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339章 果然果然，是這天！
那晚，艮塵神色疲憊，隻與匆匆說了幾句話。
直到夜半，她才歸家。
卻隻見，娘親獨自坐在院中桂花樹下的搖椅裡，氣息微弱地拉著她的手，留下那句——“絕不能步為娘後塵”的遺言，便溘然長逝。
此後，那個走到哪兒都哼著歌兒的女孩性情大變。
她梳起長發，自己一個人守在這個院子裡，緘默至今…...
…...
…...
白兌攥緊了拳頭，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決：“今晚，我要留在家裡，陪娘親一起等父親。”
唱若一愣，詫異幾分，隨即失笑：“哎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悅悅的父親今日竟比你的艮塵哥哥還要重要哦？”
她故意逗女兒：“你的艮塵哥哥今晚也會回來哦，確定不去看看他？你可是唸叨好些天了哦。”
白兌眸色沉靜無波，冷冷吐出兩字：“不去。”
唱若再次愣住，似乎從未見過女兒如此冷靜又疏離的模樣。
她眨了眨眼，最終還是化為一抹極溫柔的笑意：“也好，那今晚就我們娘倆，和你父親，好好吃頓飯。”
說罷，她轉身繼續專注於手中的糕點。
窗外，傍晚的陽光透過窗欞，將灶房染上一層溫暖卻即將逝去的橘色。
光影斑駁。
空氣中的甜香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慌的滯重感…...
…….
巽界——
此刻，風無諱在那條熟悉又陌生的巷子裡喘勻了氣。
他心裡那點因“重回故地”而生的恍惚感還沒完全散去，就又被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給頂了上來。
風無諱正琢磨著是再罵回去還是想點彆的招，門內，隱約傳來一聲：“唉，唉，誰啊！”
那扇鏽紅色的鐵門“吱呀——”一聲，從裡麵被拉開了。
一個腦袋從門縫裡探了出來，肥頭大耳，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透著精明的油膩感，是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頭。
老頭不耐煩地嚷道：“哪來的小孩兒？？擱門口吵吵嚷嚷乾什麼！”
風無諱定睛一看。
嘿，就是這賊眉鼠眼的老頭，模樣一點兒沒變！
一看正主來了，他立刻挺直了腰板，一手叉腰，一手還攥著那半瓶礦泉水，指著老頭就喊：“就是你！老頭！當年我在你這破旅館借宿，你偷了我五十塊錢！害得小爺我流落街頭整整三天！”
那老頭一聽，小眼睛立刻瞪圓了！
他臉上的橫肉都氣得抖了起來，當即急眼：“放你孃的屁！哪兒來的小癟三敢在老子門口胡說八道？！什麼當年不當年的？老子這旅館兒才開張一年！你個臭要飯的，訛人訛到我家門口來了？想死是不是！？”
風無諱被他噴了一臉唾沫星子，卻絲毫不慫，大聲道：“我呸！誰要飯了！？小爺我現在不是來要你還錢的！我就是來讓街坊鄰居都看看，你是個手腳不乾淨的老偷兒！”
“訛人？我看你纔是想空口白牙地訛老子！”
老頭啐了一口，上下打量著風無諱這身半舊不新的衣裳：“你身上摸得出五十塊錢嗎？窮酸樣！再不走，我現在就報警把你這小騙子抓起來！”
“什…什麼？！”
風無諱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就去摸口袋——
壞了！
他現在這身板是個小孩…？！
媽呀，小孩兒兜裡肯定比臉還乾淨啊！
這…...這可怎麼好…...
嗯？不對啊！？
他猛地醒悟過來——我現在是在肙流的考覈裡啊！
這肯定是個有關意誌力的測試！
風無諱心內一沉，集中意念：給我變出五十塊錢！現在就變！
旋即，他把手往左邊褲兜裡一掏——
嘿！
指尖立刻觸碰到一張紙幣的棱角！
風無諱頓時底氣十足，‘唰’地一下掏出那張嶄新的五十元鈔票，得意地在老頭眼前晃悠：“老頭，老子怎麼沒錢？！睜大你的小眼兒，看清楚沒有！？”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理，彷彿成了為民除害的英雄：“我告訴你吧老頭！院裡給我安排這麼個考覈，就是讓我來破除心魔的！你無諱大爺我今兒就要為民除害，替天行道，讓你身敗名裂！”
說著，他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扯開嗓子就開始嚷嚷：“來人啊！快來人評評理啊！這家黑店老闆偷旅客的錢啦！！”
“街坊鄰居們都來看看啊！你們身邊住著個小偷啊！！”
“大夥兒都來看…...”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沒等他喊完，那老頭氣得臉色鐵青，猛地伸出粗壯的手臂，一把就揪住了風無諱的脖領子。
這老頭臂力大得驚人，竟像提小雞崽似的，輕而易舉地把風無諱整個人給提溜了起來！
“還敢嚷嚷？！老子這店開了剛滿一年，所有旅客入住記錄清清楚楚！你跟我提當年？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跟老子提當年？！”
老頭噴著唾沫星子，惡狠狠地上下打量他：“我看你就是詐騙團夥派來搗亂的！我現在就報警，讓你爹孃來派出所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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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諱被勒得脖子通紅，雙腳離地亂蹬。
他努力想擰身掙脫，來個漂亮的鷂子翻身，卻發現身上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往常那靈活的身手半點也使不出來。
風無諱脖子被揪得通紅，連著蹬那老頭，伸手要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老小子你力氣挺大啊！”
他手腳並用地掙紮，情急之下，抓著老頭的手臂低頭就是一口！
“嗷——！”
老頭吃痛，下意識鬆了手。
風無諱趁機掙脫，“噗通”一聲摔在地上，也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跳起來，轉身就往巷子深處拚命跑去，一溜煙就沒影了。
隻剩身後老頭暴跳如雷的罵聲在狹窄的巷道裡回蕩，漸遠漸小……
“小癟三！彆讓老子再看見你！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
…….
艮界——
艮塵腳步有些顛簸地往屋內走，心神不寧。
身後，陳老栓撓了撓頭，憨厚的臉上寫滿不解，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寸頭上的毛巾：“師尊今兒是咋的了？魂不守舍的。”
楚留香捋了捋長須，微微疑惑地望向院門方向：“聽這動靜，倒像是小縛來了？”
聞言，原本低頭整理柴火的李信罡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彩：“縛兒來了！？”
他話音未落，院門外便傳來一聲清脆又帶著幾分颯爽的回應：“來了！”
隻見一道嬌小靈活的身影輕巧地跳進門檻。
那女子約莫二十出頭，一頭烏黑的長發利落地盤在腦後，隻用一根普通的木筷橫插固定，露出一張乾淨英氣的臉龐。
她柳葉般的眉毛下，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透著機敏與灑脫，嘴角自然上揚，帶著毫不拘束的笑意，正是年輕時的老縛。
李信罡聞聲急急回頭，滿眼皆是抑製不住的欣喜！
然而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隻見老縛身後，緊跟著一名男子。
那人墨發長披，麵容俊朗，氣質沉穩，雖看著隻有二十多歲，眉宇間已初具威嚴，正是年輕時的齊寰。
院內熱鬨的氣氛驀地安靜了一瞬。
隻有老縛渾然未覺，興奮地揚了揚手中提著的兩隻肥雞：“老遠就聽著楚留香逮著大魚了！我正好提了兩隻山雞來加菜！快快，栓子！接著！”
說著，她手臂一揚，將雞扔向陳老栓。
老栓嘿嘿一笑，腳下一蹬，身形利落地在空中翻了個轉兒，穩穩將雞接在手中。
話還沒說完，老縛早已踏著輕快又矯健的步子，一陣風似的鑽進廳堂，聲音清脆地喊道：“師父～！”
院內，齊寰對著幾人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隨後，他緩步跟上老縛，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背影，眸色深沉，透著不言而喻的寵溺。
這時間…...賈郝仁快速地、近乎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瞬間沉默下來的李信罡，默不作聲地抱起地上的漁具，轉身就往廚房走去。
楚留香也是人精，見狀，一言不發，極其識趣地轉身，和老栓對視一眼，默契地開始搗鼓著殺雞宰魚。
王闖撓了撓他那頭亂發，左右看看，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輕咳一聲試圖打破沉默：“那啥…魚、魚我也能幫著殺……”
而李信罡，隻是微微垂下了眼眸，抿緊了唇，掩去所有情緒。
他默默俯身抱起一捆柴火，轉身走向灶膛，沉默地開始引火。
院子裡一時間隻剩下鍋灶點燃的劈啪聲和收拾食材的細微響動，顯得有些過分的安靜。
而與之相對的，是屋內傳出的陣陣歡聲笑語，格外清晰。
屋內，艮塵正站在那位朗音男子——雷祖身旁，目光有些發直地盯著他看，彷彿要確認每一個細節。
那男子大咧咧地坐在主位，形容俊偉，劍眉朗目，雖至中年卻難掩勃勃英氣。
他直接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壺，對著壺嘴就灌了幾大口，暢快地舒了口氣：“哈…可渴死我了…”
忽的，老縛雀躍地跳進門。
她絲毫沒管旁人，湊上前，獻寶似的，一股腦兒說道：“師父，明日你不是要穩固華東新造的‘境’嘛？齊寰和春風特地尋來了‘震雷根’，剛煉成丹我就趕緊給您送來了～！”
聞言，艮塵猛地一怔！！
他急急轉身，隻見老縛和齊寰已相繼踏入內室？！
老縛笑嘻嘻地遞過一個玉白色的小葫蘆：“喏！新鮮出爐的！”
說著，她便將葫蘆朝雷祖丟去。
雷祖笑著伸手接住：“哈哈，還是我家小縛有心，長大了，知道惦記師父了！快讓為師瞧瞧成色如何！”
“等等！”
艮塵驀地低喝一聲！
下一刻，他竟一步跨上前，近乎失禮地從雷祖手中奪過了那個葫蘆！
艮塵眸色沉沉，直勾勾地射向齊寰，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這裡麵的，是什麼？”
齊寰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一怔！
隨即，齊寰撓撓頭，神色自然地回答：“是助炁運、活血絡的丹藥啊，師尊何出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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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縛眉頭微蹙，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艮塵師尊，您這是怎麼了？”
她語氣帶著被質疑的委屈：“我給師父的東西，必定是我親自試過，確認好用無害纔敢帶來的。您怎麼是這個表情？”
艮塵眼神狐疑地在葫蘆和齊寰之間掃視，心中警鈴大作。
卻，卻…...又無法直言那可怕的預感。
畢竟……這裡是類似於‘境’的存在…...
艮塵隻得強壓下情緒，將葫蘆微微放下：“……無事。”
他心內仍有掙紮，頓了頓，道：“隻是...我可否先試一顆？”
老縛聞言，這才又笑了起來，灑脫地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甚至還翹起了腳，顯得十分自信：“哈哈，早說嘛！試試，隨便試！我拍胸脯保證！”
她朗聲道：“我和齊寰試了好幾天配比才最終成丹，這個調配絕不傷身，還能把‘震雷根’的藥效發揮到極致！一共就成功煉出五顆！”
“我自個兒已試過一顆了，效果極佳。隻準艮塵師尊您吃一顆哦，剩下的可都是師父的～”
雷祖朗聲笑道：“哈哈，艮塵若是覺得好，都拿去也無妨，給我留一顆看看成效就成，也不一定對我這境‘有’用呢。”
老縛急了：“師父！這可是專門為您煉的！”
艮塵擺手：“我…我隻嘗一顆，試一試便好。”
說著，他倒出一顆龍眼大小、泛著淡淡青紫色光澤的丹藥，放入口中吞下，隨即將葫蘆遞還給雷祖。
雷祖接過，倒出一顆丹藥在掌心，微微蹙眉打量著，語氣帶上了一絲困擾：“…說來奇怪，我今日從華東境回來，總覺得那境中還有幾處地方炁息流轉不甚穩妥，似乎未能完全根除隱患，與其他三境圓滿自生的狀態截然不同。”
“差一個契機…總覺得差一點什麼。明日我還得再去一趟細細探查才行。”
話落，他將丹藥送入口中服下。
艮塵聞言，心頭猛地一緊，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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