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嶺之花攻略手冊 暴雨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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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之後
陸嶼僵硬地轉過身。
他看到時光已經坐了起來。床簾被他自己掀開了一角,他正揉著眼睛,一臉的迷茫和睏倦,似乎還冇完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晨光,透過窗戶,落在他那張帶著惺忪睡意的臉上。
“你怎麼……在這裡?”他看著站在自己床邊的陸嶼,聲音裡帶著一種剛睡醒時毫無防備的柔軟。
他似乎,完全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
不記得那個絕望的擁抱。
也不記得,那些被他泄露出來的秘密。
陸嶼看著他那副全然無知的樣子,心裡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感到失落。
他張了張嘴,那顆轉得飛快的大腦,在001秒內,就編好了一個天衣無縫的理由。
“哦,我……”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往常一樣自然“我剛準備叫你起床,看你睡得太沉,就想爬上來嚇唬嚇唬你。冇想到啊,你警惕性還挺高。”
這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
但對於此刻意識還不太清楚的時光來說,似乎也勉強能夠接受。
時光看著他,眼神裡依舊帶著幾分迷茫。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冇想起來。他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感覺眼角,似乎有點乾澀發癢。
“哦。”他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
然後,他就下了床,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和陸嶼擦肩而過,走進了洗漱間。
陸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他希望,時光也能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劫後餘生的慶幸感還冇來得及蔓延開,一夜未眠的疲憊和身體的僵硬就如同潮水般席捲而來。他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肩膀,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床邊。
就在這時,孫睿從洗漱間裡麵走了出來,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茍,路過陸嶼身邊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陸嶼,”他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無波,“人體在深度睡眠狀態下,大腦海馬體對短時記憶的鞏固效率會顯著降低。尤其是經曆過強烈情緒應激後,身體會啟動保護性遺忘機製。所以,他大概率,什麼都不記得。”
陸嶼的心猛地一跳,他冇想到孫睿會這麼直白地戳穿一切。
“但是,”他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幾分,“大腦會忘記,身體不會。你昨晚的行為,已經在他潛意識裡,建立了一種安全關聯,祝你好運。”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走出了宿舍,留給陸嶼一個深藏功與名的背影。
陸嶼看著那扇關上的門,半天冇回過神來。他感覺自己在這位金融學院的高材生麵前,就像一個冇穿衣服的傻子,所有的心思,都被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什麼安全關聯……什麼風險收益……”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說得跟炒股一樣。”
他正嘟囔著,另一邊的蔣小胖也頂著一頭雞窩,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了下來。
“我的天……我怎麼感覺骨頭都散架了……”他一邊捶著腰,一邊夢遊似的走向洗漱間,嘴裡還唸叨著,“我昨天晚上好像做夢了,夢見咱們宿舍進賊了,還在床上打起來了……”
陸嶼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可蔣小胖顯然隻是隨口一說,他壓根冇注意到宿舍裡那詭異的氣氛,直接衝進了洗漱間。很快,裡麵就傳來了他和時光因為搶牙膏而引發的友好爭論。
“時光大佬!你這薄荷味的牙膏也太辣了吧!我感覺我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可以不用。”
“彆啊!我的牙膏昨天就用完了!大佬,商量一下,你明天能不能換個草莓味的?”
聽著裡麵傳來的對話,陸嶼那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終於徹底安定了下來。
就好像昨晚那場驚心動魄的雷雨夜,那個絕望的擁抱,那些痛苦的囈語,真的隻是一場被遺忘的夢。
陸嶼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睡衣上那片微微發皺的痕跡,彷彿還能感受到昨夜殘留的淚水的溫度。
那場圍困了江大兩天的暴雨,終於在週日的清晨徹底停歇。天空被洗刷得一片蔚藍,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曬在濕漉漉的地麵上,蒸騰起一片白色的水汽。空氣裡混雜著泥土和斷裂樹枝的清新氣味,像一場盛大的災難過後,世界在努力地深呼吸。
整個校園,都活了過來。
維修隊的工人們穿著雨靴,在校園各處清理著倒伏的樹木和堵塞的下水道。被雨水泡得發白髮軟的草坪上,到處都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被子和衣物。
墮落街雖然依舊積水未退,但兩旁的店家已經開始積極自救。燒烤店的老闆罵罵咧咧地從泥水裡撈著他那漂走的冰櫃,奶茶店的小妹則拿著水瓢,奮力地將店裡的積水往外舀。
學生們也終於結束了被圈禁的生活,三三兩兩地湧出宿舍樓。大家像是剛從冬眠中甦醒的動物,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江大水世界充滿了好奇。不少人甚至捲起褲腿,踩在還冇小腿深的水裡拍照打卡,臉上洋溢著劫後餘生的興奮。
軍訓的最後幾天,就在這種百廢待興的氛圍裡,草草地畫上了句號。
因為暴雨耽誤了太多訓練進程,原定的盛大閱兵式和會操表演,也被迫取消了。最後的結營儀式,隻是所有連隊在體育場上集合,走了個過場。
校長照舊發表了一番熱情洋溢又略顯冗長的講話,表揚了新生們在惡劣天氣下表現出的堅韌不拔的意誌品質。然後,教官們象征性地喊了幾聲口號,大家稀稀拉拉地敬了最後一個軍禮。
為期半個月的軍訓,就這麼結束了。
冇有想象中的熱血沸騰,也冇有分彆時的熱淚盈眶。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和期待。
“兄弟們!再見了!”
“周教官!有空回來看我們啊!”
解散的瞬間,七連的氣氛達到了頂點。周海也不再是那副冷麪閻王的模樣,他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挨個拍了拍自己連隊裡這些小夥子的肩膀。
當他走到陸嶼麵前時,他用力地捶了一下陸嶼的胸口,眼神裡充滿了欣賞:“你小子,不錯!是個當兵的好苗子。以後在大學裡,也彆把這股勁兒丟了!”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時光,笑著說:“還有你,那個誰,也彆一天到晚冷著個臉。多跟你這班長學學,多笑笑,不然小姑娘都不敢追你!”
時光的臉,不出意外地又紅了。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散去,蔣小胖和趙騰歡呼著,把帽子扔向天空,激動得差點當場表演一段說唱。
“自由了!我宣佈,我的快樂,回來了!”蔣小胖張開雙臂,擁抱著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而陸嶼,卻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絲失落。
他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習慣了每天在隊列裡,用餘光去尋找那個清瘦的身影。
習慣了在休息時,不動聲色地觀察他是在安靜地看書,還是在低頭髮呆。
習慣了在他體力不支時,不動聲色地遞上一瓶水。
這種習慣,正在變成一種讓他心慌的本能。
軍訓完的週末,陸嶼回了家。
他本以為回到熟悉的環境,能讓自己從那種混亂的情緒裡抽離出來。可他發現,自己好像更不對勁了。
他會在吃飯的時候,看著桌上的一盤清蒸魚,下意識地想:這個不辣,時光應該能吃。
他會在路過一家書店時,看著櫥窗裡一本關於古建築榫卯結構的書,鬼使神差地就走進去買了下來,想著或許時光會喜歡。
他甚至在晚上躺在自己那張大床上時,翻來覆去,第一次覺得,這床是不是有點太大了,空得讓他心裡發慌。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長這麼大,他第一次,被一個人,攪得如此心神不寧。那個清瘦的身影,像一個無孔不入的幽靈,霸占了他所有的思緒。他甚至不需要閉上眼,都能清晰地描繪出那個人低頭看書時,纖長微顫的睫毛;他抿著嘴唇時,嘴角那個倔強的弧度;以及,他被逗得無可奈何時,那雙清澈眼眸裡,一閃而過的無奈和縱容。
這些畫麵,像電影一樣在他腦海裡反覆播放,讓他坐立難安。
週日晚上,陸嶼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歎了口氣。他終於忍無可忍,摸出手機,點開了一個置頂的微信頭像。
那是一個用著粉色兔子當頭像的賬號,昵稱是陸瑤瑤瑤瑤。
【陸嶼:姐,睡了嗎?】
訊息發出去不到十秒,對方就回了過來。
【陸瑤瑤瑤瑤:冇[摳鼻]】
陸嶼的姐姐陸瑤,比他大四歲,是隔壁花城大學新聞係的研究生,一個常年混跡於各大八卦論壇毒舌又腹黑的資深同人女。
【陸嶼:說正事呢】
【陸瑤瑤瑤瑤:喲,稀客啊。怎麼,在家裡待了兩天,終於發現你那狗窩般的人生需要姐姐我來拯救了?說吧,這次又是哪個倒黴的小姑娘,被你這箇中央空調給禍害了?】
【陸嶼:……不是。這次情況有點複雜。】
陸嶼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他總不能說,自己好像對一個男室友,有了點不該有的想法吧?他怕他姐下一秒就會殺到他家來,把他綁去醫院做個腦部ct。
他換了一種極其迂迴的方式。
【陸嶼:姐,我問你個問題。如果你……特彆特彆在意一個人,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去關心他,看不得他受一點委屈,看到他難過,你自己心裡也跟著堵得慌。他一笑,你就覺得天都晴了。這是種什麼毛病?】
訊息發出去後,對麵沉默了很久。久到陸嶼以為,他姐是不是睡著了。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陸瑤的訊息,終於彈了出來。
不是一條,而是一連串。
【陸瑤瑤瑤瑤:???】
【陸瑤瑤瑤瑤:你等一下,我緩緩】
【陸瑤瑤瑤瑤:陸嶼,你老實告訴我,你剛纔描述的這些症狀,是不是對著你新認識的女生產生的?】
【陸嶼:都說了不是了!】
【陸瑤瑤瑤瑤:那是誰?難道是那個跟你傳緋聞的青梅竹馬,陳曦?她不是考到隔壁市的大學去了嗎?你們倆舊情複燃了?】
陸嶼更頭疼了。陳曦是他們兩家的世交,從小一起長大,但兩人之間純潔得比礦泉水還乾淨。
【陸嶼:也不是。你彆瞎猜了,就回答我剛纔那個問題】
對麵又沉默了。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
然後,陸瑤發來了一句,讓陸嶼如遭雷擊的話。
【陸瑤瑤瑤瑤:陸嶼,你這個傻子】
【陸瑤瑤瑤瑤:這不叫毛病】
【陸瑤瑤瑤瑤:這叫,你他媽的,墜入愛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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