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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屍赴任 第四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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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雖有走私大案,雄州榷場卻未曾停過。

每日雞鳴醜時,便有大批滿載遼國貨物的榷船越過白溝河,陸續停靠碼頭。船家們先至榷場署辦理經商手續,再由榷場官員稽查貨物、征收關稅,最終將貨物轉移入倉,等候發賣。待到辰時,榷場開市,遼國商人則結伴成隊,每十人一組,在官牙引領下采買所需物資,再將貨物運回北地。

表麵上,遼商遵循朝廷律令,不碰硫磺、硝石、銅鐵、弓箭等違禁之物。然而,這些戰略物資偏偏是遼國最為渴求的。即便榷場內外設有層層關防,仍有不少人鋌而走險,暗地裡做著些見不得光的買賣。

祝鴻文既要查辦走私,免不了到榷場查訪一番。此時,他就在榷場市肆穿行,兩側各有洋貨陳列,或擺或掛,琳琅滿目,好不熱鬨。在他前頭帶路的,正是榷場指揮使孔拔的掾官。他今日來,便是要調取榷場的案牘和簿籍。

“祝主簿,您小心跟上,這地兒人多且雜。”那掾官囑咐道。

祝鴻文收回了眼,忙不疊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市肆,又過倉儲,這纔來到榷場署。

那門口的隊官朝掾官行了個禮,二人一路無阻來到會客花廳。

“祝主簿,孔指揮這會兒正忙,還請您在此稍侯。”那掾官行了個禮,匆匆下去了。

花廳南北通透,發寒的北風直往人骨頭裡鑽。

祝鴻文等了許久,眼看著日頭漸高,廊角始終空空蕩蕩,連杯熱茶都不曾送來,耐心耗了大半。他跑到廳外,想找人問問,可彆說領他來的掾官,四下裡就連個會動的活物都無。索性循著原路來到署門,找那值守的隊官,\"勞駕,方纔領我來的那位掾官去了何處?\"

那隊官眼皮一掀,並不理人。

祝鴻文頓了頓,又繼續問:“榷場指揮使孔拔在何處?”

那隊官依舊不理。

祝鴻文餘下的耐心全冇了,“榷場養的都是聾啞之輩嗎?”

那隊官哬了口濃痰,吐在祝鴻文身前。

“你…你!”祝鴻文手指著隊官半天,那隊官依舊目不旁視。祝鴻文彆無他法,隻能怒喊一聲,“真是豈有此理!”,然後一揮大袖,憤然出了署門。

今晨出門,他就預料多半會是這般光景。

知縣對此案不聞不…

雖有走私大案,雄州榷場卻未曾停過。

每日雞鳴醜時,便有大批滿載遼國貨物的榷船越過白溝河,陸續停靠碼頭。船家們先至榷場署辦理經商手續,再由榷場官員稽查貨物、征收關稅,最終將貨物轉移入倉,等候發賣。待到辰時,榷場開市,遼國商人則結伴成隊,每十人一組,在官牙引領下采買所需物資,再將貨物運回北地。

表麵上,遼商遵循朝廷律令,不碰硫磺、硝石、銅鐵、弓箭等違禁之物。然而,這些戰略物資偏偏是遼國最為渴求的。即便榷場內外設有層層關防,仍有不少人鋌而走險,暗地裡做著些見不得光的買賣。

祝鴻文既要查辦走私,免不了到榷場查訪一番。此時,他就在榷場市肆穿行,兩側各有洋貨陳列,或擺或掛,琳琅滿目,好不熱鬨。在他前頭帶路的,正是榷場指揮使孔拔的掾官。他今日來,便是要調取榷場的案牘和簿籍。

“祝主簿,您小心跟上,這地兒人多且雜。”那掾官囑咐道。

祝鴻文收回了眼,忙不疊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市肆,又過倉儲,這纔來到榷場署。

那門口的隊官朝掾官行了個禮,二人一路無阻來到會客花廳。

“祝主簿,孔指揮這會兒正忙,還請您在此稍侯。”那掾官行了個禮,匆匆下去了。

花廳南北通透,發寒的北風直往人骨頭裡鑽。

祝鴻文等了許久,眼看著日頭漸高,廊角始終空空蕩蕩,連杯熱茶都不曾送來,耐心耗了大半。他跑到廳外,想找人問問,可彆說領他來的掾官,四下裡就連個會動的活物都無。索性循著原路來到署門,找那值守的隊官,\"勞駕,方纔領我來的那位掾官去了何處?\"

那隊官眼皮一掀,並不理人。

祝鴻文頓了頓,又繼續問:“榷場指揮使孔拔在何處?”

那隊官依舊不理。

祝鴻文餘下的耐心全冇了,“榷場養的都是聾啞之輩嗎?”

那隊官哬了口濃痰,吐在祝鴻文身前。

“你…你!”祝鴻文手指著隊官半天,那隊官依舊目不旁視。祝鴻文彆無他法,隻能怒喊一聲,“真是豈有此理!”,然後一揮大袖,憤然出了署門。

今晨出門,他就預料多半會是這般光景。

知縣對此案不聞不問亦不現身,他手裡無半份搜查文書。而李太守正在甕城巡查,不但遠水難解近渴,他也不想事事都去勞煩太守。明知獨自上門多半要吃閉門羹,他還是來了,想著就算拿不到卷冊,能檢視一下榷場的情形也是好的。

不知不覺間,他已沿著來路走到榷場倉儲。

倉儲地勢開闊,一座座高挑的倉庫鱗次櫛比,各有存用——瓷倉、茶倉、布倉分列而立,門上皆貼著完稅印信和榷貨評級。路邊還搭著不少貨棧、貨棚,存放的都是待運或待檢的貨物。穿著灰布褂子的運卒們推著運貨的板車,在各個倉庫間的路道上來回穿梭。

而在這群運卒中,他居然瞧見了個分外熟悉的麵孔。祝鴻文的神情立馬凝肅了,疾步走了過去。

王守義穿著不知從何處覓來的運卒褂子,正打算與另一運卒擡起一半人高的木箱。此刻瞥見含怒而來的姐夫,他不慌不忙地回個眼色。又貼上身旁那運卒低聲說了幾句,掏出幾枚銅錢塞了過去。那運卒接過銅錢,二話不說,脫下褂子就離開了。

待祝鴻文走近,王守義輕聲喚道:“姐夫!”

“昨日與你說的話,都當耳旁風了不成?”祝鴻文聲音雖小,但語氣極重。

“姐夫先彆罵我,穿上褂衣,來幫我一手。”王守義擡起木箱一邊。

祝鴻文冇有回絕,環顧四周,見無人在意他們,便穿了褂衣,擡起了木箱另一邊。

王守義一臉神秘,“姐夫,這榷場有貓膩。”

“再有貓膩也與你無乾!”祝鴻文壓低了聲。

王守義當耳旁風似的,“待會兒要罵要打隨你便,先與我把這箱貨送進去要緊。”

祝鴻文左右四顧,再次確認無人注意他們,便與王守義一左一右,擡著木箱去往一旁瓷倉。

掀了倉門布簾,一股淡淡金鐵鏽氣混雜著黴味撲鼻而來,祝鴻文強忍住沖鼻的噴嚏,生怕驚動了彆人引來注目。

倉內木架林立,架上整齊碼放著大大小小的木箱,層層疊起直抵烏黑的房梁。幾名倉吏正倚在不遠處閒聊,偶爾才擡擡手,對堆放榷貨的運卒指點一二。

放了木箱,王守義輕輕一扯祝鴻文的衣袖,朝角落使了個眼色。祝鴻文會意,兩人悄無聲息地隱入一處貨架後。

待那些運卒將榷貨全都搬完,倉吏清點離去,倉庫裡再無他人,王守義一招手:“姐夫,跟我來。”二人便一前一後,躡手躡腳來到瓷倉最裡邊一排。祝鴻文正欲發問,此時卻又進來兩個運卒。二人再次藏匿起來。

那兩運卒徑直朝著二人躲藏位置走來,走到某個貨架便停住了。

“景德鎮青白瓷…二排三列…是這框冇錯吧?”一運卒問道。

“我不識字兒,你瞧著是便是。”另一運卒接話。

那運卒仰著頭,“這麼大框,怎地放這麼高?”

“你管他呢,指使讓我們拿便拿。”

“行罷…我先上去,你在這兒接著。這麼高…是真不好拿啊…”

那運卒正爬上木架,門口倉吏卻匆匆趕進來,還一邊嗬斥道:“乾什麼!”

那運卒停了,連忙解釋道:“指使讓我們來取貨。”

那倉吏厲聲問:“哪個指使?”

運卒:“南署的鄭指使,讓我們來瓷倉取二排三列的景德鎮青白瓷。”

那倉吏兀自嗬斥,“出去出去!這排榷貨不是你們能動的,什麼鄭指使,有本事讓他自己來取!”

將兩名運卒轟出瓷倉,倉吏又四周巡視一番,這才大步離去。

待腳步聲遠去,瓷倉再歸於平靜,王守義快步來到那二排三列貨架下,踩著木架爬至最高處,在最頂上的木框裡翻了翻,隨即似是瞧著了不得了的東西,向架子下的祝鴻文連連招手,輕聲道:“姐夫,快上來看。”

祝鴻文雖不知王守義用意,也不多問,攀上貨架,幾下便到了最高處。

木箱表層放著幾件裹了乾草的瓷器,再往下翻,隱約可見一些粗劣的白瓷。這倉庫幽暗,祝鴻文一時看不真切,取出一件掂了掂,便覺出分量不對,指甲一刮,頓時滿手白灰。這所謂白瓷分明是抹了白堊和蜃灰的銅器。他趕忙仔細扒了木箱下層,發現底下藏著的儘是這些“白瓷”。

原來這就是銅器走私的門路:將銅熔鑄成器皿,外層抹上白粉,佯裝瓷器,混入榷貨偷運往大遼。祝鴻文心中驚詫,忙問王守義,“你是如何發現的?”

眼見自己打探的對姐夫很是有用,王守義頗感自豪。

經昨日下毒這一遭,王守義深知姐夫是遇上了難關,自己萬冇有躲在一旁的道理。於是今晨祝鴻文纔出了衙門,他後腳就跟上了,花了好大力氣才尾隨姐夫馬車來了雄州榷場。他向來與三教九流之人說得上話,馬上便經人指點,花了幾枚銅錢買了運卒穿的灰布褂衣,混進了倉儲,這纔有現下的收穫。

王守義解釋道:“今早我尋了幾個老運卒,問他們可還有走私銅幣的生意門路,可冇一個人應我,說加多少銀子都不接活。我又旁敲側擊打聽了一番,還真讓我問出幾件怪事,其中最可疑的就在這瓷倉。據他們說,自李太守殺人那日後,貨架最裡頭的景德鎮青白瓷就一直積壓在此。青白瓷可是遼國那兒皇親貴戚最喜歡的瓷器,如今卻在這倉庫吃灰了一月有餘,我覺得蹊蹺,就想來探了探。”

“阿義,你這回算是幫了我大忙。”祝鴻文罕見地冇有責怪王守義。

原本,說實話他是有些瞧不上自家這小舅子的,總覺得守義還小,隻會給自己添亂。可這回,他倒是對王守義另眼相看了。

王守義聽了更是自豪,“姐夫有用就行。可是這框東西太大,也搬不出去…”

“這樣,咱先拿一件小的出去。”祝鴻文冇多說。到底是放長線釣大魚,還是立即查辦,他須得問了李允則纔好。

將那木箱恢複原樣,二人爬下木架,來到門口,趁倉吏不注意,迅速出了瓷倉逃到大路上。

確認無人跟蹤後,王守義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開口問道:“姐夫,我有些想不明白,走私物資、軍械牟利都還可說,怎還會有走私錢幣的?”

\"你可知遼國用的都是咱們大宋的錢幣?\"祝鴻文反問道,見王守義搖頭,便繼續說:\"景德二年和議(澶淵之盟)後,朝廷每年都要給遼國白銀十萬兩,其中一半還要換成銅錢送去。\"

\"什麼?\"王守義睜大眼睛,\"咱們還要給他們錢?\"

也不怪王守義不知此事,多數百姓都不知。若不是祝鴻文要考科舉,需及時瞭解時政,他也不知道堂堂中原大國,竟願趨於人下,年年奉上歲幣隻求和平。

\"遼境冇有銅鐵礦,他們不僅缺銅幣,更缺軍器。\"祝鴻文神情肅穆,\"這些走私出去的銅,將來都會打造成兵器,指向咱們!\"

還有更隱蔽而嚴肅的祝鴻文冇說。昨夜他在架閣庫看到了幾樁查封百姓私燒銅器製幣的案子。融燒銅錢,摻入鐵屑重製劣幣,長此以往,必會重演晉朝那般“錢荒”:一枚銅錢可買的東西,日後或需兩三枚纔夠。錢輕物貴,非打一兩回仗能解決,那可是動搖國本的大患!

“那咱們今天可是摸到了把大的!”王守義驚呼,他緊緊望著祝鴻文,眼裡居然閃過一絲興奮的光,“姐夫,要是把這夥人一網打儘,你肯定能成大官兒!”

\"你想得太簡單了。\"祝鴻文搖頭,\"北地百姓私燒銅器重鑄就能賺五倍利錢,你猜這案子背後之人能得利多少?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昨天和你說的話當耳旁風,今日我便去買把鎖,將你牢牢鎖在衙門裡。\"

\"姐夫!\"王守義急得跳了起來,\"你這是卸磨殺驢!”

祝鴻文輕輕一笑:“你倒是會用成語了。”

見姐夫不退讓,王守義開始軟磨硬泡:“姐夫,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我今年也有二十了!你在這地兒人生地不熟的,你看我,一出手就給你尋了線索,我定不會拖你後腿…”

王守義擅於與三教九流之人周旋,確實助力良多。可事關性命,任由王守義如何遊說,祝鴻文咬死不鬆口。

二人聊了這一路,不知不覺中已出了榷場。

衙門的馬車仍在外候著,二人脫了褂衣上了馬車,便讓車伕直接回往衙門。

榷場位處西部,距雄縣衙門約三十裡,就算是馬車趕路,回去也要好些時辰,不過沿途倒是有些風光,官道兩邊處處桑林。

在大宋失去太行山與燕山兩大屏障後,雄州更需倚重人工防禦以固邊防。上任知州何承矩深諳此道,在位之時便大興水利,將沿邊諸水引入雄州,形成綿延百裡的\"水上長城\"。可地勢較高的西部,不便引水,於是廣設方田,遍植桑林,既固邊防,又利民生。景德二年和議後,邊境戰火不再,這些高地桑林便被當地豪紳兼併。此時馬車正沿著塘泊以西的高地返回雄縣。放眼望去,桑林裡綴著不少低矮房屋,更有彆院坐落。

才行了幾刻,腳伕突然勒住韁繩,將車停了下來,並朝車內急道:“官人,有些內急,能否等我片刻?”

祝鴻文掀簾應道:“去罷,我們等你便是。”

那腳伕一溜小跑便進了一旁桑林。

可去了許久,不知怎地,那腳伕竟還不歸來。

此時太陽當頂,正是歇晌午食之時,二人又起了個大早,實覺肚裡泛空。王守義抱怨道,“這腳伕怎地還不回來,是掉茅坑裡啦?”

話音剛落,那馬突然打起了響鼻,又前後踢踏幾下,帶著整個車輿晃了起來。王守義以為是腳伕回來了,掀簾一看,卻隻見一農戶從遠處官道慢慢走來。他實在按捺不住,“姐夫,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尋他。”

“要小心些。”祝鴻文叮囑道。畢竟人生地不熟,萬事總小心為上。

誰知王守義竟也一去不複返。

祝鴻文心下更覺蹊蹺。

隻是剛下馬車,就聽見破空之聲,一隻飛箭擦著他的耳際,嗡嗡釘入車壁。

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接連飛射過來。

那馬尖嘯一聲,前蹄高揚,朝著大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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