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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劍 第30章 審問陳尚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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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沉,桃花劍莊的大部分割槽域陷入了悲慼過後的死寂,唯餘幾處靈堂的燈火搖曳。黃秋雁親自提著一盞素紗風燈,在前引路。昏黃的光暈穿透夜色,照亮了潮濕的青石板小徑。韓沐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腳步無聲,黑色的身影幾乎融入了夜色。

兩人繞過幾座庭院和堆滿雜物的後巷,來到莊子最偏僻的西北角。一棟低矮陳舊的石砌建築孤零零地佇立在那裡,沒有窗戶,隻有一扇厚重包鐵的橡木門。門前,兩名手持鋼劍、神情戒備的女弟子肅立守衛。這裡是莊子裡罕少使用的儲藏庫之一,如今被臨時改造成了囚牢。

“韓少俠,就是這裡。”黃秋雁停下腳步,風燈的光芒照亮了她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絲猶豫,“此人武功雖廢,但心性狠毒……您小心。”她示意守衛開門。

沉重的門栓被拉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門緩緩開啟,一股混雜著血腥、草藥和潮濕黴味的渾濁氣息撲麵而來。黃秋雁皺了皺眉,下意識想跟隨韓沐進去。

“不必。”韓沐抬手,動作雖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他的目光甚至沒有看向黃秋雁,而是徑直投向了庫房內那片濃得化不開的、被風燈勉強切割開的黑暗。

黃秋雁腳步一頓,看著韓沐孤身踏入幽暗的背影,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堅持。她低聲對守衛吩咐了一句“好生聽候”,便提著燈退開了幾步,守在門口。昏黃的光在她腳前投下一個孤寂的圓暈。

庫房內空間不小,一盞小小的油燈被掛在角落的柱子上,豆大的燈火昏昏欲睡,隻能勉強勾勒出中央區域的情形。

陳尚翎被隨意地丟棄在一堆鬆軟的、用於緩衝的稻草之上。他整個人蜷縮著,如同被踩碎了骨頭,僅剩的那隻左手,也被粗糙的繩索牢牢捆住。那隻被齊根斬斷四指、經過粗陋包紮的右手,無力地耷拉著,包裹的布條已被暗紅的血和汙穢浸透,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臉色是失血過多的死灰,曾經刻薄倨傲的麵孔此刻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變形,汗水和淚水混合著在臉上留下道道泥痕。聽到腳步聲,他艱難地抬起眼皮,眼神渾濁,充滿了痛苦和濃濃的怨毒,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裡、瀕死的惡狼。

韓沐悄無聲息地走近,直到完全籠罩在油燈那微弱光暈的邊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腳下這灘爛泥般的、曾經高高在上的副莊主。昏黃的燈火在他線條冷硬的側臉上跳躍,投下深邃的陰影,眼眸深處是比庫房深處更濃的黑暗,沒有任何溫度。

庫房內隻剩下陳尚翎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油燈燈芯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

韓沐緩緩蹲下身,動作依舊無聲。他沒有直接詢問,隻是解下了腰間的佩劍,沒有劍出鞘的冷光,也沒有多餘的威脅動作。他隻是將帶鞘的長劍,平穩地、輕輕地橫放在兩人之間的地麵上。

這簡單的動作,卻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壓力。劍,本身就是冰冷的回答。空氣彷彿凝固了。

陳尚翎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痛苦而無意義的嗚咽,眼神中那點怨毒深處,湧起更深沉、更本能的恐懼。他看著那柄劍,如同看著自己的索命符。

“十八年前,”韓沐開口了,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音量低到剛好能被陳尚翎聽見,卻又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穿透力,“江城韓家,隴平鏢局。”

簡單的幾個字,落在死寂的牢房,如同投入幽暗深潭的石子,瞬間在陳尚翎渾濁的眼中激起了漣漪。他渾濁痛苦的眼球驟然收縮了一下,彷彿記憶深處某個被塵封的角落被強行掀開了一角!

“江…江城韓家?”陳尚翎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破舊的風箱,“情…情劍夫婦?”

這個名字似乎喚醒了他遙遠的、並非核心的記憶碎片,下意識地說了出來。他說完,看著韓沐冰冷漠然的臉,再看看那柄放在地上的劍,眼中瞬間被更濃的恐懼填滿,身體在稻草堆上本能地往後蹭了一下,彷彿想離這個人和這個名字更遠一點。

韓沐沒有回答關於他父母身份的問題,但這無聲的默然本身就是最銳利的肯定。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鎖住陳尚翎的雙眼。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陳尚翎幾乎是尖叫出來,因為牽動傷勢而劇烈咳嗽,嘴角溢位血沫,僅剩的左手徒勞地在身前擺動著,充滿了哀求,“韓少俠!那…那時候我隻是莊裡一個小、小小的外堂管事!上麵那些人的謀劃,我…我怎麼可能知道詳情?!”

他的恐懼是真實的,十八年前,他確實地位卑微。

但求生欲和對眼前這個殺神本能的畏懼,讓他在痛苦和喘息中,瘋狂地搜刮著腦子裡一切可能保命的資訊:“情劍夫婦……那兩位當年名動江湖,劍法高絕,……他們夫婦行事亦正亦邪,但結仇不多……”

他艱難地吞嚥著唾沫,努力讓聲音連貫,“按…按我們鳴劍山莊…不,是他們這些年來的行事風格……情劍夫婦,劍法高絕…對!就是這樣!”

他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確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沒錯!如果是他們動的手,一定是因為劍法!”

韓沐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那瞳仁深處的黑暗,似乎更加濃鬱了一分。整個庫房的氣溫彷彿又低了幾度。

陳尚翎劇烈地喘息著,彷彿耗儘了力氣。他看著韓沐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心臟被恐懼緊緊攥住。他覺得自己必須再說點什麼,必須給出對方想知道的……可是,他搜腸刮肚,關於十八年前的隱秘,他這個級彆的人又能知道多少內情?

“還…還有一個線索!”

陳尚翎在劇痛和恐懼中,腦子反而被逼得清晰了一瞬,他猛地想到了一點,“隴平鏢局!對對!隴平鏢局!我知道,莊裡和隴平鏢局是有過不少合作往來!就在情劍夫婦出事前後那幾年!但真的都是明麵上的大宗買賣!押鏢、護衛之類的……至少…至少我負責對接的時候,記錄都是乾淨的!上麵有沒有瞞著我們做彆的……”

他再次劇烈搖頭,“我真的不知道啊!韓少俠!我發誓!知道的我都說了!”

他將自己完全撇清,隻想證明自己的“無辜”和價值。他死死盯著韓沐,祈求能從那雙冰冷的眼睛裡看到一絲鬆動。

韓沐終於動了。他緩緩伸出手,不是去拿劍,而是在陳尚翎驚恐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輕輕拂了拂放在地上的劍鞘。

就這個簡單的動作,讓陳尚翎嚇得幾乎昏死過去。

然而,韓沐並沒有動手。他隻是沉默著,彷彿在咀嚼陳尚翎說的每一個字。油燈的光在他臉上跳躍,映照著那張年輕的、本該充滿朝氣的臉上,此刻卻凝結著一層萬年不化的寒冰。

十八年前……江城……那衝天的大火……

“隴平鏢局……”

這四個字從韓沐的牙縫裡輕輕擠出,帶著刺骨的寒意,又似滾燙的烙鐵。他的目光終於從陳少翎身上移開,投向庫房深處無儘的黑暗,瞳孔深處彷彿燃燒著來自十八年前的暗紅色火星。

庫房內死一般地寂靜。隻有陳尚翎劫後餘生般粗重混亂的喘息,和他心有餘悸、劇烈跳動的心跳聲在空洞地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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