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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鄰居是山神 撿無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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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撿無花果

金喜露沒有跟上小時候的自己到達遠離麋鹿鎮的村子。

那個村子在她的記憶裡很破很舊,沒有幾戶人家,沒有水沒有草,遠遠沒有麋鹿小鎮那麼多彩光亮。

金喜露在那個村子裡住了38天,江宜林住了30天。

作為回憶者,她似靈魂出竅一般,漂浮在空中跟著何家峰離開,注視著眼前陌生的地方,人群熙熙攘攘,來來往往。

這個時候,她才以另一種角度看到她童年陰影的真相。

原來奶奶真的真的特彆愛她,沒有人想要弄丟他們兩個。

金美玲在得知何敏死了的第一時間,就是轉身向江家相反的方向走去,她一定要在江廉音發現之前找到那兩個孩子。

淚水流下都沒有察覺,直到她撞上了同樣顫抖的辛萱。

兩個女人對視上,話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就從彼此的眼神中知道了何敏已死。

兩人對視,被對方的帶著恨意的目光燙了下,這纔有了實感。

哦,原來是真的,何敏死了。

腳底下踩著的碎瓦不再輕飄飄。

何敏死了,她已經死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原本找好帶江宜林走的馬夫沒趕過來,辛萱慌張中思索片刻,果斷選擇離開,她們不能錯過用何敏命換來帶江宜林走的機會。

金美玲心細她不放心陌生人帶孩子走,兩人商量決定辛萱帶江宜林走,她留下來控製江廉音。

原本是這樣計劃的。

但鬼靈鬼怪的何家峰也是當年事情的知情者,他在辛萱將要帶孩子走的時候,主動找了上來。

他知道辛萱其實並不想離開,她一邊放不下何敏,一邊擔心金美玲會被江廉音的遷怒。

正是利用辛萱心理弱點,好讓何家峰從辛萱那騙了一大筆錢,他口頭答應了送到烏爾村已經聯係好的人家裡。

結果他騎著三輪車,扭頭就朝相反的方向開去。

他貪得很,想賺多筆錢,本來金喜露不會被送走的。

但何家峰想賺的是販賣人口錢,多一個小孩就多一個錢袋子。

將金喜露和江宜林騙上車後,三輪車一路亂開,直到沒油停在陌生的小村子,他把小孩留在這綁住,自己一個人跑去旁邊大點的鎮子買油。

天降橫財,他一路得意,對這兩小孩也沒太在意,心想不就兩小屁孩嘛,他都綁好了這兩人,再怎麼樣也不敢跑。

發生的太突然了,何家峰連買家都沒找好,他表麵上是買油,其實是想去大一點的鎮上弄小孩的門路。

也不知道何家峰是平時壞事做絕,還是老天有眼,總之他剛踏進旁邊大一點的鎮子就被一家老字招牌砸中,當場斃命,血印紅了一地稻草。

死人了,但死的是何家峰,這裡離麋鹿鎮太遠太遠了。

在這裡,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在意他,最後就是有人想要替他出口氣,也不知道該把補償金給誰。

金喜露目睹這一切,眼睛都不眨一下,踩著何家峰的血跡轉身離開,身後人群一聲接一聲。

“這誰啊?有人認識嗎?”

“不認識,沒人領回去啊!”

“嘖嘖,命不好啊。”

類似的話,這麼耳熟,金喜露同樣聽過,她停下腳步不知道去哪裡。

她陷入記憶中,醒不過來了。

“唉—可憐喔,才這麼小。”

三兩個麵板灰黃的嬢嬢擠在門口,交頭接耳,她們的眼神尖銳又渾濁,一次次從自己身上掃過,金喜露被滿屋的灰塵嗆得說不出話。

“抱你家去?這小娃子一個比一個生的模樣好。”

“怎麼不抱你家去!我家可沒多的米,白給兩張嘴吃飯。”

說話的大媽給旁邊的人一記白眼,抱著手臂挪動沉重身體,往前探了探頭不說話。

“看我乾啥,我就聽說村裡多了兩個娃,過來湊熱鬨看看而已。”

江宜林醒得比金喜露醒得早,他已經磨開了手上的繩子,他冷靜下來觀察周圍環境,一間漏風的祠堂,現在是夏末收穀子的時間,角落裡堆了著抽完穗的空稻禾。

他大致可以猜到,何家峰兩頭騙,他們被丟在這個村子裡了。

後麵還是有人看不下去給他們送了一床薄薄的毯子讓他們墊著睡,好在現在是夏天,兩個人不會被凍死。

一開始,江宜林還是秉持男女有,彆說什麼都不願意和金喜露睡在同一張稻草墊子上,到後來兩個人人躺在墊子上盯著牆上的蜘蛛網,比誰肚子餓的聲音更響。

村民給的米已經吃空了,旁邊金喜露找來的幾顆乾癟的酸果子。

“江宜林。”

“嗯?”江宜林聽到她的聲音閉上眼睛,然後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遞到了他的嘴邊。

他舔了舔有些乾的嘴唇,嘗到了甜味,是糯米糕。

“你哪來的?”江宜林咬下一口甜糕。

金喜露收回來發現甜糕隻是受了一點皮外傷,她立馬爬起來一臉無奈,衝著他沒好氣地說:“你快把這一整個吃了。”

江宜林被吼了也不生氣,隻是躺著重複又問了一遍:“你哪來的。”

金喜露不回答,隻是一味地將甜糕往江宜林嘴邊送,不管他愛不愛吃,她隻知道江宜林不吃東西病就不會好。

見金喜露憋著嘴一直不說話,還一味地把傻子送的東西塞給自己,江宜林感到有些惱火。

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她以前明明很愛對著自己笑,總愛和自己沒完沒了地聊,儘管聊得都是一些亂七八糟他不感興趣的東西。

“嗬,你不說我也是知道,又是歪脖子樹那家傻兒子給的吧。”江宜林說著側過身剛躺著,壓著心中的不滿,聲音因為感冒也變得有些粗糙。

金喜露見他又是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隻好把甜糕小心地放到一邊去。

她才剛往席子外邊挪了幾步,就被江宜林察覺到。

有聽見他在那邊冷哼道:“還要我怎麼提醒,你就這麼上趕著給那傻兒子當童養媳!”

“江宜林!”

再次被吼的江宜林蔫了下來,全然沒有剛剛那種威風的樣子,他不太情願地重新轉了回來,水霧般的淺瞳望來。

如果空氣中有洶湧的海水,江宜林的眼光總能像海中央燈塔的投射來的光束,鎖住金喜露隨海水一起翻湧,內心被稀釋成薄薄的一片。

“你解釋。”

“哎呀,就是怕你生氣我纔不敢說,結果你還是這樣凶巴巴的。”金喜露隻好重新做回到墊子上。

他們住在這家徒四壁的破房子裡,就連吃飯的碗都是勉勉強強才湊出來的,哪裡有什麼先進的體溫計。

於是金喜露隻好使用最原始的量體溫方法,她朝前俯身下去,然而踩著墊子滑了一下沒有控製好力度。

砰——

兩人的頭相撞在一起,金喜露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江宜林的手指已經抵在了金喜露的後脖子,虎口摸著她的頸動脈將她重新推向自己。

“你要量體溫,就好好量不行嗎?”

軟綿綿的話說出來,一點都不像江宜林。

“哦。”金喜露聽後放棄抵抗,她麵對的可是江宜林,尤其還是生病的江宜林。

現在的他,順毛劉海垂下遮在睫毛位置,穿著軟趴趴洗得變形的綿白短袖,瘦了許多鎖骨更明顯了,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兩個人的額頭貼著額頭,江宜林的手指還是貼在她的脖子處冰冰涼涼的,在夏天這個悶熱的房子裡有天然冰塊降溫還是很舒服的,金喜露就沒叫他放下。

江宜林隻要微微仰頭就能對上金喜露的眼睛,但他不好意思,偷看了一眼後連忙垂下眼眸,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解釋。”

“解釋什麼啊?”金喜露懷疑自己量體溫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對,真的要量這麼久嗎,為什麼感覺自己越來越熱。

“解釋你為什麼又要去找歪脖子小子。”

“我沒去找,人家今天過生日,他送了我幾個甜糕就這麼簡單。”

金喜露越量越不對勁,這家夥不會是裝病吧,但又看著不太像,等了幾秒她才說,“還有,人家不歪脖子,也不傻,人就是結巴而已。”

金喜露覺得不能再量下去了,仰頭避開他的額頭。

江宜林睜開眼,恍惚之間隻看見她跑開的身影。

金喜露然站起來朝門外跑,邊跑邊說:“不像發燒啊,你等我再去借點藥來。”

她離開後,空蕩蕩的屋子裡依稀可以聽見牆角落的吵鬨的蟬叫,吵得他腦子疼,又忍不住喊了金喜露的名字。

他的聲音像在涼水裡滾了一圈,沙啞的嗓子磨開:“金喜露。”

可惜沒有人回應她。

等到金喜露拿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水踏進屋子,江宜林已經躺在墊子上眉頭緊鎖,蒼白乾澀的嘴唇失去了光澤微微呼氣,頭靠在牆上貪涼,額頭印出白灰也不知道。

金喜露一手拿著藥碗,一手扶著他單薄的肩膀,他瘦了很多躺在那邊一動不動,肩胛骨頂著衣服總是空一塊突一塊的。

但是他在金喜露眼裡,依然是美好的。

“江宜林醒醒,醒醒起來喝藥了。”金喜露手摸著他的肩鋒,視線卻偷偷地往他的鎖骨滑去,她記得他鎖骨位置有一顆紅痣,起初是不小心看到的。

後麵隨著兩個人越來越熟悉,金喜露也能正大光明地看他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江宜林睡著了,她反而有一點扭扭捏捏,怯生生地去看他。

後來長大後的金喜露才明白,原來那是喜歡而不自知。

麵對喜歡的人羞怯,像漲紅的無花果,外表看起來堅硬牢固,果實內部那些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種子,早已醞釀好酸甜。

“你是誰?”聽見聲音江宜林身體抖了一下,睫毛顫動可就是沒有睜開眼,壓在脖子下的手指蜷縮起來。

“是我,我回來了。”

金喜露也不想強硬地把他叫醒,但好心阿嫲幫忙熬了土藥方,說藥趁熱喝掉。

江宜林從前兩天就開始身體不舒服了,他這個悶倭瓜什麼都不說,還是金喜露細心發現他一天比一天醒得晚,逼問他一番。

江宜林才承認,他生病了。

江宜林聽見她的聲音,皺著眉毛細細分辨,幾秒後他輕輕歎了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睡了太久,手都被壓麻了。

金喜露被他這個反應嚇到,這藥他昨天也吃了,怎麼吃藥還病得越來越重,現在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金喜露。”

她很少很少見到這樣的江宜林,壓下心中的恐懼不安,吸了一下鼻子,擠出笑容,繼續熱烈地回應他。

“嗯,是我呀,我是金喜露,我在!”

江宜林什麼都看不見,手腕的酥酥麻麻的感覺如同一通永遠燃不儘的鞭炮,衝上他的腦袋,碾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很想努力睜開眼,可眼前還好黑暗一片,直到一滴,兩滴水滴在了他的臉上,她的淚水溫度都要比他體溫高。

“我給你找了藥,你一定不可以浪費,快點睜開眼睛,睜開呀。”金喜露實在忍不住了,淚水像崩斷的線珠,雜亂沒有任何規律,她幾乎是傾儘所有力氣大哭出聲。

她感到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即使一次又一次安慰自己,奶奶不可能真的狠心丟了他們兩個。

但隨著這個夏天漸漸過去,屋子外邊永遠看不見熟悉的綠樹,永遠是那麼昏黃,希望就像破了洞的屋子,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越來越冷,越來越渺茫。

這裡沒有河,一口口深深的水井每次打水,她都擔心不是她,就是江宜林遲早會掉下去一個淹死。

她抽泣著,而江宜林的手從脖子下抽出來,搭在她的手背上,冰冷的手指點在她的手骨凹陷地方,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

哭聲減弱,江宜林沒有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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