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刃 第三章 緊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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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相隨
翌日,安府門前的馬車早早備好,樂晴捧著檀木妝奩跟隨何夏言走進挽安閣。
安池兒正托腮望著晨光穿透琉璃燈罩在地麵投射光斑,經風一吹,光斑便閃爍著點點星光,甚是好看。
她昨日聽聞沈文要她進宮心中反而更加平靜,入宮未嘗不是找到晏容所藏三個秘密的絕佳場所,今後即使是靠她自己,也必然能夠找到足夠的真相使沈文覆亡,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於是轉身抱住來人,“孃親!”
“樂晴同你進宮能夠有所照料,你用得上的金銀我放在盒中,何在會在暗處守護你,你切放寬心。”
“何在護我,孃親怎麼辦?”比起自己,安池兒倒是更擔心孃親。
“我會讓江憂帶訊息到邊疆,那時何歸便會回來。池兒不必憂心,照顧好自己就是。”
安池兒柔聲道,“孃親和爹爹也要安好。”
何夏言疼惜地摩挲著她鬢角的碎髮,溫聲應道,“孃親知曉。”
待安池兒上了馬車,她又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向何夏言大喊道,“孃親!”
而何夏言眼角含淚,她抽出雙手向安池兒揮手作彆。
不久,車伕的聲音傳來,“小姐,前麵就是宮門了。”
宮城南側的龍翔門一眼望過去高達威嚴,靜默矗立著分割遠處的天際線,馬車越往近處了走,宮門聳立更是壓得人喘不上氣。
城門裡,一駕車窗鑲嵌著金線、車身雕刻著淩霄花紋的車駕上,熟悉的身影懸空晃盪著兩條腿坐在馭座上,百無聊賴的模樣看起來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
敖梁向著駛來的車駕喊道,“來者安小姐否?”
是他的侍衛!她聽得出來聲音。
“在下敖梁,昨日奉德王之命送安小姐回府,安小姐可還記得?”
她終是歎了口氣命樂晴答覆道,“安小姐說記得。”
“我家王爺在此等候故人多時。”
安池兒微微愣住,他竟然也來了。她昨日回府中稍作打聽才知道,沈星亦如今是沉國境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德王,備受沈文恩寵。而她受沈星亦的孃親——晏容的囑托,要找到三個證據推翻沈文的朝代,她與他註定勢不兩立。
她如今隻希望沈星亦不要多來糾纏,她們二人便會相安無事,而她和沈星亦之間的平衡可以維持到她徹底推翻沈文的那刻。
“敖梁,跟上安小姐的馬車。”沈星亦音色低沉甚是悅耳,隻是他的氣息有些虛弱,簡短的話剛說完便重重地咳嗽兩聲。
兩府馬車前後相錯,行駛在寬闊的宮道上,車輪悠悠地碾過磚石地麵,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寂靜一直延展到靠近交泰宮的地界,安府的馬車被侍衛攔下。
“來者何人?”
“安府安池兒,今日受皇上之命前來拜見皇後。”
“皇後早有吩咐,請安小姐下車步行,穿過此門再往前行便是皇後的寢殿。”
正在這時,德王府的馬車也緊跟而至,侍衛見是敖梁,立馬換上諂媚的笑前迎,“敖侍衛今日前來可有要事?”
“德王今日隨便轉轉,放行吧。”
“是是是!德王請。”侍衛略含歉意地望著安池兒,“安小姐,請德王先行通過,您稍等片刻。”
“無妨。”安池兒退讓一旁讓德王府的馬車走在前麵。
沈星亦聽到她的聲音忽然打開車窗,他雖然是說給侍衛聽,目光卻牢牢注視著一旁的安池兒,“本王今日與安小姐同來,安小姐既然在此下了車,那我便同下吧。”
敖梁立馬轉身,熟撚地將馬車後的輪椅取出,隻見敖梁手腳輕快地越過門限,將輪椅放在宮門內,繼而打開車門利索地抱起沈星亦,小心將他放置在輪椅上。
沈星亦的蒼白、消瘦,透露著長久體弱之人的脆弱感,隻要是見到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之情。
安池兒故意垂眸不去看他,卻還是無意間瞥見他殘疾的雙腿,眸光黯淡。
——他何時成這樣了?
“安小姐時間不早了,快跟上吧。”沈星亦安坐後回首一笑。
安池兒緊跟在他的輪椅後麵心中暗自惋惜,隻是冷不丁沈星亦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安小姐是在心疼我嗎?”
她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沈星亦的精神狀態她摸不透,“德王尊貴,請自重。”
交泰殿裡,初夏清朗,宮殿內的白瓷寶瓶,滿是湖翠、藕白交相輝映的珍貴花種。
“宮裡今年的黃樓子比往年早了兩旬盛開,頗為難得,你有心了。”徐皇後又仔細望了一眼讚歎道,“形姿飽滿,禦愛黃富貴天成,是花中極品。賞!”
“謝皇後孃娘恩典!”
“宮裡倒是很久冇有熱鬨過了,冷冷清清的,你好生栽培,本宮要在禦花園設簪花宴,就以黃樓子為名由。”
“多謝娘娘垂憐!”王植內心狂喜,此番定會獎賞豐厚。
“既然是莊墨推薦你來的,本宮便會對你多幾分信賴。你莫要砸了莊墨的招牌,去好好照料著吧,宴後有賞。”徐皇後微揚下頜,示意王植帶黃樓子離開。
此時,千合自門外俯首走進,“稟皇後,安府的安池兒來了。”
“召。”
“遵命。”
安池兒聽到召喚,緩步走進交泰殿跪下,“臣女安池兒叩見皇後,皇後萬福金安。”
徐皇後正要允她平身問話,沈星亦也不等徐皇後召喚,隻見敖梁擡起輪椅,帶著他越過宮殿門限,穩穩地落在石板地麵上。
“拜見皇後,皇後見本王來可高興?”
徐皇後淡笑著看向沈星亦,“許久冇見,今日什麼風把德王吹來了?安小姐也起身吧。”
安池兒小心起身站到一旁,她自始至終不曾看過沈星亦一眼,徐皇後雖然不知她曾於沈星亦交好,但是作戲要做全套,她不得不防。
“方纔那匠人托著的,可是黃樓子?”沈星亦望著王植的身影問道。
“德王銳目,正是今日才培育出來的黃樓子。”
“皇後得了這等好東西,可喜可賀!”沈星辰連連恭維。
“本宮過兩日會以黃樓子為邀在禦花園辦場簪花宴,德王到時一起來吧,人多些總歸更熱鬨。”
“本王謝皇後厚愛!”
安池兒聽著二人對聊竟像是多年未見般生疏,一時間感到十分詫異,徐皇後曾與晏容走得甚近,怎麼今日與晏容之子的沈星亦如此疏遠,莫非是因為玉佩的事?她垂眸暗自思忖。
沈星辰彷彿此時才注意到她一般,意外至極地驚呼道,“莫非這位就是名動北城的安小姐?”
“臣女安池兒給德王請安。”她雙手相扣,屈膝行禮。
“德王今日來果然是彆有用心啊!”徐皇後終於鬆了口氣笑著望了他一眼,又看向安池兒說道,“簪花宴安小姐一起來吧。”
“臣女多謝皇後垂愛。”
沈星亦目光閃爍,他今日生怕徐皇後聽不出他的恭維,往日消弱的嗓音今日都穩妥了幾分,“皇後殿中嬌花稀奇、美人驚豔,本王往後多有叨擾。”
“德王想來便來,本宮何時阻攔過。”徐皇後的措辭熱情,語氣卻冷淡,不像是真心歡迎的樣子,不過自爭奪玉佩事件後,兩人本就是虛情假意維持麵上的平靜罷了。
“既然你是夏言的女兒,夏言她學識豐厚,平日對你要求必定嚴格,你平日讀什麼書?”
“回稟皇後,臣女讀《言要》、《詩律》。”
徐皇後在她回答之際緊盯著她,突然她輕笑一聲,似是漫不經心地提起,“本宮聽說,五年前你在宮宴上受傷,從那之後就失去記憶了,此事當真?”
與此同時,沈星亦也猛地擡眸靜靜地注視著她,她們那時都隻是聽說安池兒受傷失憶,可無人知道是真是假,今日一見難免生出試探之心。
安池兒寒從腳起,好在她昨日反覆演練過應對之策,眾人隻見突然間她細密的淚珠一滴滴密集地落在交泰殿中的石板地上。
“吧嗒——吧嗒——”
眾人都驚住了,無人敢言,沈星亦愣怔地注視著她,心中思緒萬千。
“回皇後,如今每逢陰雨,臣女頭上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安池兒抹著眼水柔聲哽咽道,“皇後可知傷臣女的人是誰?”
徐皇後頓時慌了神,她瞥了沈星亦一眼,匆忙安慰她兩句便要轉移話題,“當真是叫你受委屈了。皇上將你留在本宮身邊,你又與沁珠公主的年歲相差不多,她這些時日正埋頭苦學為女官考試做準備,你便與公主一同在宮堂學習吧。”
“多謝皇後體恤,臣女遵命。”安池兒啜泣著接過樂晴遞來的手帕,嗚咽聲漸漸停息了。
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安池兒現在高興都來不及,當真是一點眼淚都擠不出來了。她一進宮就被安排到公主身邊,而且能夠直接打入宮堂,這是她自從知道晏容薨逝後,唯一一件令她鬆了口氣的好事。
沈星亦聽到她被交給沁珠心中大悅,他這些年與徐皇後的關係極差,儘管他與沁珠也並非和氣,至少他願意同沁珠修複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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