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265章 兩位有情人,因果傾注一刻。
為時已晚。
銜蘆麵色慘白,心痛如刀絞,喃喃自語:“原是在這裡,原是在這裡……”
“原來…是在這裡…..”
下一刻,他抬起雙手,閉目吹奏。
笛音淒厲如泣,宛如天崩地裂!
酸雨應聲落下,滴滴如針,砸在地麵,腐蝕毒物,冒出滋滋白霧!
毒蟾鱗片溶解,膿液四濺;
毒蛇身軀斷裂,腥血噴湧;
毒蠍鉗爪崩裂,毒液流淌;
毒蜈蚣百足溶化,發出尖鳴;
毒蜘蛛蛛網崩解,化作齏粉…...
地麵被酸雨腐蝕,坑窪遍佈,毒物慘死,屍骸堆積,散發刺鼻惡臭。
銜蘆垂目吹笛,一步、一步、一步、走向漱玉墜落的方向......
…...
他白袍沾滿血汙,眼中滿是悲痛。
笛音愈發淒厲,仿若要將這方天地撕裂!
所有毒物,似被這笛聲不自覺吸引,在酸雨外前赴後繼,蜂擁撲向銜蘆…...
毒蟾嘶鳴,毒蛇盤旋,毒蠍毒蜈蚣毒蜘蛛前赴後繼,儘數被酸雨腐蝕。
屍骸堆積,腐臭撲鼻,地麵化作毒液泥沼,滋滋冒煙,宛如幽冥祭壇。
…...
白兌沉聲道:“兌宮巽宮,撤退。”
她聲音冷峻,眼中卻閃過一絲悲痛,看了一眼銜蘆,白袍旋身而轉。
繩直青袍廣袖輕擺,果斷揮出碧玉尺,風炁護送弟子,沉穩冷靜,但眼中悲憫蔓延。
兌宮與巽宮弟子麵色凝重,白袍與青袍在霧中踉蹌。
傷者呻吟,火把搖曳,映得一張張麵龐沉重而悲愴。
晏清畫符護住後方,眼中透著痛惜;
縈絲銀絲飛舞,淚光閃爍;
花映簾淚流滿麵,鈴鐺花叮咚作響,低泣:“漱玉師兄……銜蘆師兄……”
綠春緊握空空的錦囊,眼中滿是無奈,虎牙一咬,低吼:“撤!”
柳無遮劍光如雨,護住隊伍,一言不發。
石聽禪木魚震動,眼中透著悲憫,眉心硃砂泛光,不斷低喃:“善哉、善哉……”
青律符光暗淡,麵色蒼白;
疏翠低頭沉默,眼中淚光閃爍。
眾人急速後撤,火把幽光漸遠,霧氣吞噬了他們的身影,毒物的嘶鳴與酸雨的滋滋聲在身後回蕩…...
…...
此刻,銜蘆站在漱玉身旁,閉目吹笛。
無數巨蟒眼瞳猩紅,中了邪一般,死死鎖定銜蘆。
毒蟲如潮,繞過逃亡的兌宮與巽宮弟子,儘數撲向他。
酸雨腐蝕一切靠近的生機,毒物慘死,屍骸堆積,散發刺鼻惡臭,地麵化作一片焦黑的煉獄。
他的周圍,毒物屍骸堆積半身之高,形成一個恐怖的包圍圈。
他卻巋然不動,閉目吹笛,酸雨如幕,腐蝕一切靠近的生機。
笛音淒厲,仿若要將悲痛化作永恒。
他身影孤寂,麵龐蒼白而決絕,仿若一尊悲愴的神隻,守著最後的微芒…...
…...
毒物被銜蘆的笛音吸引,追逐兌宮與巽宮的毒蟲逐漸減少。
起初,毒蛇與毒蠍仍零星撲來,弟子們揮劍斬殺,血汙四濺;
漸漸地,毒物越來越少,毒蟾的低鳴遠去,毒蜈蚣的沙沙聲消散,毒蜘蛛的蛛網不再封路。
眾人奔逃甚遠距離,霧氣中再無毒物蹤影。
空氣清冷,唯有遠處笛音的淒厲回蕩,似在為這場慘烈的犧牲作下注腳。
兌宮與巽宮弟子終於安全。
眾人癱坐在地,喘息聲此起彼伏,眼中卻滿是悲痛與不甘…...
…...
笛音漸落,酸雨停歇。
毒物屍骸堆積如山,散發刺鼻惡臭,地麵焦黑一片,宛如煉獄。
銜蘆口吐鮮血,白袍染紅,氣息微弱,雙膝緩緩跪地。
玉笛滑落,發出清脆一聲響。
他麵龐蒼白如紙,眼中淚光閃爍,卻帶著一抹釋然的溫柔。
湖泊中的水銀光芒已暗淡,漱玉破碎的身軀靜靜躺臥其中。
她右臂裂痕崩裂,鮮血浸潤了全身,但半張臉如碎瓷一般皎潔,淒美而壯烈。
銜蘆微微一笑,拭去笛身血跡,聲音沙啞,卻透著深情:“你可知,長乘的卦象又說——我是因你,甘願赴死。”
他話落,緩緩附身,抬起漱玉的左手。
漱玉左手手腕早已血肉模糊,卻依舊殘存溫熱。
二人手臂爬滿毒蟲。
他卻絲毫不懼,黑眸緊盯著她。
銜蘆低頭,輕輕一吻,淚水滑落,滴在她的手背。
毒蟲爬上他的側臉,爭相啃食,他的唇瓣卻仍在觸及她的指尖。
湖泊中央,二人孤影。
原是兩位有情人,因果傾注一刻。
鏡湖折射著周圍殘敗的火光,映得這一幕淒美而永恒…...
…...
下一刻,巨蟒嘶鳴逼近,毒蟲蜂擁而至,吞沒他們的身影。
毒物的嘶鳴與屍骸的堆積將他們徹底掩埋。
一切結束。
二人是否魂化為風,纏綿自由?
總之,一陣風至,伴著潤物的細雨也來了,將哀牢山的濃霧,散了些。
…...
…...
東南方,艮宮弟子們棕袍劇顫,各個表情在濃霧中皆驚恐萬分。
毒蟲如潮,似黑水一般,不斷湧向村外。
巨蟒嘶鳴,毒蟾、毒蛇、毒蠍、毒蜈蚣、毒蛭......前赴後繼,地麵被毒液腐蝕,冒出滋滋白霧。
山淼衝至,火把劇烈晃動,映得他麵龐蒼白,棕袍沾滿霜花。
他大眼炯炯,壯碩身形猛的一揮佩劍,驚聲吼道:“這!?”
下一刻,他看著毒蟲走勢,似驟然明瞭,大喝道:“全員後退!這些蟲子看著不像是奔咱們來,莫要招惹!”
說這話時,他嗓音洪亮,但眼中滿是凝重與不安,震得周圍白霧微顫。
周圍弟子聽令,迅速後撤,嘈雜混亂的場麵逐漸條理幾分。
一名艮宮弟子聞言,眸中驀地閃過一抹希望,邊撤退邊急聲道:“山淼師兄!咱們是回院子嗎?對,對對…得找艮塵師尊…!”
他的聲音顫抖,眼中滿是求生的渴望,繞過幾條毒蛇,火把在手中搖晃,嚇得險些熄滅。
山淼搖頭,眉頭緊鎖,語氣沉穩:“不,我怕這些蟲子會對院子引起多餘的意外,目前這些毒物並沒有招惹咱們,定是有明確要做的事情,諸位先與附近的師兄弟彙合。”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大手一揮:“四散通知各個方向的師兄弟,身上莫要跟著蟲子,再回石碑處與艮塵師尊彙合!”
“大家回去路上也千萬小心,注意看著有沒有蟲子跟著!”
他麵色剛毅,聲音洪亮,短短幾刻內,倒能完全安排妥帖。
艮宮眾人頓時明白接下來該如何做,齊聲應道:“遵命!”
他們聲音雖響,卻透著疲憊與不安,迅速四散,棕袍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火把搖曳,映得一張張麵龐蒼白而緊張。
有人頻頻拍打周身,檢查是否有毒蟲跟附;
有人揮劍驅散霧氣,眼中滿是警惕;
有人低聲咒罵,眉頭深凝,被這詭異的景象壓得喘不過氣…...
…...
離宮眾人站在烈日下,陽光明媚,野花清香。
卻眼睜睜看著艮宮弟子在濃霧中揮動火把,對著身上拍拍砸砸,倉皇分隊而散。
淳安站在嘬哥身旁,點頭道:“……山淼還算是有眼力見兒,不過,什麼蟲子?”
他鳳眸微眯,目光掃過離宮眾人,滿是疑惑。
陽光映得他狼尾辮微微晃動,額間汗珠滑落,紅袍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一名離宮弟子結結巴巴,低聲道:“艮宮現在…好像是看到了很多蟲子…...”
他的聲音顫抖,眼中滿是困惑,陽光映得他麵龐蒼白。
一陣風過,眾人忽略花香。
另一弟子皺眉,語氣遲疑:“蟲…集體去往東南方?”
他目光投向遠方,眼中閃過一絲不安,揣摩著艮宮眾人遠走的異樣。
嘬哥眉頭越皺越深,瞎眼中透著沉痛,似察覺到某種異樣,又暗覺冥冥之中有哪裡不對…...
他低聲道:“不,莫下定論。”
嘬哥聲音沙啞,帶著幾分凝重,緩緩踱步,柺杖輕敲地麵,發出低沉悶響:“昆蟲軌跡難以捉摸,僅從出發地難以捉摸,不知具體去向…”
他頓了頓,語氣果斷:“跟隨艮宮,同時告知離宮眾人,速度要快。”
陽光映得他麵龐肅穆,須眉微微顫動,似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悔意...
離宮眾人齊聲應道:“遵命!”
緊接著,離宮眾人迅速四散,紅袍在陽光中掠動,緊隨艮宮的步伐。
嘬哥拄杖轉身,沉聲道:“淳安,陪我去趟血咒浮石。”
他的聲音低沉,瞎眼中透著深沉的決然,似已下定某種決心…...
淳安一愣:“血咒浮石?”
“是方纔嶽峙他們…?”
他鳳眸不自覺一眨,語氣帶著幾分疑惑,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嘬哥點頭:“對,村尾處。”
他轉頭,瞎了的雙目麵板褶皺,目光卻似能洞穿一切,直直看向淳安:“唯有身處陽刻,方能知曉端倪。”
這聲落,嗓音低沉而意味深長。
嘬哥的柺杖敲在地上,一下、一下、烈日下刺耳如鼓。
淳安心頭一震,驀地升起幾分異樣…...
他卻尋不出道理,隻能點頭,低聲道:“好。”
二人往村尾行去,紅袍在陽光中晃動。
一高一矮的影子在身後錯落交織。
嘬哥柺杖敲擊地麵的聲音在烈日下回蕩,某種無形的壓迫,似在緩緩彌漫…...
…...
午時正刻。
院內,陰陽碑屹立,定位陰陽兩界。
烈日高懸,陽光灑落,石碑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碑身紋路流轉,透著莊嚴大氣。
地麵青石光潔,野花點綴,散發清香。
古樹枝繁葉茂,微風拂過,灑下斑駁光影,溫暖而安寧。
若火慵懶地坐在陰陽碑一側,背靠碑身。
他雙腿隨意伸展,木屐斜放,獨眼半眯,陽光灑落,映得紅袍泛著金光。
艮塵坐於陰陽碑另一側,濃眉如墨,目光如炬,眉目緊縮,一言不發。
濃霧纏繞,火把的光芒映得他麵龐肅穆,肩頭凝著濕氣。
垂眉下,目光所及地麵龜裂,覆滿濕冷的霜花。
空氣中彌漫著腐木與泥土的腥氣,壓得人喘不過氣,透著無儘的陰冷與壓迫。
…...
若火輕笑一聲,目光看向院角一處搖曳的野花,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揶揄:“艮塵呐,你也有今天。”
他頓了頓,語氣戲謔:“要是找不到這陰刻出去的方法,艮宮這八百人是怎麼死?”
“是乾脆全部躺下,八百多人,就這樣了?”
說著,若火眉尾一挑,笑得有些誇張:“總不能突然消失了吧?”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艮塵身上,再笑一聲:“哎你說,你這一世要是死了,還能有轉世記憶嗎?”
“雷祖至今未歸,你老爹…若想再尋著你,怕是難嘍。”
他聲音漸低,在陽光中微微眯起眼睛:“你還沒找著雷祖呢…就這麼死了?”
“哈哈,彆說是你了,我看著都添堵。”
若火的笑聲在陽光中回蕩。
正午的地磚泛著油光,空氣中細小的塵埃緩緩氤氳、漂浮、浸潤、撕扯。
陽光眩暈,恍恍惚惚。
於是,回憶也如潮水般,漸漸跋扈開來…….
…...
若火低聲道:“我今年啊,也六十三了。”
“從三歲開襠褲那會兒就認識你了,那會兒你可就八十九了。”
他一拍大腿,餘光瞥了眼一旁仍一動不動的艮塵,笑著搖了搖頭:“嗨喲,那會兒你看著跟我現在差不多模樣呢!”
“我還以為你會永遠不死呢,天天跟著你腚後轉!”
他語氣帶著幾分戲謔,眼中卻閃過一絲濕潤,眼神漸漸柔和,透著一抹追憶的溫情。
時間拉回遙遠的過往,同時撕扯著他的心緒。
“知道自己不屬艮宮,我天都塌了,你還為我尋了個糖人,哈哈!”
若火唇邊笑意逐漸彌漫,聲音卻越發低沉:“現在,我看著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夥子,艮塵爺爺…?咱這輩分亂的,哈哈…”
他笑得爽朗,卻透著幾分苦澀:“看你死過一輪,現在又要看著你死嗎?”
笑著笑著,若火低下了頭,手指抓了抓頭發:“這感覺,真他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