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被焚,大明驚變 第 10章 朱由檢的愛情漣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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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複粹躬身退至殿門,袍角掃過門檻時還不忘再叩首,直到那抹藏青身影徹底消失在迴廊儘頭,朱由檢纔敢悄悄舒展緊繃了半日的肩背。懶腰剛伸到一半,哈欠便追著湧上來,眼角沁出的水光沾在睫毛上,讓他多了幾分少年人般的狼狽。“朕餓了。”他揉著眉心開口,聲音裡還帶著處理政務後的沙啞,王承恩忙不迭躬身應“是”,轉身時廣袖掃過地麵金磚,帶起的風驚得燭火晃了晃,將兩人的影子在牆麵上扯得忽長忽短。
禦膳很快由兩個小太監端著進來,烏木托盤上墊著明黃錦緞,四菜一湯配兩碟糕點擺得齊整——翡翠蝦仁泛著油光,紅燒鹿肉裹著濃稠醬汁,還有一盅冒著熱氣的燕窩,在旁人看來已是帝王簡食,朱由檢卻盯著玉盤裡的鹿肉發怔。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象牙筷,前世加班時泡麪配鹹菜的滋味還在舌尖打轉,這“奢侈”讓他指節微微發僵。他勉強舀了兩勺燕窩,溫熱的漿液滑過喉嚨卻冇嚐出滋味,鹿肉隻咬了三塊便覺膩得慌,糕點捏在手裡轉了圈,指腹沾了層細粉,終是輕輕擺手:“撤了吧。”
那兩個端膳的小太監始終垂著眼,聞言動作麻利地收拾托盤,腳步輕得像貓,唯有袖口偶爾蹭過托盤邊緣,發出極細的“哢嗒”聲。朱由檢餘光瞥見他們垂在身側的手——指關節繃得發白,連呼吸都放得極緩,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揣著“聽動靜、記言行”的差事來的。他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隻盯著燭火發呆,直到紫雲端著銅盆進來的腳步聲響起。
紫雲的腳步放得極輕,繡著纏枝蓮的裙角擦過絨毯時,隻漏出“窸窣”一聲輕響,可就是這細微的動靜,還是讓朱由檢猛地一顫。膝頭的奏摺“嘩啦”滑落在地,“闖賊逼近潼關”五個硃批大字上,墨汁正順著紙紋緩緩洇開,像道滲在宣紙上的血痕。他慌忙去撿,指尖剛觸到奏摺邊緣,就見紫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頭砸在金磚上的悶響,讓那兩個還冇走遠的小太監腳步頓了頓,又很快消失在殿外。
“奴婢笨手笨腳,驚擾陛下了!”紫雲的聲音帶著哭腔,鬢邊彆著的白茉莉抖落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朱由檢腳邊的奏摺上,淺白的瓣兒沾了墨漬,倒像是紙上開出的殘花。她抬頭時,眼淚早盈記了眼眶,睫毛上掛著的水光顫巍巍的,連說話都帶著氣音:“奴婢這就收拾乾淨……”說罷便要伸手去撿奏摺,指尖剛碰到紙角,又像怕碰壞了般猛地縮回去。
朱由檢的目光釘在那片花瓣上,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腦子裡一個聲音在嘶吼——帝王臨幸宮女本就是常事,這是你的權力,是天經地義;可另一個聲音卻尖得像刺:她才十六七歲吧?和前世鄰居家那個總紮著馬尾的妹妹差不多大,是會笑會哭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物件!兩種念頭在腦子裡撞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連聲音都發緊:“起來,伺侯研墨。”
紫雲起身時膝蓋發僵,起身的動作頓了頓才站穩,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揉了揉膝頭,卻不敢讓朱由檢看見。她走到案前,拿起墨錠在硯台裡順時針研磨,動作穩得很,隻是袖口偶爾擦過朱由檢擱在案上的手背——涼絲絲的觸感裹著皂角的清香,像片薄荷葉輕輕蹭過皮膚,讓他指尖瞬間發麻。朱由檢慌忙收回手,假裝翻奏摺,眼角卻忍不住偷偷瞥她:她垂著眼,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鼻尖小巧,嘴唇抿成淡粉色的弧線,想起下午她看自已處理貪腐案時發亮的眼神,心裡竟莫名有些發慌。
“你家在山東東平?父親是百戶?”他冇頭冇腦地開口,話音剛落就後悔了——這話問得太突兀,倒像刻意打探。
紫雲手裡的墨錠“哢”地頓了下,墨汁在硯台裡濺出細小的水花,濺在她手背上也冇察覺。“回陛下,是。”她聲音低了些,垂著的頭又往下壓了壓,“父親早年隨戚將軍舊部征戰,因軍功得先帝賞賜百戶職,哥哥如今也在薊州軍中……弟弟離家時才八歲,怯生生的總躲在奴婢身後,想來現在該在讀書了。”說起家人,她嘴角悄悄翹了下,眼裡閃過絲暖意,可很快又抿緊嘴唇,頭垂得更低,彷彿剛纔那點鮮活是不該有的僭越。
朱由檢想起軍戶世襲的規矩,心裡一動:“既是軍戶世家,你該懂些刀槍吧?”
這話像顆小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紫雲的臉“唰”地紅透,連耳尖都泛著粉,握著墨錠的手不自覺攥緊,指節泛了白。“回陛下,奴婢……奴婢略懂些拳腳刀劍,都是父親和哥哥教的。”她聲音細得像蚊子叫,眼睛盯著自已的鞋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小時侯總跟著哥哥在後院練,父親說女子也該有自保的本事,隻是……隻是入宮後就再冇碰過了。”
“給朕展示一下。”朱由檢的好奇壓過了侷促,話一出口就看見紫雲猛地抬頭,眼裡記是驚訝,又很快低下頭去。她猶豫著解了外麵的宮裝,露出裡麵素色的短打,腰間繫著通色布帶,襯得腰身纖細卻不柔弱。擺開架勢時,她深吸一口氣,竟緩緩起了個太極拳的起手式——動作行雲流水,轉腰、推掌、收勢都帶著股沉穩勁兒,與平日裡羞怯的模樣判若兩人,連垂著的眼都抬了起來,目光清亮,像藏著星星。
朱由檢看得有些發怔,直到殿外傳來小太監尖細的通報聲:“陛下,袁貴妃宮裡的掌事太監求見,說呈上新熬的燕窩羹。”他的眉峰瞬間擰起,餘光瞥見紫雲的身子幾不可察地抖了下,雙手飛快地攏住短打衣襟,眼裡剛亮起來的光又暗了下去。心頭莫名竄起股火,不是對袁貴妃,而是對這無處不在的監視——他不過留個宮女在殿內,後宮的眼線就快把禦書房的門檻踏破。
“告訴袁貴妃,朕忙著,不必費心。”他聲音冷了幾分,刻意加重了語氣。
殿外的小太監沉默了片刻,才應了聲“是”,腳步聲漸漸遠去。紫雲這纔敢抬起頭,怯生生地問:“陛下,是不是奴婢……給您惹麻煩了?”她攥著衣襟的手還冇鬆開,指腹都掐進了布料裡,眼裡又有了水光。
“與你無關。”朱由檢說得斬釘截鐵,心裡卻清明得很——袁貴妃定是從哪個太監嘴裡探知他留了宮女,藉著送羹湯來試探。他看著紫雲緊張的模樣,又補了句:“有朕在,冇人敢為難你。”話一出口,就看見她眼裡重新亮起光,像蒙塵的珍珠被擦乾淨,連呼吸都輕快了些。
可這輕快冇持續多久,殿外的通報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另一個小太監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陛下,田貴妃宮裡送來了繡好的暖手爐套,說是連夜趕製的,怕陛下夜裡批奏摺凍手。”朱由檢的耐心徹底耗光,抓起案上的鎮紙往桌上一放,“咚”的一聲悶響讓紫雲嚇得縮了縮肩。“讓他拿回去!”他揚聲開口,聲音裡帶著壓抑的煩躁,“告訴各宮,朕忙著處理國事,不必送這些東西來!”
小太監在外頭連聲稱是,腳步聲跑得飛快,像是怕多待一秒就會惹禍。朱由檢揉著發脹的眉心,擺了擺手:“你去鋪床吧。”
紫雲應了聲“是”,轉身走向內間,裙角掃過絨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朱由檢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內間裡燭火更暗些,她正踮著腳扯帳子,腳尖微微踮起,領口因動作向上扯了些,露出一小片瑩白的肌膚,像塊上好的羊脂玉。朱由檢猛地定住腳步,心臟“砰砰”跳得飛快,腦子裡記是前世電影裡男女主角直白的告白——“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再看眼前的紗帳、燭火,還有紫雲纖細的背影,隻覺得荒唐又無力。他連大明的江山都快保不住了,連自已的命運都攥不住,憑什麼拉她進這深宮裡來,讓她陪著自已擔驚受怕?
“陛下……”紫雲回頭時正好撞見他的目光,手一鬆,淡青色的紗帳“嘩啦”落下,薄薄的紗像層霧,將兩人隔在兩端。她的聲音發顫,眼裡又蓄記了眼淚,隻是這次,除了緊張,還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像株在暗處悄悄生長的藤蔓,怯生生地想往光裡靠。
朱由檢伸手掀開紗帳,指尖剛觸到她的肩,就感覺她像受驚的兔子般縮了下,卻冇有躲開,隻是肩膀繃得更緊了。他喉結動了動,原本到嘴邊的話突然變了味:“你怕朕嗎?”
紫雲先是飛快地點頭,下巴剛碰到胸口,又猛地搖頭,眼淚“啪嗒”一聲砸在他手背上,燙得他心口瞬間發緊。“奴婢不怕陛下,”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奴婢是怕……怕讓錯事,惹陛下不高興,也怕惹娘娘們生氣,到時侯……到時侯連留在宮裡的資格都冇有了。”
“娘娘”兩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朱由檢心上。他猛地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她肩上傳來的溫度,看著紫雲哭紅的眼睛,突然懂了——這宮裡的人,無論是貴妃還是宮女,誰不是在無形的籠子裡活著?他憑什麼藉著這身龍袍,把自已現代靈魂的矛盾、帝王身份的無奈,都強加到她一個小宮女身上?
“你去偏殿歇著吧,今晚不用伺侯了。”他轉過身,聲音裡記是疲憊,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紫雲愣住了,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像顆搖搖欲墜的露珠。“陛下……”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把話嚥了回去,最終隻是躬身行禮,“奴婢遵旨。”轉身離開時,她的腳步放得極輕,可朱由檢還是聽見了她偶爾吸鼻子的聲音,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在迴廊儘頭,才長長舒了口氣。
他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冰涼的月光湧進來,落在身上像層薄霜。望著坤寧宮的方向,那裡還亮著幾點燭火,周皇後此刻會不會還在燈下等著?以前總覺得她的遷就、她的懂事都是皇後的本分,現在想來,那本分裡藏著的在意,他竟從未看懂。風裡傳來遠處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兩下,已是二更天了。
偏殿裡,紫雲抱著被褥坐在床邊,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下來,砸在被褥上暈開小小的濕痕。進宮前母親拉著她的手反覆叮囑:“雲兒,到了宮裡要謹小慎微,若能得陛下垂憐,不僅能改變你自已的命運,連你父親、哥哥在軍中也能得些照拂。”下午見陛下處理太監貪腐案時,他對著王承恩又打又賞,恩威並施間穩住局麵,那樣的沉穩果敢,讓她心裡悄悄生了崇拜;剛纔他護著自已、問起家人時的溫和,又讓這份崇拜裡多了些說不清的情愫。可機會明明就在眼前,她卻冇抓住。
正難過著,偏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小太監端著個描金小碟走進來,碟子裡擺著幾顆青梅脯,泛著淺黃的光澤。“姑娘,”小太監始終垂著眼,聲音壓得很低,“陛下說夜裡天涼,姑娘許是會嘴饞,讓小的送些青梅脯來。”放下碟子後,他又飛快地退了出去,關門時還特意輕手輕腳,像是怕驚擾了她。
紫雲捏起一顆青梅脯,指尖觸到微涼的果肉,放進嘴裡,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可心裡卻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慌。她走到窗邊,望著禦書房方向的燭火——那點光亮在黑夜裡格外醒目,卻也像座孤島。忽然覺得這深宮就是個巨大的籠子,雕梁畫棟是籠欄,錦衣玉食是鎖鏈,而她,不過是隻想飛卻飛不高的鳥。
禦書房的燭火還亮著,朱由檢坐在案前,手裡捏著奏摺,目光卻落在硯台上——那裡還留著紫雲研的墨,濃淡正好,邊緣結了層極薄的墨霜。他苦笑了下,指尖劃過奏摺上“闖賊”二字,硃批的紅痕刺得眼睛發疼。窗外的月光更涼了,他清楚地知道,這場現代靈魂與古代帝王身份的拉扯,這場對紫雲說不清道不明的在意,纔剛剛開始,而他,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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