資金走向也通過多層複雜轉賬，最終彙入海外賬戶。按理說，幾乎不可能被追查。

——除非對方的手段，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她下意識拿起手機，想要撥打那個專門處理“特殊事務”的聯係人的電話。但在按下呼叫鍵的前一刻，她又猶豫了。頻繁聯係本身就會留下痕跡，更何況是在這種敏感時期。

這種失控的感覺讓她極度不適。她習慣於將一切掌控在手中，將對手逼入絕境、看她們無力掙紮。但林薇……林薇像一抹抓不住的影子，每一次以為即將將她壓垮時，她總能險險躲過，甚至一次次反過來紮痛自己的手。

敲山震虎，目的已然達到。

林薇並沒有收到任何直接的回應或威脅，但她通過喬娜鋪設的資訊網路，瞭解到蘇曼君最近幾天情緒格外暴躁，接連罵走了兩個專案負責人，並且似乎暫時停止了一切針對“釘刺”和“禾素”的小動作。

她知道，她的警告起了作用。蘇曼君收斂了，蟄伏了，像一頭被暫時驚退的野獸，在暗處舔著爪子，等待下一次撲擊的時機。

“但這隻是暫時的。”林薇在團隊內部會議上冷靜地分析，“以蘇曼君的性格，她絕不會甘心吃這個啞巴虧。現在的平靜，是因為她在重新評估我們的威脅，並且在尋找更穩妥、更狠毒的反擊方式。我們不能有絲毫放鬆。”

事實也正如林薇所預料的那樣，“禾素”的專案在順利步入正軌後，很快迎來了爆發式的增長。其獨特的產品定位和紮實的口碑傳播，使這個原本小眾的品牌迅速躍入公眾視野，甚至被多家主流媒體稱為“本年度最具潛力的護膚黑馬”。

而作為幕後推手的“釘刺”工作室，也藉此一舉成名。他們不再是被視作依靠“雅趣”案例僥倖存活的曇花一現者，而是以其精準的策略定位、創新的傳播手法和堅韌的危機應對能力，贏得了市場的尊重和認可。

越來越多的合作邀請紛至遝來，其中甚至包括幾個規模與預算都相當可觀的中型品牌。秦悅幫著林薇仔細篩選專案，嚴格控製工作節奏，避免團隊在高速成長中過早透支。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工作室換了更大的辦公空間，也新招聘了幾名優秀的設計師和文案。每當夜幕降臨，透過新辦公室的落地窗望去，滿城燈火猶如璀璨星河，而“釘刺”彷彿是其中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然而，在這片欣欣向榮之中，林薇心中的那根弦卻始終緊繃。她常常在深夜獨自留在辦公室，站在窗前凝視這座繁華而冰冷的城市。她知道，黑暗中的對手並未離開，隻是在等待。而她，必須變得更強——更敏銳，更果斷，也更堅韌。

下一次風暴來臨時，她必須能夠抵擋，甚至反擊。

她需要更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