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219章 藍調時刻。
院長眼眸劃過詫異,迅速掃過長乘,又落回少摯身上。
他從懷內掏出一塊令牌,麵上鎮定自若,不動聲色的接過長乘話茬:“少摯啊,坎宮一脈的重任交予你身上,我甚為放心,眼下,你二人速去速回。”
少摯頷首,接過令牌:“是。”
他轉向長乘,眸內平靜無波,沉靜開口:“長乘兄長,炎兒受到的打擊不小,我剛紮過幾針,她正睡著,一時半刻不會醒來。”
少摯頓了頓,輕皺眉頭,透著擔憂:“但我不知她醒來後...”
長乘眸內遲疑,客氣地低聲道:“無妨,我明日寅時過去,看著她練功。”
他嗓音低沉,透著一抹隱秘的謹慎,在少摯這抹實在怪異的溫柔中,嗅到一絲微妙的不對…...
少摯僅禮貌一笑,心安地點點頭:“嗯,勞煩長乘兄長了。”
他鳳眸透著恰到好處的感激,似...全無異樣。
緊接著,少摯與艮塵轉身,急步邁向門外。
二人背影漸遠,天際陽光尚未完全透出,透著一抹雨後的清冷…...
…...
長乘仍凝視少摯方纔站過的位置,目光如寒刃劃空,暗生懷疑,似乎在少摯的從容中尋獲端倪。
驀地,他神情閃過一絲無措的慌亂。
長乘深吸一口氣,眼眸輕垂,為上午的誤會透著隱忍的自責,將那抹懷疑深深地壓了下去,轉身繼續抓藥…….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小寬自覺關門退出。
木門輕合,屋內靜謐如墓,沉重如冰。
長乘、啟明,昏迷的老縛、瀕死的遲慕聲。
四人氣息交織,牆角綠植新芽微顫,散發清香,卻掩不住空氣中的血腥與悲涼。
老縛昏死於床,七竅血跡乾涸縱橫,周身紗布儘數染紅,透著刺骨的絕望。
遲慕聲氣息若遊絲,俊臉蒼白如霜,宛如風中殘燭,昏迷深重。
窗外,天青色未散,空氣清新,夾雜雨後濕意。
屋內,寒獄、藥香與血腥交織…...
啟明眼神掃過老縛與遲慕聲,歎了口氣,悠然坐:“長乘啊,這兩天發生的事兒,艮塵路上都跟我說了。”
他看向正在抓藥的長乘,眸光晦暗不明,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大高、老縛、雷祖之事,都不提了。”
“哎,咱就…就嘮嘮這少摯的坎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長乘聞言,手上動作微頓,沒好意思轉身,隻有聲音訕笑傳來:“哎哈哈...”
“你說你也不提前知會我一聲,艮塵兩世是我兒子,最是個人精!我方纔生怕一個沒接住,漏出點兒馬腳來!”
話落,啟明身子前傾,嗔怪地指了指艮塵離去的方向,頗有一番老頑童的戲謔。
長乘失笑,轉身看向啟明,邁步走來,搖著頭連連賠罪:“哈…好好好,院長大人,是長乘的錯,實在是事發突然嘛,我也是剛知道少摯是坎炁呐…...”
啟明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行行,就不說少摯的坎炁,那…那陸沐炎?…她是離宮始祖?”
長乘放下簸箕:“是。”
啟明一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出去這半年...就是去尋這二人?”
長乘坦言點頭:“準確說,是尋陸沐炎,少摯實為意外。”
啟明凝視他的臉,此刻的長乘,臉上平靜無波,唇角勾著溫潤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情緒,倒還透出幾分坦蕩來。
啟明頓了頓,眸光劃過一絲深邃,輕笑一聲,撐著膝蓋,起身道:“長乘呐…你纔是這院內最難懂的人。”
長乘笑著將簸箕拿起,走向老縛床邊,嗓音輕快:“哎喲,湯爺呐,莫打趣我了,我再難懂,這結界也得你來解啊,咱快點兒來吧。”
空氣靜謐,似在長乘的謹慎與啟明的深邃間,暗藏一抹不可知的暗流。
但聰明人,向來點到為止。
忽地,啟明抬指,對著半空虛空畫卦。
指尖炁息隱隱透著金光,如流光飛舞,啟明嗓音沉穩如鐘:“天地否!”
驀然,身後鬆動,屋內一半的環境轟地翻轉!
霎那間,宛如天地倒懸!
地板驟裂,卻又完美融合!
一半仍是長乘屋內的木質地板,溫潤古樸,散發梨木清香,另一半化作青灰石板,冷硬如鐵,透著藥肆的森冷!
遲慕聲與老縛的床塌未動,而就在他們床塌半拳距離,彷彿懸於兩界交彙,孤立於陰陽之間!
石板區域宛如古代藥肆,神秘而肅穆,中間坐落一低矮木塌,覆以青布。
周圍堆滿瓶瓶罐罐,瓷瓶青釉流光,裝滿藥草,散發出苦澀藥香。
木架上刀具森然,銀光閃爍,寒刃待發。旁側,藥臼石杵靜立,殘留藥渣,透著歲月的痕跡。
四周藥櫃高聳,雕花繁複,丹參、當歸、黃芪….各類藥材氣息交織,琳琅滿目。
牆角,立一銅爐,火光微燃,藥煙嫋嫋,似幽魂歎息,卻透著一抹心安的寧靜。
藥肆後方,倒有一扇木門低矮,雕刻雲紋,不知通向何方。
長乘抱起老縛,動作輕緩如風,宛如護住寒梅一般,將她安置於青布床榻。
下一刻,長乘推開木門,門軸輕響。
門外驟現無垠沙漠!
熱浪如烈焰撲麵,沙粒飛舞,漫天沙漠散落無數金光碎屑,刺目而熾烈!
長乘神色悠然,回過頭,衝著啟明悠然開口:“湯爺啊,我去華南找點肉蓯蓉,馬上回來,勞駕湯爺給老縛換藥…”
啟明院長眉頭一挑,眼底劃過一絲尷尬,戲謔地調侃道:“拿點鎖陽,說不定艮塵用得著...”
長乘一怔:“啊?”
啟明佯裝嗔怪,嗓音壓著笑意:“放著我貌美可愛的小白兌不娶,誰知道他是不是那方麵不行?還不快去!”
長乘啞然失笑,低聲應道:“哈哈...是。”
他邁步,推門而出,熱浪更大了些,如撲麵蒸屜。
木門輕合,熱浪驟被隔絕。
屋內恢複靜謐,藥香彌漫,僅餘絲絲餘熱殘存,順帶門角幾撮散落的沙粒…...
…...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夕陽時分,陸沐炎的院子籠罩在一片橙黃光暈中,金霞輕紗,柔和靜謐。
夕陽漫撒進窗戶,灑在木質地板上,勾勒出幾分溫潤,曼著柔和的光影。
陸沐炎坐在屋內,將最後一盒物件放回密封箱,望著外頭橙黃的夕陽,眸光劃過一抹遲疑,起身,緩步出門。
青石小徑濕潤,映著斜陽,泛起琥珀般的光澤,流光溢彩。
院內海棠花瓣散落,瓣瓣如雪,沾著雨後露珠,散發清香。
池塘清波蕩漾,映著柳蔭與夕陽的倒影,籬笆旁藤蔓輕纏,晶瑩剔透,透著一抹古樸的溫馨。
這地方,真是個好地方啊…...
媽媽輾轉奔波了一生的家,也沒這個院子大吧?
她夢想著回鄉下養老的地方,深藏的記憶裡,有沒有這麼幾株野花的存在呢?
陸沐炎坐在池塘邊的角亭,深歎一口氣,望著粼粼的水波,嗓音透著一抹苦澀的感歎,低聲道:“東西都整理完了,沒想到曾經記過的東西都在呢…”
老白的聲音沉穩有力,緩緩輕啟:“嗯,有發現什麼疑點麼?”
陸沐炎一怔,苦笑一聲:“哈…真是連讓我感概心痛的時間都不留啊...”
隨即,她眸內的自嘲壓下幾分,輕輕點頭:“有,有發現。雖然目前仍不太懂具體暗指什麼,但...”
她頓了頓,歪頭沉思,低聲道:“老白,你知道嗎,我這兩次的夢,完全不對勁了。”
陸沐炎話落,嗓音低沉,秀眉輕擰,眸內透著不解。
老白聲音平靜:“嗯?”
陸沐炎緩緩捂著胸口:“我能知道冥燁是在對我說話的。”
老白嗓音沉下幾分:“詳細解釋。”
陸沐炎清冷的眸內劃過一絲篤定,勾著幾分星火,緩緩道:“…冥燁以前都是在與夢裡的少女說話,我雖知道那個少女是我…...但總覺得是第三人稱視角。”
“這兩次,冥燁明顯在和我說話。”
話落,陸沐炎嗓音堅定,透著一抹不容置疑的確認,目光凝視池塘波光。
老白聲音裡透著一抹深思,應她:“記下了,繼續。”
陸沐炎歪了歪頭,努力回想,低聲道:“嗯…我不能完全複述,但我知道,是乾石。”
“還說,我有什麼東西他儲存七天,讓我七天後定要來取…這怎麼取?”
她一邊說著,嗓音低柔,手指不自覺撓了撓頭,倒還透著幾分嬌憨,宛如雨後新芽,純真而困惑。
此話一出,老白也有些不解,聲音裡透著幾分難得的懵懂:“七天後睡一覺?”
陸沐炎反問:“那我這七天內睡覺就夢不到他嗎?”
老白噎住:“嗯…...”
二人沉默片刻,老白再次啟聲:“我仍像以前一樣,無法知道你夢裡的內容,但有一點,我自始至終貫穿。”
他的聲音沉穩,透著一抹慎重的提醒,宛如寒泉激石。
陸沐炎眨了眨眼:“什麼?”
老白:“你每次從有冥燁的夢裡醒來,身體都會乾淨一絲。”
陸沐炎其實一直沒在意老白說過的這句話,此刻,他又冷不丁提起。
陸沐炎這下倒正視幾分,秀眉微揚,不自覺正了正身子:“嗯?這怎麼說?”
老白:“不知道。”
好麼,又是這句話。
陸沐炎衝著空無一人的庭院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又來了。”
隨即,她探頭,透著少女的靈動,望著庭外暮暮而垂的夕陽。
緊接著,又掏出一塊令牌,喃喃道:“...但是話說回來,老白啊,少摯說天將黑時咱便動手……”
陸沐炎眨了眨眼:“這將黑是啥時候啊?”
老白聲音明顯一滯:“呃…?”
她摳了摳手,麵上劃過一絲尷尬,小聲道:“這地兒也沒個鐘表啊…我怕我的炁浪費了...”
老白的聲音透著一抹不以為意:“你最喜歡的麼,藍調時刻。”
陸沐炎一怔,臉頰微紅。
她喃喃:“少摯,對我真...”
老白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麼,
立刻搶過話頭:“真不單純。”
陸沐炎一噎,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幽深,不做聲了。
庭院隱隱起風。
槐樹枝葉搖曳,窸窣作響,柳條輕舞。
池塘水波蕩漾,映著夕陽的橙黃光暈,泛起漣漪如畫…...
可老白像是沒想結束這場聊天,嗓音透著試探,猛不丁突然來一句:“遲慕聲,你為何逃避?”
陸沐炎眸內劃過一絲幽深:“……?”
老白沒說話,在等她說話,或是在暗探她的情緒。
此刻,陸沐炎長睫緩緩低垂,映著池塘的波光:“沒有逃避,我去鮫淚湖若能厲害一分,我便將修為渡給他一分。”
“對於一定要做的事兒,不需要討論。”
她的嗓音不大,但一字一頓,透著不容反駁的威嚴,孤傲決然。
老白嗓音輕啟,透著一抹愉悅:“我同意。”
聞言,陸沐炎倒是挑了個眉頭,眸內訝異:“呀?我渡修為,你肯定也有影響吧?你不...”
老白沉聲:“遲慕聲不錯。”
陸沐炎輕笑一聲,冷眸彎彎,眼底蔓上一抹靈動的溫暖:“...哈哈,黃毛是不錯。”
老白忽道:“來了,烏雲。”
果不其然,夕陽漸消之際,天際一片青灰烏雲緩緩蔓來。
宛如墨潮翻湧,透著一抹滅地的威壓…...
陸沐炎抬眸,眸內落下一抹決然的認真:“來。”
在心愛之人的引領下,當然可以燃起希望的火光。
於是,她秀眉緊蹙,眸子緊閉,嬌軀微顫,素衣獵獵,透著堅定不移的認真。
此刻,陸沐炎氣息沉穩如磐,似傾儘心魂,透著一抹孤傲的決然,臆想著,將離火之炁彙向雲層…...
而就在她剛剛投向天際之時,半空中驟然散出猛烈熱浪!
雲滾滾如墨,層層疊疊,似被無形巨手牽引!
不消半分鐘,淅淅瀝瀝的雨絲墜落,宛如銀針刺地,迅速化作暴雨,宛如天河決堤,砸在青石小徑,濺起水花如星!
陸沐炎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