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屍赴任 第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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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宋律有言,“被囚禁,不限有罪無罪,但據狀應禁者,散禁亦同。”即是,宋朝縣獄,隻關尚未定罪的嫌犯,以及等待服刑的嫌犯。
從州府衙門回縣衙後,祝鴻文連路都冇認全,便命公人領著去了架閣庫,將榷場相關卷宗都研讀了一遍,又問了幾個值班的公人,將榷場、銅幣走私、孔拔與蘇元立之間的關係一一捋清,便連夜提審蘇元立。
那蘇元立大半夜的被獄卒提審,叫罵連連。等到了勘廳,看見眼前坐著那官,卻怔了一怔。
祝鴻文依舊是那套青袍襆頭,端坐在縣獄勘廳正中央,可兩眼卻似鷹隼一般,一動不動地凜然生威。不說常服,就和下午開會時比,也像換了個人似的。
等蘇元立坐定,二人相隔數尺,都互相盯著對方打量。
眼前漢子臉上長了個火癤子,在藥鋪乾了幾年的祝鴻文一看便知,此人肝火旺脾氣暴躁。
“報上名來。“祝鴻文先開口了。
果然,漢子聲音粗啞有力,“在下蘇元立,雄州榷場副指揮使。”
祝鴻文:“榷場指揮使孔拔是你姐夫?”
蘇元立聲音高亢:“你不必再多問,我冇走私,我姐夫更冇有。是我冇管好那幾個殺千刀的賊貨,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一如祝鴻文所料,那些人既能拿這蘇元立替罪,定是吃準了他嘴嚴。
“我不殺你,也不剮你。”祝鴻文直視蘇元立,“既然你隻認監管不力,那我們就來算算你監管不力的帳!李太守那一日查出官兵走私銅幣共一十六貫。以此計,你上任五年有餘,概兩千餘日,一日一十六貫,兩千日便是叁萬兩千貫,你可知這叁萬兩千貫銅幣夠幾戶人家吃飯?”
蘇元立有些心虛,但態度依舊強硬,“不知。”
“那我告訴你,一貫銅幣夠一戶四口吃一月!”祝鴻文語調頗為嚴厲,“叁萬兩千貫夠數千農戶吃一年,如今全因你的監管不力,數萬百姓要吃不起飯!”
蘇元立立即反駁道:“關那群農戶何事?那銅幣又不是從農戶家偷來的!”
“不是農戶家偷來的,那又是從何而來?”祝鴻文緊追不捨。
剛一出口,蘇元立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雙眼一閉,還是那句話,“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見蘇…
宋律有言,“被囚禁,不限有罪無罪,但據狀應禁者,散禁亦同。”即是,宋朝縣獄,隻關尚未定罪的嫌犯,以及等待服刑的嫌犯。
從州府衙門回縣衙後,祝鴻文連路都冇認全,便命公人領著去了架閣庫,將榷場相關卷宗都研讀了一遍,又問了幾個值班的公人,將榷場、銅幣走私、孔拔與蘇元立之間的關係一一捋清,便連夜提審蘇元立。
那蘇元立大半夜的被獄卒提審,叫罵連連。等到了勘廳,看見眼前坐著那官,卻怔了一怔。
祝鴻文依舊是那套青袍襆頭,端坐在縣獄勘廳正中央,可兩眼卻似鷹隼一般,一動不動地凜然生威。不說常服,就和下午開會時比,也像換了個人似的。
等蘇元立坐定,二人相隔數尺,都互相盯著對方打量。
眼前漢子臉上長了個火癤子,在藥鋪乾了幾年的祝鴻文一看便知,此人肝火旺脾氣暴躁。
“報上名來。“祝鴻文先開口了。
果然,漢子聲音粗啞有力,“在下蘇元立,雄州榷場副指揮使。”
祝鴻文:“榷場指揮使孔拔是你姐夫?”
蘇元立聲音高亢:“你不必再多問,我冇走私,我姐夫更冇有。是我冇管好那幾個殺千刀的賊貨,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一如祝鴻文所料,那些人既能拿這蘇元立替罪,定是吃準了他嘴嚴。
“我不殺你,也不剮你。”祝鴻文直視蘇元立,“既然你隻認監管不力,那我們就來算算你監管不力的帳!李太守那一日查出官兵走私銅幣共一十六貫。以此計,你上任五年有餘,概兩千餘日,一日一十六貫,兩千日便是叁萬兩千貫,你可知這叁萬兩千貫銅幣夠幾戶人家吃飯?”
蘇元立有些心虛,但態度依舊強硬,“不知。”
“那我告訴你,一貫銅幣夠一戶四口吃一月!”祝鴻文語調頗為嚴厲,“叁萬兩千貫夠數千農戶吃一年,如今全因你的監管不力,數萬百姓要吃不起飯!”
蘇元立立即反駁道:“關那群農戶何事?那銅幣又不是從農戶家偷來的!”
“不是農戶家偷來的,那又是從何而來?”祝鴻文緊追不捨。
剛一出口,蘇元立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雙眼一閉,還是那句話,“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見蘇元立閉口不言,祝鴻文想了片刻,沉聲道:“今日我在州府衙門見了你姐夫。”
蘇元立兀自閉眼,一點反應也無。
祝鴻文:“不過,不是在堂上,而是在州府大獄裡。”
那蘇元立眼睛倏地一睜。
“你覺得,你們咬死不張嘴,我就冇法子了嗎?不怕告訴你,我這回來,是拿了官家的旨意。”祝鴻文雙手合拳朝南方高拜,“官家令我帶了秘旨給李太守,務必將銅幣走私案厘清,不若,寧殺一萬,不可放過三千。”
蘇元立眨眼的速度快了些,他捕捉到了祝鴻文話裡頭藏著的意思——外頭形勢似乎有變。
祝鴻文哪裡看不出他的細微變化,當即加了一把油:“不過,官家還說了,若是主動招供者可照犯罪欲發,減罪二等處罰,起碼,禍不及家人,不用連坐。”
來前祝鴻文已經摸透了蘇元立的底,此人說是副指揮使,實則是拖了姐夫孔拔的關係謀得的差遣,要有多懂官場這套彎繞,那實是冇有。
果真,蘇元立嘴巴輕啟,似要說話。
祝鴻文心頭一喜,這麼簡單就要招了麼?
隻是突然,“咚咚咚”,那勘廳外居然響起了敲門聲。
“什麼人?”祝鴻文轉頭一聲怒喝。
獄舍大門被推開了,進來一身著獄服的牢頭,牢頭佝僂著腰,手提一四方肩籃,“官人恕罪,小的姓王,是縣獄的牢頭。”
祝鴻文極惱此人打斷審訊,厲聲問道:“為何此時來大獄!”
“實在打擾官人了,隻是咱這縣衙的規矩,若有官人夜審,牢頭都要準備消夜。”王牢頭也發現自己似乎不該在此時來,連忙把籃子放到桌上,又掀開蓋布,擺出熱熱的水飯和幾塊肉脯,歉道,“官人夜審辛苦,小的糊塗,擾了您審案子。小的這就出去。”
見王牢頭一口一句道歉,祝鴻文神色稍緩:“出去吧。”
“是。”王牢頭取了吃食,蓋回布蓋,做了個禮,“主簿廳王小哥那兒我也差人送了,官人您放心審。”
這王牢頭做人做事也全乎,祝鴻文更不好意思繼續擺臉,隻叮囑道:“下次我夜審,無需再送消夜。出去吧。”
王牢頭走後,祝鴻文接著審蘇元立,也不知是被那王牢頭打斷,還是蘇元立壓根就冇想說,任憑祝鴻文再如何審問,那蘇元立來來回回就這幾句:“彆誆我了,官家要是真下令嚴查,早就派欽差來了,不至於讓你一個九品主簿大半夜還在這兒審我。我蘇元立還是那句話,我冇有走私,我姐夫更冇有!”
祝鴻文冇有接言,隻急劇思索著如何撬開蘇元立的嘴。
少頃,他望著蘇元立,又開口問道:“給雄州榷場供貨的蘇瓷寶齋,都是你家開的吧?”
蘇元立:“是,那又如何?”
“我來之前,特地將你蘇家的所有卷宗都看了一遍。”祝鴻文緩緩道來,“鹹平五年,也就是五年前,蘇瓷寶齋遭了內賊,丟了一大批瓷貨,你蘇家不能如期交付榷貨,不僅賠個血本無歸,你父親也險些入獄。可冇多久,你姐姐蘇元圓嫁入孔家。本該繳納钜額罰金的你爹,成了榷場指揮使孔拔的老丈人,蘇家這場滔天禍事,就這般不明不白地煙消雲散了。”
蘇元立陰著張臉,眸中寒光微閃。
見狀,祝鴻文知道自己找對了路子,他繼續道:\"蘇孔兩家締結姻親,你蘇元立也跟在孔拔身後入了榷場,從此以孔拔馬首是瞻,蘇瓷寶齋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整個雄州榷場的瓷器生意多由你蘇家攬下。為了這份富貴,犧牲一個女兒,倒也說得過去。隻不過\"他意味深長地停頓片刻,\"我始終想不通,你可是蘇家唯一的男丁,蘇伯翁怎會捨得以親兒子的性命來抵?\"
連日受困於獄捨本就睡不好,眼前這個討人厭的主簿話裡話外都是陷阱,此刻蘇元立最後的耐心已經耗儘,胸腔裡頓出一陣怒火,雙眼已然犀成了一條縫,“你說了這麼多,到底要作甚?”
\"自然是請你開口。這案子處處都說不通。你姐姐素來得孔拔寵愛,就算你不當這個替死鬼,孔拔也奈何不了你。可你偏偏應下了。\"祝鴻文一頓,更意味深長道,\"你與令姐感情甚篤,我若是說你在獄中生不如死…\"
\"彆說了!\"蘇元立猛地站起,一掌拍在案台上。
祝鴻文加了把火,也站起身子,緊盯蘇元立,\"你猜她會和我說什麼?\"
蘇元立竟發狂似的掀了案台。
頃刻間,桌上的書冊嘩啦啦散落一地,水飯與肉脯也灑得到處都是,全便宜了牢裡獄卒們養的大黃狗。
祝鴻文躲閃不及,那身青色曲領大袖也沾了油膩,他眉頭一皺,正要發作,忽見的正風捲殘雲的黃狗竟突然倒地,全身劇烈抽搐,片刻便斷了氣。
祝鴻文麵色驟變,目光如電般射向蘇元立:\"是你?\"
蘇元立也驚了,滯在那裡喃喃解釋道,“不,不是我…”
祝鴻文神色一凜,猛然想起這王牢頭還給阿義送了消夜,拔腿便往主簿廳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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