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383章 平衡,正在被打破。
遲慕聲搖頭:“乘哥教過一些通用的,就是那個站著不動,感受天地氣息的,就行麼?”
繩直耐心解釋:“嗯,那是基礎,意在打通周天,與天地精神相往來。往來之後,便需依你自身本源炁屬進行共振。”
他比劃著,試圖引導:“時候到了,你身上自然會出現,也可以觀想雷霆的模樣——它的聲音、它的感覺、它撕裂長空的形態,任何與之相關的意象都可以。因為你…”
繩直頓了頓,語氣變得慎重:“因為你是雷祖,修行之道定然與常人不同,我若說多了具體方法,反而可能誤導你,害了你。”
他轉而問風無諱,希望能給遲慕聲一些啟發:“無諱,你還記得法,樹梢被牽得搖擺不定。
風無諱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讓幾片樹葉歪歪扭扭地脫離枝頭。
但那些枝葉的飛行軌跡搖搖晃晃,如同醉漢,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流暢自如。
遲慕聲劈了一堆的樹葉,也全部僅是葉尖冒青煙,隨即熄滅,隻留一圈被灼過的痕跡。
…
二人試了約一個時辰,仍是不見甚大成效。
風無諱停下動作,擦了擦額前的汗漬,有些納悶:“呀?奇了怪了,是我吃太飽,炁息不順了嗎?不能吧?”
遲慕聲也累出了一頭汗,看著麵前完好無損的大樹,有些氣餒:“這招真的能好使嗎?彆說劈樹了,我能把這樹葉徹底劈焦都夠嗆。”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茫然地撓了撓頭。
繩直看著這一幕,眉頭微蹙,沉吟道:“……此地畢竟是你二人本源之界相連,是否…需要你二人的力量相互呼應融合?”
二人聞言,眼睛同時一亮,恍然大悟:“對對對!有道理!”
“肯定是這樣!”
遲慕聲猛地想到一點,興奮道:“是不是需要有雨?下雨天打雷刮風不是更常見嗎?會不會更容易些?!”
風無諱也立刻反應過來:“哎對!大風、打雷…肯定得雨啊!”
他兩手一拍,說乾就乾:“我聚集雲層,將雲都招來!”
遲慕聲桃花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你還能把烏雲招來?!”
風無諱鳳眸微眯,下巴一揚,帶著幾分得意的痞笑:“小子,太小看哥哥了!”
他話音未落,神色一肅,周身氣息陡然變化,手印變幻,清叱出聲:“風天小畜!”
刹那間,天地色變!
原本晴朗的天空,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手攪動!
四麵八方的氣流瘋狂向山穀上空彙聚,裹挾著水汽與塵埃,形成滾滾濁流!
繩直駭然抬頭,望著那迅速積聚、彷彿觸手可及的厚重雲層,失聲驚呼:“風天小畜!?”
他猛地轉頭看向風無諱,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此乃彙聚風雲、蓄勢待發之高階巽法!目前巽宮上下,無人能使出此招!”
“就連我…你從雲師祖她…竟連這些都傾囊相授了?!”
風無諱眨了眨眼,表情有些無辜:“很難嗎?我五年前就會了,嘿嘿。”
繩直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隻是深深地看著風無諱,眼底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欣慰,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
……無諱!
不愧是……我巽宮血脈!我繩直的弟弟!
天幕之上,肉眼可見的,大片大片的鉛灰色烏雲從山巒背後、從虛空之中翻湧而出,迅速吞噬著湛藍的天幕!
光線以驚人的速度暗淡下來,彷彿黑夜提前降臨!
山影被吞沒,溪水的波光也被遮成了一片暗色!
一股沉悶而壓抑的氣息籠罩了整個山林!!
…
…
然而,接下來的練習卻再次陷入了僵局。
在風無諱的操控下,烏雲確實聚集了起來,但每當遲慕聲試圖引雷時,那厚重的雲層卻彷彿失去了凝聚力。
接著,又被風無諱自身未能完全掌控的、略顯狂躁的風力吹得四散飄移,難以穩定。
風無諱一次次嘗試,額角見汗,卻總是差之毫厘。
那剛剛聚起的雲氣轉瞬又被他自己引動的亂流吹散。
“哢嚓——!”
他甚至一個控製不穩,一股失控的旋風掠過林地,將邊緣幾棵碗口粗的樹木攔腰吹斷,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空氣中,因風雨欲來而應有的濕潤感並未出現,反而隱隱透出一股燥熱與乾旱的氣息。
那風,彷彿有了自己的脾氣,在與風無諱較勁,時而順從,時而猛烈反抗。
風無諱蹙緊眉頭,喘著氣停下,喃喃自語:“…邪門了!”
“是太久沒練手生了嗎?怎麼感覺這風…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似的,老跟我較勁呢?一會兒聽話一會兒造反的。”
他甩甩頭,不服輸地繼續凝神嘗試。
另一邊,遲慕聲也緊鎖眉頭,一次次地觀想、嘗試。
然而指尖,仍隻有零星的電火花閃爍,難以形成真正的雷霆。
繩直站在一旁,麵色愈發凝重。
他不再僅僅關注兩人的練習狀態,而是開始仔細打量他們周身炁息的流轉,以及周圍環境的細微變化。
麵前倒塌的樹木、始終無法徹底彙聚的烏雲、躁動不安的亂流……
這一切,都隱隱指向一個不祥的征兆。
風在無序地嘶吼,雷在雲層深處微弱地醞釀,卻遲遲不肯降臨。
這片原本生機勃勃的山林,彷彿被一種看不見的混亂之力悄然滲透。
平衡,正在被打破。
某種超出他們預料與掌控的、更為龐大的趨勢,正在這風與雷的艱難共鳴中,悄然埋下禍根……
…
…
離界——
熔岩煉獄邊緣,赤紅依舊是永恒的背景。
陸沐炎盤坐於巨岩之上,周身離火炁息流轉不息,顯然已完全沉浸於深度修煉之中,對身外之事渾然不覺。
少摯與長乘二人,極有默契地未曾靠近打擾,隻在不遠處維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
長乘的目光從陸沐炎身上收回,落在一旁慵懶斜倚著的少摯身上,語氣帶著幾分瞭然的沉重:“……還當真是你把小炎的元神藏起來了。”
“以她此刻這般鯨吞海吸的練法,引動的離火精粹早已驚動本源,若不是你,你絕無可能還如此安穩地坐在這裡,嗬嗬……”
少摯聞言,全無所謂,倒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他手肘撐著岩石,掌心托腮,語氣悠悠,彷彿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嗯。雖然無法真正彙聚成形,但能藉此機會在她經脈中多留些餘炁也是好的。方便後續入哀牢山時,能多幾分自保之力,省得我時時操心。”
他頓了頓,聲音裡透出一種跨越時光的淡漠:“畢竟…若炎兒在二十五歲命劫之前便意外身死,我還得再等她經曆一次完整的六道輪回。算起來……又得是近四百年後,才能再次於茫茫人海中尋著她……”
岩壁的火光映著他側臉,眸中星光似在晃動。
少摯輕輕咂了下嘴,似有不滿:“等待她下一世人身的離火精炁自然耗儘,實在……漫長呐。”
“七年…”
長乘低聲重複,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力感:“彈指一揮間,僅剩七年了”
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複雜的笑意:“現在便讓她繼續往這具存不住水的‘漏勺’裡拚命裝水吧,這麼一想…”
“嗬嗬,與你這四千年相比,眼下她這幾日的修為增進,確實也算不得多麼危險。”
少摯睨了他一眼,鳳眸中流轉著意味難明的光,笑意若有若無,語氣說不清是調侃還是諷刺:“蠃母司在人世間廝混這幾千年,倒是越發……沾染上‘人情味兒’了。”
長乘微怔,似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回憶,嘴角一抹笑浮起,鳳眸透著些許暖意:“人間,其實挺有趣的。”
他頓了頓,鋒一轉,看向少摯:“我知道我不該說,但你鳥族,也未必全是善類。”
少摯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挑眉,笑意更冷,但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嗯,說得在理,若我鳥族也效仿人類,尋些人來玩玩抽筋剝皮、淩虐致死的遊戲,如此互相折磨,倒也算公平,我沒什麼意見。”
空氣瞬間沉滯,彷彿被無形的寒冰凍結。
長乘一時啞口:“…”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要將某種疲憊與無力揉散:“……不聊了。”
少摯見他這樣,卻低低地輕笑一聲,低下頭,額前碎發遮住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神情。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了片刻
最終,被少摯那依舊綿長醇厚、卻帶著一絲幽冷質感的聲音打破:“冥王不惜舍棄肉身,藏匿形神,為的不就是避開我們麼?”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長乘,語氣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我們若不相談‘甚歡’,豈不白白辜負了他這番……自我犧牲的‘好意’?”
一瞬。
長乘猛地怔住:“?!”
他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看向少摯:“什麼意……”
隨即,巨大的驚駭如同冰水澆頭,讓他瞬間明白了那話語背後血淋淋的真相!
長乘‘唰’地一下站起身,聲音因震驚而微微拔高:“……!!?”
“胡哄!他如今那般狀態,修為十不存一,如何能經得起……?!”
後麵的話,長乘幾乎不敢說出口!
他神炁一震,作勢便要撕裂空間:“我現在就去‘冥樞殿’尋他!”
聞言,少摯卻悠悠地將目光轉向遠處仍在修煉的陸沐炎,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哦?”
長乘腳步一頓。
他強壓下翻湧的氣血,對少摯道:“你看著她。”
少摯聞言,唇角再次勾起那抹慣有的、邪魅而難以捉摸的弧度:“蠃母司……可真放心讓我獨自看著她呢?”
長乘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陸沐炎專注而毫無防備的背影,聲音低沉下去:“其他的……容後再說。”
“小炎還有七年。你既已篤定要走這條路,那麼……在你與冥王之間,我能做的,便是儘量維持,讓你們誰……都不要再出事了。”
他頓了頓,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輕了下來,卻帶著千鈞重量,直勾勾看著少摯:“昊兒,我…此刻也是替你去。”
聞言,少摯臉上的笑容愈發深邃,鳳眸彎起,像隻狡黠的狐狸:“我也可以去哦。”
長乘實在沒工夫與他拌嘴,並未回應他這充滿危險意味的話語。
他隻轉身,蹙著眉,最後交代道:“…若小炎中途醒來尋我,便說我去其他界內探查情況了。”
未有二話,長乘最後看了一眼陸沐炎被汗水浸濕、緊貼在背心的衣衫和那努力修煉的背影。
他不再猶豫,身形一晃,已踏空而去,瞬間消失在扭曲灼熱的空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