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鄰居是山神 貪玩偷家
貪玩偷家
金喜露提著行李箱這一路上收到不少人好奇的目光,頂著這頭灰暗的藍發,她有些遭不住,低頭繼續一心一意的找路。
過了一個路口,前麵的路剛鋪上新水泥,她開始犯難,纖細的腰身靠在行李箱拉桿上,裹緊自己身上肥大的棉服,回憶還有沒有其他小路可以走回去。
這個時候眼前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一個小孩,白白胖胖像個行走的大饅頭一樣,邊跑邊用手指著她:“在這裡!”
金喜露嚇了一跳,在沒回頭之前下意識地把棉服拉鏈拉到最頂上,隱藏起自己的綠色毛衣,手指僵硬地扣著指甲邊際。
“金喜露,你回來了。”
在聽見自己名字,回頭看見的那一瞬間,金喜露說不清自己是失望還是慶幸更多,叫住自己的人是倪燦陽,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
也對,當初她咬破那人的手,自己嘴角的血都沒有乾淨就吵著要離開,現在又灰溜溜一個人回來了,他怎麼可能還想見她。
被人推出來的倪燦陽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聳了一下肩,手平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又重複了一遍事實,哼唧道:“金喜露回來了。”
他這句話說的時候,不像是對金喜露說,更像是對著他後麵的那堵牆,聲音含含糊糊一刻不停小動作一個接一個,最後兩隻手空蕩蕩,插腰站立,特彆欠。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小這就不對付,金喜露知道倪燦陽一直以來都看不上自己,所以即使是現在久彆重逢,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回來了。”金喜露見到是他後,聲音都低落幾分,轉身握住自己行李箱拉桿,打算不在這僵持下去,隨便換個方向亂走試試。
卻沒想到,她剛往外走出一步。
倪燦陽就像被人點鞭炮炸了一樣,他突然跳了一下,兩聲嗆笑從他的嗓子中擠出,身體一扭臉上被迫掛著笑,上前兩步一把就搶走了她的行李箱,什麼話都沒說。
“嗯?你搶我行李箱乾嘛。”金喜露追上去,怕他還對自己當年突然離開懷恨在心,想把自己行李箱丟進河裡。
倪燦陽不說話,拎著破舊的行李箱隻是一味地加快腳步,他確實很不滿金喜露當年不告而彆,但他更氣的是金喜露傷了江宜林。
走著走著在意識到這不是去河邊的路,而是回家的路後,金喜露也漸漸放下心,但很快又被倪燦陽簡單粗暴的動作嚇到。
“唉,唉哎!你走慢點,我的箱子不經磕。”
“唉?好樣的!就出去幾年,回來一口一個哎,怎麼你是進城打工腦子打壞了,連我的名字都忘記了。”倪燦陽突然停下來,把行李箱一甩,眉毛橫起眼睛瞪得很圓,紅色的棒球服襯得他整個人更挺拔,紅色真的很適合他。
小時候金喜露就覺得這人,像過年有錢人才會送的絲絨紅包上繡著的金元寶,什麼都不用做就討成年人的喜歡。
“瓜瓜謝謝,我回來了,好久不見。”金喜露接過自己的箱子,時隔幾年再次仰頭看他,他比三年前長高了也更黑了些,五官長開後的他再也不會被人喊矮倭瓜了。
倪燦陽撇嘴,勉強接受了這個久遠的綽號,可臉上仍掛著一張臭臉,聲音高調,像提醒又像警告:“這個道歉的話你對我說算什麼?留著對你的鄰居說吧。”
當年的她確實做錯事,還把錯事誣陷到那人身上,她不期望那人還願意搭理自己。
金喜露臉上的笑僵了,一點點回縮收回,她突然又想要逃跑了,可她現在就是從城市裡逃回來的。
世界這麼大,金喜露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是野狗,也是野草,或是浮在野草葉子上的那一點灰塵,任何輕微的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寒顫。
直到倪燦陽的下一句話馬上點醒了自己,金喜露你到家了。
周圍的老屋被雨水衝洗,記憶中家家壓迫鬱悶的黑色屋頂顏色也淡了不少,有的屋子塌了可以重建,樹死了也可以重宰,她出走幾年也回來了。
“彆告訴我到這,你還不記得回家的路,幾年不見,金喜露也變得這麼蠢了。”賀燦陽鬆開行李箱,站在一旁偷偷打量著金喜露。
金喜露咬了一下自己下唇,擡手把自己臉頰上被風吹亂的發絲撫到耳後,她心境起起伏伏如同一顆漏水的氣球在水麵上掙紮,眼神點在周圍從迷茫到堅定。
前方,青苔爬上圍牆,不鏽鋼末端積攢的黑色汙垢還在瀝著,電線杆上貼了幾年的小廣告還沒被鏟走,腳下不平的水泥路,她人就站在這沒有人會趕走她,再擡頭就可以看見不遠處的被鎮上的人奉為神山的山峰,這些都沒變。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睜眼,隻要她站在這片土地上,腳底都彷彿會長出藤蔓一路攀爬到她的心口,觸碰,敲開,再猛地敲擊,徹底啟用金喜露在這裡長大的記憶。
她永遠永遠都無法忘記這裡發生過的一切。
“不會,我記得回去的路。”說完金喜露自己提著行李箱繼續往前走,她的步子不大,磨損嚴重的棕皮靴走過的每一步都有摩擦雜音,她很清楚自己不一樣了,她和這些死物不一樣。
回家的路特彆好認,隻要擡頭看見那棟紫色高樓就知道快到家了,黑色密密瓦片壓住屋頂,外牆不像彆的有錢人貼的光潔華麗的瓷磚,而是整棟7層木樓統一刷的紫色特殊材質的漆,每一層的房間都隻有兩扇窗戶,像黑夜裡永遠盯著這個小鎮的一雙黑色眼睛。
7層樓隻有頂上兩層樓住人,一整年無論什麼季節屋子裡都是滲人的冰涼,想起以前第一次踏入他家她還覺得好神奇,不愧是族長家,有錢到每天都能開空調。
一直到看見紫色樓房種滿花的院子,眼熟的木鞦韆還停在院子裡,再往前走兩步,她的家也到了。
她哪裡能住漂亮樓房,她在紫色樓房旁邊的矮小土房裡長大,她家沒有大院子和舒服的陽台,現在周圍人家都建起了新樓房,奶奶家這一間小方屋像是硬生生擠到彆人家中間的碎豆腐。
屋子年久失修變形得嚴重,白色的外牆也變得發黃,泥漿扒在牆上像一個大哭臉,屋頂上堆了一層死掉的雜草,枯黃黑焦的草莖打著卷吊在屋頂上,厚厚的青苔附上一層又一層。
金喜露一直都把老家的鑰匙掛在自己脖子裡,貼著心口存放,取下來的時候鑰匙被體溫暖得溫熱,她手指攥緊鑰匙彎腰開門,卻發現壓根就用不到鑰匙。
這扇輕飄飄的木門虛掩著,她都還沒推,這扇門就被風吹開了,風中藏著隔壁露水薔薇的氣味,光從她的身後照進這間小屋,廢舊的木橫梁上吊著一根像醃菜一樣的暗紅色絲帶。
想象中一推開門,大片大片的灰塵結成網包裹住她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太陽徹底從烏雲背後走出來了,除了大門透光,相反方向殘缺的窗戶也透進幾束微亮的光,照得零星散落的灰塵發亮,像罕見的流星雨降臨這間小屋。
但現實這間小屋處處是洞,處處是坑,處處是貧窮的氣味。
舊木凳子上側坐了一個白發年輕人,他低頭彈著手心裡透光玻璃彈珠,陽光照在他的手臂上,白得讓人懷疑拍照絕對會過度曝光,他像是早就知道回來人那樣,甚至都沒有擡眼看過她就知道她人的位置,語氣平淡。
“哦——你回來了。”
“對不起,我回來了。”金喜露一見到他的身影就立馬跪下,都沒看清他的臉,隻是聽見他的聲音,心跳就慢了一拍,她極力掩飾自己的失落,袖子下她在用半塊石頭劃拉著自己的手指,痛感一直在提醒她要喊出來。
“族長。”她輕吐出那口氣,壓下眼底洶湧不平情緒,她想要風輕雲淡地笑出來,可最後還是皺巴巴的笑。
她知道自己回來很卑鄙,她想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是個貪心又功利無情的賤女人,可出走幾年回來,她還是沒學會認輸。
重振心中的想法,她仍然跪在陰冷漏光的屋子裡,小心翼翼地擡頭觀察座位上的俊美男人,聲音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我回來了”
金喜露打了一路上的腹稿,才剛開口就被座位上的男人打斷,隻見他兩彎新月眉假意憐惜微蹙,下巴擡高,眼睛從她的頭頂淡淡掃過,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裡還跪了一個女人,他擡手食指微收攏,隔空貼上自己淺唇,“噓。”
金喜露喜上心頭,以為江宜林他還是沒有變,還認自己。
但很快金喜露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安靜點,我的貓跑進來了。”
話音剛落,他鬆開二郎腿,唇角微翹大手一揮,四五顆流光溢彩硬玻璃珠就朝她身上砸過來。
如果是彆人丟的,她一定會立馬躲開,並用儘全身力氣,哪怕是用輕飄的石頭也要狠狠砸痛對方。
但對麵坐著的不是彆人,是江宜林。
正因為是他,金喜露下意識的是閉眼等待,而不是躲開,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出現。
玻璃珠砸過來,但砸歪了,一路滾一路滾,玻璃珠滾動的聲音在安靜的老屋中隱隱作響,黑暗中這聲音,彷彿是鬼故事裡的沒牙老太婆酣睡磨牙聲,漂亮透明玻璃珠一直滾到她的膝蓋位置。
背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出來一隻胖乎乎的三花貓,粉色肉墊踩在一層薄灰的地上留下一個個小梅花,一直爬到金喜露身前停下,擡起爪子一下下推玩著玻璃珠。
江宜林走下凳子,原本乾淨的袖子也不知道挨哪了捱得一手灰,他朝她穩步走來,最終也像貓一般停在了她身前,單膝跪下,伸出手環過來,抱住了貓,他的袖子捱到她胸口,他長長的睫毛顫動唇邊還停留著那抹笑,輕飄飄看了一眼她,簡單評道:“貪玩。”
“回家。”
隱形的擁抱並沒有停留太久,他說完抱起貓,瘦勁腰身擋住了一部份門口的光,金喜露置身於他擋下的陰影當中,聽著他離開時輕快步伐聲。
男人身上熟悉的熏香在他離開後,依舊圍繞著她,她細細地嗅著他的氣味,同時眼前的老屋光影對比明顯,江宜林他的存在是舊照片裡的靈魂。
金喜露等他徹底走遠,攤倒在地板上,望著屋外的藍天,她像井底之蛙,直到最後才沒有任何負擔地笑了出聲。
“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