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363章 無可逆轉地走上了另一條軌道
下方‘界’內——
幾人大多仍維持著昨日出來時的狀態,沉浸在近乎自虐的瘋狂修煉中。
彷彿試圖以肉身的疲累麻痹心神的劇痛。
然而,唯一不同的景象,悄然發生——
在他們那或狼藉、或混亂的靜室內。
總會在某個無聲的時刻,如同那準時降臨的食盒一般,降下乾淨的抹布、水桶等物。
灑掃工具以一種生硬、機械、毫無人氣的方式,將室內的汙穢與雜亂擦拭、歸整一新。
這舉動,不帶任何溫情。
反而像一種冰冷的監視與規訓,逼得人幾欲發瘋。
彷彿連悲傷與憤怒的痕跡都不被允許留存…
但就在子時正,萬籟俱寂之刻。
少摯悠悠抬眸,視線彷彿能穿透靜室的阻隔與空間的界限,精準地落向上方某處。
而亭中的長乘,執棋的手微微一頓。
他亦若有所感,回望了少摯的方向一眼。
隨即,長乘目光銳利地轉向離位旁邊那扇棕黃色的坤位巨門。
隻見那門,竟無聲無息地滑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幽深難測。
可門內的陸沐炎正全心練功,渾然未覺。
而若火、玄諫等人沉浸棋局,或因疲憊,竟也彷彿完全忘記了這扇門的存在與它開啟的意義。
靜室內,依舊維持著恒定不變的光線與景象,完全沒有外界的晝夜交替。
唯一能標記時間流逝的,似乎隻剩下那個冰冷落下的食盒…
…
…
夜色在無聲的對峙與等待中緩緩流淌。
天際墨色漸淡,終被東方一抹魚肚白撕裂。
日出東方。
晨曦的金光刺破雲層,灑在池塘如鏡的水麵上,漾起粼粼碎金。
晨霧如輕紗般在亭台樓閣間繚繞,帶著草木蘇醒的濕潤氣息。
上方——
師尊們雖經一夜,精神仍高度集中,等待著。
池塘邊天亮的過程,靜謐而充滿生機,與水鏡下的壓抑形成對比。
那身著褐色袍子的矮小男人再次出現。
身後,跟著一群同樣裝扮、麵容隱在寬大帽簷陰影下的隨從。
他們沉默地為幾位師尊撤去殘局,端上清爽的小菜與熱粥。
幾人動作間,偶爾能瞥見其下巴處,覆蓋著一副質地奇特、毫無表情的褐色麵具,平添幾分詭秘。
而下方——
當辰時的食盒伴隨著微光,再次緩緩降臨時。
最先打破沉寂的,仍是少摯。
他執起玉勺,慢條斯理地攪弄著碗中溫熱的粥,聲音平緩如初:“諸位,可還安好?”
陸沐炎端起湯碗,淺啜一口,簡單應道:“嗯。”
然而,除了她之外,再無一人應答。
艮塵、遲慕聲、風無諱、白兌幾人,依舊如同入定般沉浸在瘋狂的修煉中。
他們周身炁息流轉不休,彷彿唯有通過這種近乎自我懲罰的方式,才能抓住一絲虛幻的、彌補過往的可能。
此刻,少摯與陸沐炎即使未曾交談,更未碰麵,卻彷彿已心照不宣,對彼此的境況與選擇皆已瞭然。
少摯喝了一勺粥,語氣依舊平淡,卻丟擲一個關鍵資訊:“我這裡的布帛字幅,變了。”
陸沐炎也嚥下一口湯,介麵道:“我的也是。”
此言一出,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
正在練功的幾人驀地同時睜開了雙眼,目光齊刷刷聚焦於虛無!
陸沐炎繼續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與堅定:“我破界了。”
她麵前的食盒中,赫然擺放著一碟色澤油亮的紅燒肉。
聞言,少摯眼眸中劃過一抹真正的詫異。
那總是波瀾不驚的唇角,竟微微勾起一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淡的笑意…
艮塵以劍指輕觸唇間,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是…用了少摯所言的方法?”
陸沐炎:“嗯。”
她說完,夾起一塊紅燒肉,平靜地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這平靜的舉動,落在上方幾位師尊眼中。
長乘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交換著複雜的目光,繼續默默觀視。
艮塵唇角泛出一絲苦澀的弧度:“好的”
他頓了頓,帶著關切問道:“慕聲呢?”
而此刻,遲慕聲彷彿完全隔絕了外界的聲音。
他依舊緊閉雙目,沉腰立馬,維持著修煉的起手式。
周身,空氣微微扭曲,竟有極其微弱的、如同遊絲般的紫色雷炁隱隱浮現,環繞流轉
而遲慕聲本人卻渾然不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陸沐炎直接接過話茬,語氣冷然:“練功。”
聞言,艮塵略顯疑惑:“小炎師弟如何得知…”
陸沐炎打斷他,話語如冰錐般銳利毒辣,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再這麼丟人,彆說之後的目標,舌頭死就死了吧。”
這話,不僅是在說遲慕聲。
更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每一個沉溺於痛苦、逃避現實的人臉上。
聞言,遲慕聲的眉頭狠狠一蹙。
但他依舊沒有睜眼。
隻是,周身那微弱的雷炁似乎紊亂了一瞬,隨即以更快的速度催動心法,繼續練功…
…
空氣再次陷入死寂。
…
上方——
眾師尊皆無聲地歎了口氣,那褐袍矮小的男人帶著麵具隨從,如同幽影般將餐具收走。
複,又擺上精緻的瓜果點心,與下方緊繃壓抑的氛圍格格不入。
而下方——
幾人顯然興致缺缺,很快又陸續閉上眼,繼續那彷彿沒有儘頭的修煉。
時間,在無聲的煎熬與等待中,悄然滑向午時。
…
…
就在那坤位巨門再次泄出一線光芒的瞬間!
下方靜室中,白兌、艮塵、遲慕聲、風無諱四人,彷彿被同一根線牽動,同時猛地睜開了雙眼!
精光爆射!
沒有絲毫猶豫,四人身影如電,幾乎在同一刹那,決絕地踏入了那扇門後!
而就在這一刻——離界之內。
陸沐炎坤位門上那道原本開啟的縫隙
竟“嗡”地一聲,驀地嚴絲合縫地關閉了!?
正在凝神練功的陸沐炎猛地一怔,收勢睜眼!
額?!
等等什麼意思?
現在是午時了嗎?這門…怎麼突然有異動?
為什麼好像是關上了?
之前難道是開著的?
好像是…從昨晚的子時開始,便是開著的?!
我竟完全未曾留意!?
陸沐炎心中警鈴大作,急急劍指於唇,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少摯,少摯在嗎!?”
少摯的回應很快傳來,依舊平穩:“我在。”
陸沐炎:“我這兒的坤位門…好像是突然關上了!?之前它…”
坎位靜室內。
少摯悠然抬眸,看向坤位門,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我的也是。”
陸沐炎心下一沉:“…你,你的門也是子時開啟的?”
空氣安靜了一瞬。
某種未可知的走向在無聲中蔓延…
隻見。
坎位與離位上空懸掛的布匹,開始緩緩向上收回,消失在帷幕之後。
少摯看著那上升的布匹,語氣終於帶上了一絲瞭然的凝重:“我們好像浪費了一次機會。”
“唰——!”
一道新的布匹應聲垂落,其上墨跡宛然——
【每日辰時,酉時用膳。坤界子時門開,四次後午時關閉。】
陸沐炎:“……”
她嘴角控製不住地一抽,扶額低語,帶著幾分懊惱:“虧我剛才還…還叭叭地跟人炫耀破界了…這下好了,下一關我直接棄權算了,丟人丟大了。”
少摯聞言,倒是微微一笑,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從容:“炎兒,即是如此,我建議我們先睡一覺,補充好體力精力。”
他鳳眸微抬,幽深處映著那布匹:“這子時才開啟的坤位門後恐怕,不會太好過呢。”
陸沐炎疑惑:“為什麼?”
少摯耐心分析:“他們幾人,仍是午時門開,酉時前必須出來,滿打滿算,在門後的時間也不過就是從十一點到下午五點。”
“但我們這子時開門,午時關閉…”
陸沐炎瞬間恍然大悟,倒吸一口涼氣:“是從淩晨十一點,到第二天中午十一點!”
“十二個小時,我的蒼天大老爺!”
她扭頭看向那扇緊閉的、彷彿蘊藏著無儘磨難的坤位門,眨了眨眼,喃喃道:“乖乖…這強度,不得給我乾半條命下去??”
少摯輕笑一聲,帶著點無奈的縱容:“所以”
他話音未落,陸沐炎已立刻起身,動作利落地轉向盥洗室方向:“明白了!我這就去洗澡睡覺!養精蓄銳!”
她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這鬼地方,看不到日升月落,真是一點時間概念都沒有了…全指望著這門開條縫來報信…我得趕緊休息,養足精神,萬一一個不留神睡過頭,這可怎麼好”
上方——
將這番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幾位師尊,不由得麵麵相覷。
若火率先反應過來,獨眼一瞪,毫不猶豫地倒打一耙,指著玄諫:“…哎!這事兒都怪玄諫哈!坎宮首尊,定是你家坎祖太過沉穩,連帶著影響了離祖,竟把這等關鍵資訊都給忘了!”
玄諫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弄得一愣,張了張嘴,最終也隻能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承認道:“……說來慚愧,…我也真把子時開門這事給忘了。”
長乘見狀,佯裝失笑,順手剝了個橘子扔進嘴裡,咀嚼著歎道:“這肙流佈下的局啊實在是環環相扣,有意思,真有意思。”
繩直揉了揉眉心,臉上帶著明顯的倦意站起身:“不行了,我也撐不住了,得去睡會兒,酉時再來。”
若火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同去同去,待會兒見吧。”
幾人說罷,紛紛轉身,身影消失在漸盛的日光中。
…
午後,陽光正好,暖暖地灑在池塘上。
波光瀲灩,亭台空寂。
唯餘水鏡,依舊靜靜映照著下方各自的悲歡離合,等待著下一次風雲再起…
…
…
“快點…再快點求你們了”
一聲殘破、蒼老而嘶啞的催促,從他乾裂的嘴唇中艱難擠出。
這聲音,赫然來自王闖!
他那雙粗糙無比、更隱現著星星點點老年褐斑的老手…
此刻,正死死地、用儘全身力氣般,指節泛白抓著一旁擔架的邊緣。
原本溜圓炯炯的眼睛,布滿蛛網般的血絲,交織著極致的痛苦與不肯放棄的執念。
身上,是一件簡陋到僅能蔽體的衣物。
隱隱可見多處正在潰爛、滲出黃水的可怕傷口,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王闖嘶啞地從喉嚨深處擠出氣音:“快就快到了…乾宮…快到乾宮了…”
身下,是四名身著統一服飾的弟子。
四人正抬著擔架上的王闖,一言不發,麵色凝重如鐵,腳步如飛,朝著乾宮的方向急奔!!
乾宮周圍,值守或路過的弟子們,皆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驚得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大驚失色!
他們看著擔架上那幾乎認不出的王闖,忍不住低聲議論紛紛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不安與驚疑!
王闖被一路不停,直接抬進了乾宮深處,急奔院長所在的行宮而去!
下一刻!
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疾電般從震宮掠來!
裂霄身著象征尊位的紫袍,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焦灼與震驚,顯然收到了訊息,急急衝著院長行宮狂奔而去!!
命運的齒輪
在悲鳴與鮮血中,已經無可逆轉地走上了另一條軌道…
此刻。
天際的太陽,正緩緩西沉,將其餘暉染成一片血色,潑灑在宮殿的琉璃瓦上。
天色在壯麗中透著一絲不祥的靜謐,彷彿在暗喻著即將到來的風暴與更迭。
…
…
上方,“鏡花水月”畔——
申時剛過,酉時未至。
幾位師尊已再度聚於亭中,目光沉凝地注視著下方那麵幽光流轉的水鏡,靜候著既定的時刻。
……
“砰!”地一聲悶響!
猝然打破下方沉寂!
白兌的身影自兌位猛然踏出!
她麵色煞白如紙,胸口劇烈起伏,一雙美目怒瞪如銅鈴,其中血絲密佈,如同蛛網般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