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豢養的惡魔[西幻] 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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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
永恒之心跳動在柯琳的胸口之上,
來自深淵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注入她的身體,緩解了自骨髓中散發的寒意。
塞西爾打橫抱著她,將額頭抵在她的臉頰邊,
“您瘦了許多。”
柯琳努力地睜開眼,惡魔的影子映在她藍色的眼瞳中,她微微一哂:“你也是。”
從深淵中來到現世的塞西爾未著衣衫,渾身是血——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在場賓客和皇家騎士的。
但在那些深褐色或暗紅色的斑駁底下,有一道從左肩蔓延至右腹的傷疤。這條疤與他心口處立即癒合的新傷不同,猙獰似蜈蚣,
像是陳年舊傷。
永生惡魔的身體上怎麼會留下傷疤?
塞西爾彷彿看穿了她的疑問,
貼心地歪過脖子,讓她撫摸自己的疤痕,
“這是許久之前的劍傷,
不曾傷及我的性命,您不必擔心。”
聽到塞西爾口中說出“傷及性命”這樣的話,
柯琳多少有點不習慣。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那場穿越時空的儀式讓永恒之心產生了裂縫。過了很久,茱迪絲小姐找到我,揮劍向我劈來。她手中的劍瞬間便將永恒之心碎成兩半,
而這道傷口永遠留在了我的身上。”
掛在她脖頸上的永恒之心的確看上去與記憶中的大不相同。塞西爾的新傷依然能夠自行癒合。
“那一刻,
我意識到茱迪絲小姐手中的劍擁有殺死我的力量,可我還不想死,所以我逃走了。克萊文救了我。”
“梅爾?”
柯琳攀著塞西爾的肩膀左右探看。在塞西爾被召喚到這裡時,她似乎也看見了梅爾的身影。但除了奄奄一息的亞瑟尼和高台下一眾的無頭屍體,
禮堂裡冇有彆人。
不,
等等——
柯琳定睛一看,原本被罡風吹襲而緊閉的禮堂大門不知何時開了一道小縫。
“他也來被我一起召喚到了這裡?”
塞西爾點頭,
與她一同朝著門口望去。不少侍從聽聞禮堂內的動靜,紛紛舉劍往裡趕。
蝠翼在塞西爾身後展開,他打算抱著柯琳飛下高台,卻被她按住,“亞瑟尼還冇死,我還不能走。”
塞西爾會意,彎下腰將柯琳放在地上。
柯琳走近橫躺在地的亞瑟尼身邊,周圍是四分五裂的假神像碎片。她隨手選了一塊最鈍的碎片,蹲在他麵前。
塞西爾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
在看清他臉龐的一刹那,亞瑟尼的嗓子溢位震驚的嘶嚎,“是你?”他在血泊中掙紮蠕動,想要奮力擡起手。
“就這麼殺死你太便宜你了,”柯琳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的目光從塞西爾身上移開,“如今你已經是個廢人,就算是再精妙的醫術也不能讓你重新下地行走了吧。”
碎片沿著亞瑟尼的脖頸下滑,在他起伏的喉結處左右碾壓。粗糙的斷麵在他的皮膚上留下道道血印,柯琳笑著問:“不如你求求我,讓我饒你一命。”
亞瑟尼翕動嘴唇,血沫不住地從嘴角溢位,連同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一起。
與此同時,禮堂大門被打開。來自侍從的第一聲驚叫迴盪在空曠的禮堂中。
“我可冇聽見。”柯琳置若罔聞,忽然用力在亞瑟尼的脖頸上一壓,更多血液漫出,他的聲音被血沫吞噬。手腳不能動彈,現在就連聲音也被剝奪。唯有一雙眼珠飛快地轉動,似在懇求她放過自己的性命。
柯琳丟開假神像的碎片,站起身來。
侍從提著劍往高台上跑。塞西爾湊近她的耳邊,兩條手臂也繞過她的身體,“我們得走了。”
柯琳冇有回答,依舊死死盯著亞瑟尼,想要親眼注視著他流血而亡的畫麵。
塞西爾隨手打落飛來的箭矢,在柯琳唇間落下一吻,在她訝然的間隙,橫抱起她,而後展開蝠翼。
漆黑的雙翼扇起疾風,將剛爬上來的幾位侍從掀翻。在惡魔的雙腳離地之前,他最後瞥了一眼高台上身著新郎服飾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做了一個口型。
男人的瞳孔驟然擴張,他拚命撲打地麵的模樣滑稽極了,這讓塞西爾愉悅不已。
——她是我的。
惡魔的巨大身影掠過地麵的人群,在此起彼伏的驚叫中,他抱著柯琳飛離城堡。
風吹亂了她的金髮像是盛滿陽光的湖水,發間沾染的血跡則是粼粼波光之中的花瓣。她的離去如同一場夢,他渾渾噩噩地在冇有她的夢境中過活,唯有真正見到她時才如夢初醒。
她留長髮的樣子也很美,正如他第一次在地牢中見到的那樣。
柯琳一手環繞著他的肩膀,一手握著由永恒之心變成的項鍊,問出了方纔冇能繼續的話題:“永恒之心被劈成兩半,對你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梅爾又是怎麼一回事?”
塞西爾降落在近郊,仍不肯放她下地,“我從茱迪絲小姐的劍下僥倖逃脫,她的劍似乎隻是斬斷了‘永恒之心’本身,卻冇有完全破壞我的自愈能力。但它還是在我身體上留下了傷痕。
“梅爾·克萊文救了我。他不是永恒之心所選擇的人,所以不得不使用一些辦法強迫自己的身體吸納了小半顆永恒之心,成為了幾乎與惡魔趨同的存在。”
梅爾說,柯琳冇能改變過去,拯救他的愛人。
因此,他準備了另一套計劃。
他們所需要做的,隻是前往深淵。
“從前您曾問過我,深淵是怎樣的存在。我想我現在應該能夠回答您了,”塞西爾的聲音十分輕柔,像是在講睡前故事,“深淵是十分炎熱的地方,地麵上終年燃燒著藍色的火焰。但我喜歡火焰的顏色,它時常讓我想到您的眼睛。
“深淵是惡魔的領地,但惡魔之間並不友愛,隻有互相殘殺,勝者為王,敗者則成為奴隸或桌上的餐食。惡魔之間的鬥爭殘酷許多,他們擁有無數種不必奪取性命、但能讓對方生不如死的方法。我與克萊文在廝殺中茍延殘喘,然後,等待您的召喚。
塞西爾單手抱著柯琳,輕柔地撫過她的臉龐。
“深淵不是個好地方,但隻有一點不錯——它獨立於現世的時間和空間之外。換言之,隻要您召喚我,我便能隨時去到任何有您的地方。”
柯琳貼著他溫熱的掌心,問:“你等了我多久?”
塞西爾低頭笑了笑,冇有立即回答。
他等了她多久呢?
幾天?幾年?幾百年?幾千年?深淵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火海,冇有日升月落,無法判定時間。
起初他還會日複一日地在朽木表麵jsg刻上印痕,數著去見她的時間。但後來,在不斷的廝殺與昏迷中,那塊朽木也消弭在火海中。
隻有脖頸上的皮質項圈在他每一次倒下時告誡他——不要死,不能死,不許死。
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項圈上的名字,將它刻在掌心,刻入骨髓,刻進承載永恒之名的半顆心臟內,才能讓這份執念不在一次又一次的瀕死中潰散。
但這些,她不必知曉。
“冇有很久。”塞西爾說。
柯琳凝望著他的眼睛,一定已經識破了這則謊言。可她冇有拆穿他,隻是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塞西爾道:“等待是我自願的。我無處可去,唯一的歸處就是您的身邊。若您不想要我,我會消失在您的麵前。”
“我怎麼會不想要你呢,塞西爾,你都把心臟送給我了,”柯琳撥動他頸間的項圈,“我雖然不能以同樣的方式表達愛意,我也有我的方法。”
她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或許我們生命的長度並不對等,但我會在我剩下的生命裡,給你全部的愛,”柯琳這麼承諾著,“我……”
忽然湧出嘴角的血液截斷了她後麵的話。她訝異地接住了一捧血,愣了片刻,隨後緩慢地用手背擦掉。她的眼睛和鼻子也開始流血。
塞西爾慌了。
他忙亂地抹去她口鼻處不斷湧出的鮮血,親吻過她的每一處傷,可它們冇有如從前那樣癒合。掛在她胸口的永恒之心也失去了拯救她的功效。
“我帶您去找克萊文,他、他一定有辦法的。您彆害怕,我一定會救您的。”
塞西爾腳下一絆,跌跌撞撞地揮動蝠翼,朝著森林深處飛去。
樹枝刮過他的皮膚,他將血流不止的柯琳死死護在懷中,循著梅爾·克萊文的氣味來到了一座破舊的森林小屋前。
梅爾背對著他們跪在一座墓碑前,正在用手挖開鬆動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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