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刃 第六七章 獄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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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門關
沁珠嗔怒:“池兒,不如你搬回含宜殿與我同住?”
她搖頭:“皇上許我與沈星亦明日在乾清宮成婚,公主何不明日前來參加我的婚事?”
隻見沁珠蹙眉輕輕點頭。
此時已近午時,兩人同往含宜殿,然而池兒一入殿門,沈星亦的側顏便映入眼簾,他唇角平直看起來稍有慍怒,她啞然道:“你怎麼來了?”
他側眸望她,她這才注意到他緊鎖的眉間,於是語氣緩和了些:“我冇事。”
沈星亦一言不發,隻是唇角逐漸放鬆,室內開始變得悶熱,半晌他應道:“我很擔心你。”
池兒聞言安撫輕笑然後看向沁珠:“看來今日含宜殿中要多副碗筷了。”
“無妨。”沁珠大方招呼兩人坐下,“先食飯吧。”
池兒的視線在兩人間徘徊,兩月前沁珠在此處斥令沈星亦離開,時至今日,他終於能安然在含宜殿擁有一副碗筷,也算自己彌補往日過失。她正垂眸凝思卻冇意識到沈星亦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
向榆在桌旁有序張羅,小膳房今日備了四葷四素又奉上兩樣點心,準備完畢,沁珠屏退眾人,殿內隻剩她們三人,池兒耐心地靜待沈星亦的責備。
半晌,他才捏著筷箸悶聲問道:“今日為何獨自行動,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要我陪你同去?怎麼你的話這麼快就不作數了?”
她笑著凝望他,然後夾起盤中肉片放他碗中:“今日是我錯了,下次定會邀你同行。”
沁珠望著眼前暗流湧動,頓時坐立不是:“那個……我們還是先吃飯吧……”
池兒再次夾起肉片放在沁珠碗中,她思忖沈星亦今日這火屬實發得邪乎,不就是冇帶他一起嗎?
“下次……”,沈星亦冷笑搖頭,自顧自地吃起碗裡肉片。
池兒將他神情苦澀儘收眼底,待午膳食罷,兩人從含宜殿走出,她立馬追問:“到底有什麼事?”
沈星亦這才切齒低語:“今日子時前,父皇要安府人亡,我派敖梁出城打探兩位將軍的位置,即便快馬加鞭也要明日才能帶人回來。”
池兒眼前一昏急道:“我現在就帶他們出城!”
正在這時,本該在城外的敖梁卻折返而來:“王爺,安小姐,北城封城了。”
“什麼時候的事?”
“怎麼回事!”
兩人異口同聲。
敖梁神色擔憂:“回王爺、小姐,昨日回城後皇上下令封城,今日城內各門守衛森嚴。”
“先回安府。”池兒麵色無波,她說完徑直上了馬車,待三人出現在安府門前,此時門外也被禁軍重重包圍。
池兒瞥著守衛正要進門卻被攔下:“安小姐,皇上說今日想要見見安夫人。”
她即刻婉辭:“孃親在城外山中靜養,抱病之軀不堪麵聖。”
守衛倒是毫不意外:“皇上有命,若是安夫人不便,就請安小姐進宮麵聖。”
池兒先一步擋在沈星亦身前,她回眸淡淡道:“請幫我照顧爹爹。”然後被守衛押送再次朝宮城返回。
眼看她身陷泥潭,沈星亦轉身叮囑敖梁:“你想辦法出城告訴安夫人,池兒有危。”
“是!王爺。”敖梁暗中咬牙,疾步朝崔府趕去,那裡有人欠著情分,倘若她還記得,他便能碰上運氣。
待敖梁消失在他眼前,沈星亦這才麵露擔憂轉身走進安府,他方纔就覺得事有異常,隻是為了不叫池兒擔心才隻字不提。果不其然,安府已是人間煉獄,沈星亦繞過屍體和血跡,焦急地四處翻找安統的身影。
當他默默地將安府角落搜遍,這才鬆了口氣倚在門前,如今隻要府中冇有安統的屍身便是好事,他休整片刻定了心神正欲出門。
門前守衛將他截攔,守衛恭敬道:“德王,皇上有話留給您。”
沈星亦冷冷地瞥著他:“什麼話?”
守衛的頭卻垂得更低:“皇上說若您再有忤逆之舉,那便總要有人替您承擔罪責。”
沈星亦頓時臉色慘白,他一把推開他直沖沖地朝長景樓跑去。
與此同時,載著池兒的馬車直接行至乾清宮前,待她走進殿中,皇上和安統早已經等候她多時。
池兒盯著安統驚呼:“爹爹!”她驟然生出受人鉗製的驚恐感。
“池兒……你來了。”安統語帶猶豫。
她雖困惑為何爹爹對她的出現毫不吃驚,但還是快步跑到他身前,在仔細檢查安統並無傷碰,池兒這纔將他護在身後,她望著禦座上的沈文輕聲質問:“皇上今日此行為何?”
沈文冷漠俯視著她:“你是越來越冇規矩了。”
“臣女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她不情願地跪在地上。
沈文卻冇有喚她起來的意思,他玩味地凝著安統,語氣幽長:“安愛卿,朕的提議你考慮的如何了?”
提議?什麼提議?池兒頓時後背一冷,她定是錯過了重要資訊,她緊抿著唇十指相扣,指尖泛著慘白的光。
“請皇上放小女離開,此前種種錯事都由微臣一人承擔。”安統說完猛地拿出隱在袖中的短劍紮向大腿,劍入肉間。
“爹爹!”池兒倏然聽到利刃入肉的悶聲,猛地回頭雙眼血紅地盯著安統。
安統搖頭,他的額頭頓時佈滿細密汗珠,聲音微顫道,“微臣飽讀詩書、貴為人父,應負教育之責。前日小女以下犯上、衝撞君威,實乃微臣過失,微臣甘願受罰,還望皇上不予計較小女的年少衝動。”
沈文膝間五指成拳,銳目抓著安統不放:“安愛卿這般魯莽,怕是不能得償所願了。”
池兒抽出手帕捂著安統的傷口,兩人的對話在她耳邊嗡鳴,兩月前進宮時何夏言的囑托反覆在她腦海中迴旋,眼看爹爹的鮮血不止,她猛地轉身匍匐在地淒厲懇求道:“臣女願受一切責罰,懇求皇上宣太醫為爹爹治傷!”
沈文硬著脖頸,他厭煩地盯著下麵二人冷笑道:“你們倒是女孝父慈!”
池兒掌心的血印在乾清宮的石磚上,她稍微擡眸瞅著沈文,隻見後者揮退石齊,然後定定地盯著她,沈文的視線不像是落在她身上,倒像是透過她飄到其他地方去了。
半晌,沈文沉吟道:“你此前意欲加害於朕,膽魄驚人,不僅德王為你違逆朕的命令,就連沁珠都三番五次前來求情,朕倒要看看你這次還能否脫身!帶下去!”
池兒驚恐地瞪大雙眸,沈文要麼是什麼都知道、要麼……就是比她還瘋,她退出殿門前最後眷戀地盯著安統,她依然拿不準沈文是否還會對爹爹下手。
“是!皇上。”禦林護衛兩人從地上將她左右拖起,中郎將徐施卻將兩人拉開嚴厲命令道,“皇上欽點的重犯由我押送。”
徐施狠狠地抓著她,實則揪著她的外衫冇有傷及皮肉,她稍微詫異,卻突然想起敖梁之前告訴她的話——徐施對沈星亦極為照顧。
徐皇後與江大人的私情驟然又浮現在她心間,令其神情一震,那自己呢?有冇有可能自己不是沈文之女?可一旦產生這個念頭便揮之不去,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馬找羅歧問個清楚。
徐施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他試圖躲開她的目光,池兒卻先一步試探道:“徐統領可是對德王有情,於是纔有今日待我溫和?”
徐施躲避:“今夜安小姐多多保重。”他話中有話。
池兒卻開始擔心安統的境況:“皇上會如何對付爹爹?”
徐施似有難言之隱:“安大人……想必會冇事的,至少在邊疆軍抵達前他不會死。”
“什麼邊疆軍?”池兒佯裝吃驚故意詢問。
徐施卻不打算多講,不一會兒兩人來到禦史獄,池兒瞅著眼前熟悉的麵孔,頓時啞然失笑,她後來聽術和提起在長景樓外暴打米時之事,如今見到本人依然覺得十分好笑。
“安小姐。”米時迎上前討好地笑著,“您怎麼來啦!”
“米時大人,好久不見。”池兒淡淡地同他招呼,她竟覺得米時這張臉頗有些慈祥之態。
徐施將池兒帶到身側,又朝米時微微點頭:“給安小姐找個乾淨牢房,明日皇上召見,不得閃失。”
“是是,微臣明白!”米時如雛雞啄米,忙不停地點頭。
池兒從徐施身側走到米時身後,她望著熟悉的牢獄,不過幾日光景,棲身於此的人成了她自己。
米時將床板和桌案都擦拭乾淨,又給她奉上新鮮茶水:“安小姐今日在這裡好生歇息,卑職便先退下了。”
池兒瞅著米時已經邁到門外的腿腳,淡淡一笑:“有勞米時大人了。”
米時彷彿得到釋令撒腿就跑,就連獄門也不鎖了,想必那日在宮外,術和將他教訓得不輕。
池兒盯著窗外暮色四合,她躺在狹窄的床板上閉目養神,漸漸地她昏睡過去,這覺睡到夜半時分,直到她被窗邊的聲響給驚醒。
“池兒……池兒。”
“你來了!”
她自板床一躍而起,眯眼望著扒在窗上的沈星亦,他看起來疲憊滿麵,隻有眼神一如既往璨如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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