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129章 肺門。
這個小小的屋子裡,一個少年,看上去身形瘦弱,完全失去了在樓下的那種明媚氣質。
遲慕聲微微抬手,看著這隻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隻是盯著看,又緩緩半握,無力地垂下。
他就在床邊坐著,坐著…...
其實也不是很久,但他這麼一言不發地愣坐著有一陣兒了。
緊接著,他好像有個明確的目標似的,突然迅速起身,直接進洗手間。
那兒有個剃頭發的推子,是小寬大高經常用的。
遲慕聲看著手裡的電動剃頭刀,神色猛然有些恍惚,喃喃道:“還真在這兒…...”
說完,他拿起,“嗡——”地一聲,開啟了開關。
看向鏡子,遲慕聲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迅速地…推掉了頭上全部的頭發。
那一頭黃中帶黑的捲毛被瞬間推平,像是莊稼地裡成熟的麥穗,一股腦地推了個徹底。
接著,洗頭、洗臉、收拾碎發、轉身回房。
…...
沒有一秒猶豫,他乾淨果斷的行為,甚至可以說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此刻的遲慕聲,理乾淨的寸頭下,更顯出濃密的劍眉,眉若遠山。高挑俊逸的鼻型,以及側臉不羈的輪廓,超凡脫俗。
此刻的遲慕聲,更像個清冷睿智的佛子,或是某個正在成長的神明…...
此刻的遲慕聲,他隻是靜坐在那裡,就讓人不覺間心生敬畏,帶有一股不可侵犯的神聖…...仿若深山澗月,空穀幽蘭。又若寒晨薄霧,淩峰悠遠…...
那低垂著的睫毛,遮住淡漠的雙眸,原本桃花若水的眼睛全然不似之前的溫柔懵懂之意,而是眼波堅定。
眸底那抹絕塵如雪,神壇孤桀的氣息,正徐徐上升…...
他抬手,凝眸望著指尖,眸內深邃,探究分明。
“有意思…...我想知道剃頭發的推子在哪裡,腦子裡立刻就有畫麵了。”
“我想讓狗剩回來,下一刻,它就跳進來了…...”
“廚房裡,我隻看了一眼左邊的燈,自動就開了…...”
好,好,推子是偶然,狗剩回來是偶然,廚房的燈是乘哥或者沐炎在外麵隨便哪個我不知道的地方開的。
那,為什麼剛剛在練功時,突然放電影似的,有一陣完全不屬於我的記憶出現?
我記得,那是個男人,是個寸頭。穿著樸素,閉著眼睛,神態自若。靜坐於一個很是模糊的洞內還是什麼堂內?然後呢?在那男人的對麵,跪著一群看不清臉和著裝的人群,氛圍有股莫名的沉重。
我記得,還是一個男人,也是寸頭。留著鬍子,身著寬袍,目光如炬。冷麵佇立於山巔之上,群山之間。但這男人,與之前那人長得明明不像,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關聯,但…怎麼說呢,莫名的就是感覺這兩人,就是一個人,這是什麼感覺?
尤其是看到了這兩個人,心頭圍繞著熟悉的一抹沉重,但又有著隱隱的喜悅,是一種沒來由的喜悅,看著這兩人的樣子,總覺得想靠近,想模仿。
也不是想靠近,也不是想模仿,就是,就是想.....成為他們。
也不是成為他們,就是,就是覺得…那就是我。
也不知道怎麼做,隻記著人家那發型就跟咱不一樣,那還說啥了,推了。
可是,可是,可是呢?之後呢...
遲慕聲擰著眉頭,不自覺地起身,佇立窗前。
那雨仍大,除了近處的一些樹木仍是綠裡透亮,此間天地,一片朦朧。
實在是搞不懂,明明進入村子的時候沒什麼,第一次練功後,就覺得不對勁了。
我沒看過這種型別的畫麵,我也沒想象過自己會和這種環境有什麼關聯,那些莫名的片段是什麼意思?究竟是誰?
還能是我意淫的不成?!
但,總覺得熟悉,心頭牽動,繞著沉悶,令人想重重的呼一口氣出來。但總覺得這口氣,好像沒有儘頭,怎麼出都出不完,壓在心口,不上不下。
尤其再看到這霧濛濛的雨天,除了近處的一抹綠,彆的啥也沒有了,周圍的環境想瞅個究竟?嘿,你一靠近窗戶,怎麼著,還有一股熱氣與對麵天地之間的冷氣碰撞,直接就蒙上了一層水霧,連近處的那抹綠都看得不真切了。
更是煩心,煩悶,煩躁。
“娘嘞,老天爺啊,你是漏尿啊,咋下個沒完。”
說完,遲慕聲重重的歎口氣,眸中閃著濃烈不耐煩的情緒,神色不悅地瞅著外麵的地界兒。
緊接著…...
遲慕聲眼眸微闊:“哎呀,小了?”
遲慕聲瞳孔地震:“哎媽,停了!”
是,就在他說完的這幾秒內,就是眼見的這幾秒內,雨停了。
外麵的雨幕,不知道為什麼,忽地轉小,連那舞動的陣風,都驟然噤聲,天地之間,瞬間安靜。
隻有屋簷處,樹葉間,窗欞處,窸窸窣窣的滴滴點點聲,或大或小,偶有時無。
停了,停的徹底,義無反顧毫不猶豫,哢一下就停給你看。
“乖乖,我這嘴開過光哦…...”
遲慕聲推開窗,瞪眼看著窗外,一片恬靜。
雨後的植被生機盎然,肉眼可見的地方,儘是青蔥鮮嫩。遠處的地界兒上,還蠕動著幾條蚯蚓,令樹上飛來的鳥兒頻頻低首。那濕潤的雨氣,充斥著每一次的呼吸,也在空氣中縈繞著無邊清新的泥土香氣。
於是,陽光錦颯,滿目新綠。
雨後新綠總是最治癒人心,這一幕,他正心內雀躍地觀賞著,倒是冷不丁地傳來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咚、咚、”
遲慕聲轉頭,語氣裡含著放鬆,道:“請進。”
小寬本是目光如炬地推門而入,許是突然看到遲慕聲推了頭發,稍愣神了一下。
他不自覺地喃喃出聲:“慕聲師弟…?”
遲慕聲呢,則是眨眨眼,不好意思地靦腆一笑:“嘿嘿,從頭開始麼,所以剃了個頭,感覺會顯得精神點兒。”
小寬聽著,認真地點了點頭:“嗯…很適合你!”
遲慕聲笑著撓了撓頭:“嘿嘿…是嗎,小寬師兄什麼事兒啊?”
小寬好像是走神了,聽到這話,立刻回神道:“哦,下樓,師父叫你。”
是了,是被遲慕聲這突然的改頭換麵震撼到,嚴謹如小寬都不自覺地忘了要來乾什麼。
哦,是了,長乘說過會兒討論練功的感受呢…...
練功的感受…那些畫麵麼?嗯…暫且先擱置,胖丫在呢,萬一被她認為成我是什麼中二少年…還是等空下來的時候,單獨找乘哥說一說…...
遲慕聲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跟著小寬下來。
剛下樓呢,陸沐炎就吃驚的喊了句:“哎!黃毛,你剪頭啦?!”
遲慕聲聽到這話,倒是笑的清爽不羈,走到她身邊挑了個眉:“怎麼樣,帥不?是不是更帥了?沒辦法,我這顏值在這兒擺著了,什麼發型都不成問題。”
陸沐炎搖搖頭,深歎一口氣,歎的痛心疾首:“嘖嘖,可惜了。把你那一頭拖把剪了,這以後怎麼叫你黃毛了。”
雖是這麼說著的,但陸沐炎的眉眼溫柔,許是黃毛也想告彆過去的自己,開啟新的人生吧?看來,我的勸說還是有點兒用的,嘿嘿。
遲慕聲呢,則是和她打趣,眉眼微翹,隨即彎唇笑道:“再叫我黃毛,我就還叫你胖丫!”
陸沐炎對上他的視線,笑的俏皮:“黃毛黃毛!”
遲慕聲低頭看她,眉目間不由得流出寵溺,輕颳了一下她的鼻梁:“胖丫胖丫!”
說話間,長乘就在一樓,正泡茶呢,循著聲音往遲慕聲那兒望了過去。
長乘:“什!…...”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長乘不由自主地喊出聲兒來。
他突然的一聲,把陸沐炎幾人的視線都引了過去,小寬大高也都齊刷刷地循聲望著長乘。
長乘暗暗引動神識,往遲慕聲那兒探了過去。
但麵上卻仍是佯裝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打趣兒地衝著遲慕聲說:“咳,你,咳...你要出家當和尚啊?”
遲慕聲一聽,什麼話!這是什麼話!
當即連忙擺手:“去去去,我這是斬斷三千煩惱絲,一心一意和胖丫...還有大高小寬師兄一起進步!”
“嗬嗬……”
長乘一聲清脆的,呃…或者說是尷尬的笑聲。
好麼,又來了,看來還沒覺醒呢,完全大有一副要賴著小炎的意思了。
“那什麼,呃…...先來跟我們說說,你第一次練功的狀態是什麼感覺。”
長乘麵帶笑容,一臉悠閒的模樣,說完,負手往雨後清新的院子中走去。
但這抹笑聲,這背影走得…...些許牽強啊。
算了吧,總說眼不見心不煩,但也總不能躲著,得學著長大啊,我也得學著理解一下…男女情愛麼,實屬正常,正常...
隻是昊兒,我希望你親眼看到的那天,也能儘量理解一下吧…...
長乘無奈地在心裡吐槽著,笑笑後站在院落中,出聲道:“咳,回歸正題。慕聲先說說練功的感覺,之後我們出去一趟。隻說體感,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就算了。”
說到這裡,長乘定了定神,微眸看向遲慕聲:“隻說實實在在的,身體上的感覺哦。”
夏日驟雨後的空氣,最是清新,幾人跟著長乘的步子一齊過去,倒是都神態輕鬆。
遲慕聲一聽,突然怔了一下,倒還真沒想到長乘會這麼問,隻說實實在在的,身體上的感覺…?
這一怔,不僅長乘看在眼裡,陸沐炎也看在眼裡,但一時之間,幾人默契地沒有作聲,都在等著遲慕聲接下來的話。
遲慕聲則是撓了撓剛剃的光頭,許是這手感不錯,連著摸了好幾下,纔像是終於理清了思緒。
他仔細回想著,慢悠悠地說道:“嗯…感覺有點累,然後呼吸吧,好像有點兒不受我控製,莫名的深~長~”
說著,遲慕聲右手輕蕩,比了個手勢:“而且啊而且啊,是很深~~很長~~”
“然後就是出汗,熱,再然後呢,就是覺得手指頭熱,…我感覺啊,很有可能是我這手部啊,供血不足了。”
接著,他撓撓頭,又看了看雙手:“就是,怎麼說呢…...我感覺不到我手的存在。”
幾人圍站成一個小圈兒,聽著遲慕聲的這話,小寬和大高的麵上,隱隱閃過一抹震驚之色,陸沐炎呢,則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回想著自己的體感。
長乘聽著,又問一句:“嗯,很好,還有麼?”
遲慕聲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鼻尖兒,笑著說:“還有…還有就是…哎嘿嘿,說出來有點丟人,我老想擤鼻涕呢,感覺,鼻涕老流下來呢,是不是感冒了啊。”
聽完,長乘微微點頭:“嗯,很好,確實是實實在在的體感。”
“那現在我問你們,慕聲,小炎,你們知道腦脊液,是通過什麼方式更換的麼?”
說著,長乘伸手,指了指二人的頭。
二人一聽這話,雙雙對視一眼,顯然不懂。於是,隻是眨眼,雙雙搖頭。
“腦脊液,是通過鼻涕的形式出來的,每天會換五到六次,這個鼻涕呢,在中醫裡有個專門的詞兒,叫?”
說著,長乘看向小寬。
小寬:“腦瘺。”
長乘繼續:“你們身上的毛孔呢,被中醫稱為?”
緊接著,又看向大高。
大高:“肺、肺門。”
長乘點頭:“肺,開竅於鼻。
”
“所以,你隻要能控製肺的活動,就能控製腦脊液的流程。你在出汗,流鼻涕的時候,就和肺有巨大的聯係了。”
然後,他又回看二人:“我再問,你們知道,人身上的哪個部位最像肺麼?”
二人再次對視一眼,仍是不懂,繼續眨眼,繼續搖頭。
長乘看向小寬,小寬答:“兩手。”
長乘回眸,又看兩人:“所以,你們呼吸,其實,就是呼炁。
“如果你能夠自主的虛化兩手,就是...控製炁。”
“說到這兒,你們能不能理解?或者聽完,會不會感覺到這些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係?”
說完這句,長乘一時之間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目光流轉,分彆看向幾人。
二人仍然是將沉默進行到底,雖然都是皺著眉頭,但彼此的眸內卻又閃過一絲莫名的清明,緊接著,那清明又轉瞬即逝。
許是二人都往自己練功的體感上想了想,總感覺似懂非懂,好像是抓住了什麼,但又好像沒有任何關聯…
但小寬和大高的麵上,隻是暗暗看向遲慕聲,眸底那抹震驚之色,絲毫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