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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願 第344章 風無諱下意識地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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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無諱眨眨眼,這才開始環顧四周。

堂屋裡的擺設依舊,老舊的八仙桌,牆上貼著的泛黃的年畫,角落裡的鋤頭和一些農具。

以及通向廚房的那個散發著柴火氣息的地鍋灶台…...

一切都和他記憶深處那個悶熱又壓抑的午後重疊在一起。

…...

他一時不知道做什麼,隻能怔怔地拿著衣服,走進簡陋的浴室。

一個大紅塑料桶裡盛著溫熱的水。

水汽氤氳上升,接觸到微涼的麵板,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他將自己浸入水中,溫熱的水流包裹住身體,卻無法驅散心底的寒意。

熱氣蒸騰,將他的小臉熏得通紅。

他望著自己在水中的、明顯小了好幾號的手,翻來覆去地看,又摸了摸自己光滑稚嫩的臉頰。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要在這裡待多久?

難道…不是重複龍卷風那天?

這是…改變了?

那以後呢?然後呢?

…我難不成是…穿越回來了?!

從今往後,我要帶著未來的記憶,在這裡重新活一次?

也…也挺好…...

可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再次麵對爸媽的準備。

或者說…我根本不敢麵對他們看向我的眼睛…

那分明是兩雙透過我,看向哥哥的眼睛…...

往事紛至遝來,包括浴室中似有若無的黴菌氣味都那麼的一致,重疊著他的神經。

風無諱心情複雜地洗完澡,擦乾身體,開始穿衣服。

樓上,傳來父母搬動東西、收拾整理的聲響,夾雜著他們低聲的對話。

母親:“…你也少說兩句,孩子找回來就好…”

父親:“…都是你慣的!一個兩個都不省心!”

外麵,狂風依舊肆虐,瘋狂地拍打著門窗,發出“嗚嗚”的駭人聲響,彷彿有無數隻手在外麵推搡。

他穿上乾淨的衣服,走到堂屋門口。

家裡的老式木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狂風從門縫裡擠進來,吹得他剛換上的乾爽衣襟再次擺動。

那老舊的鐵插銷在狂風的衝擊下,“砰砰”作響,固定它的螺絲似乎快要被連根拔起。

他搬來凳子,正欲抵住門。

“砰——!!!!!”

一聲沉重得令人心臟停跳的悶響,透過門縫傳來!

彷彿有什麼重物從高處狠狠砸在了地上。

風無諱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凝固!

透過門板的縫隙,他看到——

父親風天翔的身體,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勢癱軟在院子的泥地上,一動不動。

鮮血正從他的頭部下方緩緩蔓延開來,隱約可見一些紅白相間的……腦漿。

風無諱隻覺得一股冰冷的電流從脊椎直衝頭頂,四肢瞬間麻木,呼吸停滯,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眼球無法控製地、死死地盯著門外那駭人的景象。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這一秒,如同沸水澆灌周身。

下一刻。

“哢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頭斷裂的脆響!

他眼睜睜看著母親的身影,如同一個被丟棄的破布娃娃,從高處墜落,腰部狠狠地撞在低矮的院牆欄杆上,發出可怕的折斷聲。

緊接著又是“砰——!!”的一聲重物落地悶響!

然後,母親軟軟地滑落在地,雙眼圓睜,瞳孔渙散,已然沒了氣息。

母親的身體落地時,甚至微微彈動了一下,然後便徹底靜止。

狂風捲起地上的塵土和落葉,掠過那兩具剛剛失去生命的軀體,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

風無諱下意識地低頭。

身上剛換好的新短袖,短袖……正是父母死亡那一日的…...藍白條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風無諱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嚎叫,如同受傷的野獸!

他瘋了一樣撥開擋門的凳子,想要衝出去!

然而,就在他一隻腳剛踏出門檻的瞬間——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劇烈扭曲、變幻!

下一刻!

另一隻腳落下時,他已身處那間寂靜無聲的巽位靜室之中!

熟悉的‘坤界’巨石門在他身後緊閉。

而麵前,那個詭異的食盒正巧懸浮在半空,正慢條斯理地往下擺放著酉時的晚宴菜肴…...

…...

酉時。

鎏金般的夕陽餘暉灑在“鏡花水月”亭周,將池塘水麵染成一片暖融的碎金。

幾位師尊早已回到亭中,或坐或立,目光皆有意無意地投向下方那方映照著坤界各靜室情景的水鏡。

忽見,水鏡中屬於“兌”位的光紋一陣劇烈波動。

若火眼神驟然一亮,指著下方低呼:“哎哎哎!快來看!有動靜了!”

幾人聞言,立刻圍攏過來,幾顆腦袋湊近那氤氳著水汽的鏡麵。

隻見水下,景象清晰地顯示出——白兌嬌小的身影如同掙脫牢籠般,猛地從那扇坤界巨石門後踉蹌躍出!

她一貫梳得驕傲的馬尾,此刻略顯淩亂,胡亂地貼著麵額,清麗冰冷的小臉上再無平日的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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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扭曲崩潰的失態。

白兌怒音砸門,一下一下,錘地拚儘全力:“開門!”

“放我回去!讓我回去!!娘親!”

“娘親!!”

她滑坐在冰冷的大門之前,雙手無力地拍打著石門。

哭聲,在她那方空曠的靜室、在這林中竹亭內,撕心裂肺的回蕩…...

…...

玄諫微微頷首,語氣平淡,帶著一絲瞭然:“白兌果然是第一個出來的。”

若火咂咂嘴,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繩直,嘖嘖搖頭:“十年了…我還是頭一回見這冰疙瘩露出這種表情。”

他頓了頓,笑意更深:“還是這小模樣可愛哈,天天板著個臭臉,一點兒人情味兒也沒了。”

繩直望著鏡中那與平日判若兩人的白兌,臉上慣常的溫和笑意也淡去,化作一聲輕歎:“嗬,倒是讓人想起從前…”

“她那一頭及腰長發,哪日不是被艮塵費儘心思編出各種花樣,一個月都難得重樣。”

若火湊近些,歪著腦袋,獨目中閃著複雜的光:“這十年來,她真就一根發帶束個馬尾,想當年,她那頭青絲真是烏黑油亮,緞子似的,比咱離祖的頭發還好。”

他頓了頓,語氣帶上探究,手摸著下巴的絡腮胡:“我倒真是好奇,這‘界’裡是啥,能把白兌整成這樣,她那‘境’練的,壓根就沒動過。”

玄諫目光幽深,聲音低沉:“能讓她如此失態的,無非是…唱若師尊隕落那日重現罷了。”

此言一出,亭內陷入短暫的沉寂。

夕陽的餘溫似乎也驅不散驟然彌漫開的沉重氛圍。

池麵碎金搖曳,偶有晚歸的靈鳥掠過,留下清啼,更襯得亭中寂靜。

長乘適時開口,將話題引開:“且看下一個出來的是誰?”

若火摸著下巴,沉吟道:“我估摸著…該是艮塵吧?”

然而,他話音未落——

“砰——!!”

一聲沉悶的重響自水鏡中傳來!

隻見代表“巽”位的光紋幾乎炸裂般狂閃,風無諱的身影如同被一股巨力狠狠丟擲,直接從那石門內跌撞進來!

他雙目瞪大,滿麵猙獰,麵色煞白,毫無血色,嘴唇劇烈顫抖!

一句撕心裂肺的“爸!媽!”似乎硬生生卡在喉嚨深處!!

巨大的、肉眼可見的痛苦瞬間淹沒了他,風無諱腳下虛浮一軟,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咚——”地一聲!

他的身體重重砸在靜室冰冷的地麵上,發出低沉的悶響,衣襟淩亂,臉上掛著未乾的淚痕,徹底昏死過去!!

隻有嘴角,尚在微微抽搐,透著一股無儘的絕望…...

…...

繩直見狀,溫和的眉宇微微蹙起。

他凝視著鏡中倒地不省人事的風無諱,終是未發一言。

若火臉上的調侃之色儘數收斂;

玄諫黑袍下的身影似乎也更沉凝了幾分,長乘亦是默然…...

方纔因白兌而起的些許議論聲戛然而止。

水鏡中無聲映出兩人。

截然不同卻同樣深刻的創痛,在靜謐中彌漫開來…...

…...

…...

艮界——

夜色漸深,庭院中的喧囂漸漸沉澱。

雷祖招呼完眾人,便自行回屋調息,留下滿桌狼藉。

眾人各自收拾,動作忙碌卻有條不紊,歡聲笑語在院中回蕩,透著一股生活的氣息。

李信罡、王闖、楚留香在院內練功,劍光與掌風交織,空氣中隱隱有炁息流轉;

陳老栓抱著一口大鍋,蹲在水池邊刷洗,鍋底油汙在水流下漸漸剝落,他哼著小調,粗糙的手指忙個不停;

賈郝仁端著剩菜,折身走回,菜盤中的獅子頭散發著餘溫,預備今晚當夜宵;

齊寰中途因事離開,院中隻剩老縛在刷碗,筷子在水盆中輕響。

她嬌小的身影在燭光下忙碌,柳葉眉微蹙,透著一股專注。

此刻,唯有艮塵坐在亭中,心神不寧,與周圍格格不入。

石桌上殘留著幾片桂花,亭柱上爬滿青藤,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

他怔怔地看著這個地方,目光空洞,心內糾結如麻。

方纔因雷祖乍現,下意識情緒跟著走,如今反應過來,方覺不對勁。

入口的飯菜滋味猶在舌尖,飽腹感真實得不容置疑。

周遭時間的流逝、空氣中浮動的細微炁息,甚至連他體內那磅礴的修為……

一切都太過真實,真實到令人心悸。

這絕非雷祖所造的“境”。

“境”之奧義,他瞭然於胸,絕非眼前這般渾然天成,彷彿……彷彿他真的回到了過去。

這‘坤’界,究竟意欲何為?

它想讓他看到什麼?改變什麼?

他正凝神思索,屋內傳來雷祖洪亮的嗓音:“小縛,我記得有一世曾將造境心得刻於一副竹簡上,你可知收在何處了?”

正在刷碗的老縛聞言,利索地放下手中活計,應聲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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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塵甩了甩頭,試圖驅散腦海中紛亂的思緒。

當務之急,是寸步不離地守著雷祖,絕不能讓舊事重演。

他剛欲起身跟進屋內,一隻羽翼潔白的信鴿撲棱棱落下,精準地停在他麵前的石桌上。

艮塵伸手取下係在鴿腿上的細小竹管,倒出一卷字條。

展開一看,上麵隻有一行小字——

「胭爻欲阻唱若當選兌宮首尊,事急,速來兌宮。」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緊。

思緒瞬間被拉回遙遠的過去。

是了。

那年,胭爻曾拚死阻攔唱若被推選為兌宮首尊。

隻因兌宮首尊之位,有一條自入院以來的鐵律規誡——需以身作則,嫁與當代艮宮首尊。

更關鍵的是——

艮炁屬性之人,會在此種親密關係中,自然而然地汲取對方的兌炁,轉化為自身修為。

若隻是尋常夫妻,因情投意合,日久天長下即便有所消耗,雙方或許也甘之如飴。

但兌宮首尊不同,其職責重大,需保持自身炁息充盈,無法承受這般單一且持續的消耗。

故而,曆屆兌宮首尊往往需與多位、多炁屬性者同修,以維持平衡…...

於是,胭爻不忍見師尊唱若陷入如此境地,竟以性命相逼,試圖攔截這場選舉。

那晚,艮塵受命前去調解安撫。

胭爻的丈夫——同屬艮宮的宗樓,亦不得不隨行勸阻。

爭執之中,胭爻情緒失控,失手錯殺了深愛她的宗樓。

自此,胭爻心灰意冷,離開易學院,遠遁華東隱居。

也正是因為處理此事,他才未能及時趕回,錯過了守護雷祖完成華東新境的關鍵時刻,鑄成大憾……

艮塵抿緊了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字條。

此刻……是必須按照原本的軌跡發展,前往兌宮處理胭爻之事?

還是……可以做出不同的選擇,守護雷祖?

他陷入兩難。

或許……存在折中之法?

隻要自己不去兌宮,宗樓是否就能避開死劫?

胭爻是否就不會鑄下大錯?

眸中閃過一絲決斷。

艮塵並未起身,而是將字條輕輕攏入袖中,喚來正在刷鍋的陳老栓,沉聲吩咐:“去稟告院長,就言兌宮首尊選拔之事,我另有要務,不便前往。”

陳老栓雖麵露疑惑,撓了撓頭,卻也沒多問,應聲前去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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