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劍殘雪錄 第211章 師出同門
邙山之巔,罡風獵獵。
玄陰老人立於崖前,寬大的玄色法袍在風中紋絲不動。他麵容清臒,雙目如電,雖已年邁,氣勢卻如淵渟嶽峙,遠非尋常武林高手可比。他身後,玄鷹堂主與一眾教眾肅然而立,氣氛肅殺。
陸清弦與沈清如站在百丈之外的另一塊巨岩上,神情凝重。
“交出玄陰令,”玄陰老人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山巔,“我可以留你們一個全屍。畢竟,你是昭兒的徒弟,也算我半個徒孫。”
陸清弦緊握孤鴻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玄陰老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刺向他內心最不願觸碰的地方。師父林昭的絕筆信裡,從未提及此事。
“晚輩不知令牌為何物,”陸清弦沉聲道,“我二人隻為追回被劫的漕糧,阻止幽冥教禍亂百姓而來。閣下若與此有關,晚輩唯有以武力相詢。”
“哈哈哈!”玄陰老人仰天大笑,笑聲中滿是悲涼與譏諷,“不知?林昭一生自負,卻不知他最得意的弟子,早已背棄師門,投入了我大哥的門下!”
此言一出,陸清弦如遭雷擊。
“你胡說什麼!”沈清如厲聲喝道。
玄陰老人眼神轉向她,竟露出一絲複雜的情感:“小丫頭,你師父沈鶴年,是我大哥的關門弟子。我們三人,本是同門師兄弟。隻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
純武俠世界的恩怨,往往源於最樸素的觀念不合。理念之爭,纔是永恒的江湖主題。
“原來如此。”陸清弦瞬間明白了。鶴鳴山莊、幽冥教、玄陰老人,這盤棋的棋手,竟是自己的師叔祖。師父林昭一生守護的秘密,就是這位師叔的野心。
“廢話少說!”玄鷹堂主厲喝一聲,率先攻上,“小子,拿命來!”
他使的是一柄厚背大砍刀,招式大開大合,以勢壓人。陸清弦不敢怠慢,孤鴻劍一抖,化作一道光幕,正是“寒江疊雪”之勢,將對方的攻勢一一封擋。
“清如,攻他下盤!”陸清弦邊戰邊喝。
沈清如早已蓄勢待發,青蚨劍如靈蛇出洞,貼著地麵直刺玄鷹堂主下盤。堂主被迫變招,回刀格擋,卻被陸清弦抓住破綻,一劍刺中肋下。他悶哼一聲,踉蹌退開。
“好俊的配合!”玄陰老人讚許一聲,卻緩緩抽出腰間軟劍。那劍細如牛筋,在他手中卻彷彿活了過來。
“清弦,退下。”玄陰老人淡淡道。
陸清弦隻覺一股沛然莫禦的內力撲麵而來,逼得他氣血翻湧,不得不連退七八步。這纔是真正頂尖高手的威壓。玄鷹堂主、陳九皋等人的功力,在他麵前簡直如同稚子。
“師父……”陸清弦看著他,這個稱呼到了嘴邊,又被他生生嚥下。血緣與師門,哪個更重要?
“你師父若在此,也未必能接我十招。”玄陰老人緩步逼近,“念在同門之誼,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歸順於我,助我重整師門,天下之大,任你縱橫。”
“你的道,是犧牲無辜百姓來滿足一己私慾,我陸清弦,不屑為伍!”陸清弦橫劍當胸,眼神決絕。
“冥頑不靈!”玄陰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他手腕一抖,軟劍如靈蛇出洞,無聲無息地刺向陸清弦胸口。這一劍看似緩慢,實則蘊含了數十年的功力,快、準、狠,且毫無聲息。
陸清弦全力應對,孤鴻劍舞成一團光華。但玄陰老人的劍法如同附骨之疽,總能從最刁鑽的角度突破他的防禦。三十招後,陸清弦已汗流浹背,全憑一口真氣支撐。
“你的劍,太直,太硬。”玄陰老人點評道,“缺少變化,更缺少一顆能包容萬象的心。你師父是這樣,你也一樣。”
一句話,精準地刺中了陸清弦武功的弱點。
就在此時,沈清如動了。
她沒有衝向玄陰老人,而是身形一晃,直撲崖邊的玄鷹堂眾。這些人正準備從後包抄,卻沒想到她會舍近求遠。
“找死!”玄鷹堂主剛要阻攔,卻被沈清如的青蚨劍黏住兵器,隻能眼睜睜看她擲出一枚小小的石子。
石子看似無力,卻精準地打在一名教眾的手腕麻筋上。那人悶哼一聲,手中的火把掉落。火把滾下山崖,火星四濺,竟點燃了崖邊乾燥的草木!
一時間,濃煙升起,火勢借著風勢,迅速蔓延開來。
“不好!”玄鷹堂主大驚,急忙回身組織滅火。
場麵頓時一亂。
玄陰老人眉頭一皺,分神的刹那,陸清弦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將全身殘餘內力灌注於孤鴻劍尖,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流光,以同歸於儘的打法刺向玄陰老人胸口。
玄陰老人冷哼一聲,不閃不避,軟劍自下而上,畫出一個詭異的圓弧,竟是要將陸清弦的劍生生絞斷,順勢挑斷他的手筋。
沈清如目眥欲裂,尖叫道:“清弦!”
千鈞一發之際,陸清弦手腕一沉,劍勢陡然一變,不是刺,而是點!孤鴻劍劍尖在即將觸及對方軟劍的瞬間,輕巧地一點,卸開了對方的力道。
這是他觀察了數十招後,悟出的唯一破法。
玄陰老人微微一怔,隨即失笑:“有點意思。”
他正要變招,異變再生。燃燒的草木引燃了山巔一座早已廢棄的藥廬,濃煙滾滾,其中竟夾雜著刺鼻的迷煙。這並非沈清如所為,而是山風吹拂,點燃了另一處隱患。
“咳咳……”玄陰老人吸入少許迷煙,呼吸一窒。
“走!”陸清弦拉住沈清如的手,轉身便向山下掠去。
玄陰老人揮手驅散煙霧,看著他們逃走的背影,臉色陰沉。他沒有追,隻是喃喃道:“林昭啊林昭,你這徒孫,倒是比你有骨氣。”
他望著陸清弦的背影,眼神複雜,最終化為一聲長歎。
下山路上,月色已明。
兩人一路狂奔,直到遠離邙山,纔在一處溪邊停下。沈清如臉色蒼白,顯然剛才的舉動耗力巨大。
“你瘋了?那迷煙……”陸清弦後怕道。
“總好過你被他殺了。”沈清如喘著氣,隨即笑了,“而且,這煙不傷人,隻是讓人昏眩,我猜的。”
陸清如的聰慧與膽識,再次讓他動容。
“師叔祖……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陸清弦低聲問,心中五味雜陳。
“一個被執念困住的可憐人。”沈清如答道,“師父曾說過,師叔天資比他高,但心術不正,總想走捷徑,最後被逐出師門。沒想到,他隱忍多年,竟成了這般模樣。”
陸清弦望著溪水中的倒影,師父的音容笑貌浮現眼前。他想起了師父臨終前的信,想起了“守護”二字的分量。
“幽冥教的解咒大典是假的,”他忽然明白了,“但師叔祖要重振的,是一個以他為尊,用武力和陰謀控製的江湖。這纔是真正的危機。”
前路依舊漫長,但至少,他們看清了棋盤上的真正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