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10章 詹府拜會
林府客廳內的溫馨氣氛,早已被凝重與肅殺所取代。
韓沐去意已決,周身殺氣凜然,彷彿一柄已然出鞘半寸的利劍,寒光逼人。翟正臨麵色沉鬱,手已不自覺按在了金色劍柄之上。馬映雪與翟月清亦是神情緊張,嚴陣以待。
林淵見勸阻無效,深知此事已無法善了,更關係到韓家血海深仇,他長歎一聲,神色決然道:“既如此……老夫便與你們同去!
我與詹元戚總算有幾分薄麵,或許能……周旋一二。再者,我對詹府內部佈局略知一二,萬一……萬一有事,也能多個照應。”
韓林氏聞言,臉色更加蒼白,抓住丈夫的衣袖:“淵哥!你……”
林淵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言安慰道:“放心,我隻是陪同前往,不會輕易動手。沐兒是我至親,他的事,我不能置身事外。”
他轉頭對韓沐道:“沐兒,稍等片刻,容我換身見客的衣裳。”
不多時,林淵換了一身更為正式的交領深衣,走了出來。此刻眉宇間卻自有一股不容小覷的堅毅與果決。
“走吧。”
林淵沉聲道。
一行人不再耽擱,再次翻身上馬。在林淵的引領下,穿過青城繁華的街市,直趨位於城西北蒼梧山腳下的詹家府邸。
越靠近詹府,周遭的環境越發清幽,行人漸稀。蒼梧山麓,一片高牆大院依山而建,灰牆黑瓦,氣勢森嚴,與其說是工藝世家的宅院,不如說更像一座易守難攻的堡壘。高大的門樓緊閉,門前兩尊並非石獅而是某種抽象異獸的石雕,更添幾分詭異神秘的氣息。空氣中,隱約飄來一絲窯火特有的焦糊味和某種奇異的礦物氣息。
眾人勒馬於詹府那緊閉的、包著鐵皮的厚重大門前。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林淵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握住門環,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
“咿呀——”
沉重的門扉並未完全開啟,隻拉開一道縫隙。一名身著灰衣、神色精悍、眼神銳利的家丁探出頭來,目光警惕地掃過門外眾人,最後落在林淵身上,語氣冷淡卻不失禮節:“原來是林先生。不知林先生今日到訪,有何貴乾?”
林淵拱手道:“勞煩通稟詹家主,故人林淵,攜侄兒韓沐,以及江城翟家主等幾位朋友,特來拜會。”
他特意強調了“韓沐”這個名字。
那家丁聽到“韓沐”二字,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波動,但很快恢複如常,點了點頭:“請諸位稍候。”
說罷,重又合上門扉。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卻顯得格外漫長。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風吹過山麓樹林的嗚咽聲,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吱嘎——”
沉重的門扉終於再次緩緩開啟,這次是完全洞開。先前那名家丁側身讓開,語氣依舊平淡:“家主已在客廳等候,諸位請隨我來。”
一行人下馬,在那名家丁的引領下,步入了詹府。
府內景象,更是讓眾人心中暗驚。庭院深深,迴廊曲折,假山怪石林立,佈局看似隨意,實則暗合某種奇門陣法,極易迷失方向。沿途所見家丁仆役,皆步履沉穩,眼神銳利,絕非尋常下人,分明都是身負武功的好手。暗處,似乎總有幾道冰冷的目光掃過,令人如芒在背。
這哪裡是什麼工藝世家?分明是一處龍潭虎穴!
韓沐麵色冰寒,目光如電,仔細掃視著沿途的一切,將每一處可能藏有機關暗哨的地方都記在心裡。馬映雪和翟月清下意識地靠近了一些,手心微微出汗。翟正臨與林淵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皆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穿過數重庭院,終於來到一間寬敞卻光線略顯晦暗的客廳。客廳的佈置頗為奇特,並無太多奢華裝飾,四周博古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流光溢彩、造型奇巧的琉璃器與瓷器,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而迷人的光芒。空氣中那股焦糊與礦物混合的氣味更加濃鬱。
客廳主位之上,一人正端坐品茗。
此人年約四旬,麵容清臒,膚色白皙,穿著一身質料考究的深色便服,神態安詳,舉止優雅,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飽讀詩書、潛心工藝的儒雅之氣。正是詹家家主——詹元戚。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溫和而略帶驚訝的笑容,目光首先落在林淵身上:“林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隨即,他的目光掃過韓沐,笑容不變,卻彷彿帶著一絲更深的好奇與打量:“這位想必就是林先生方纔提及的侄兒,韓沐韓少俠吧?果然一表人才,氣度不凡。”
他的語氣平和自然,彷彿真的是第一次見到韓沐一般!
韓沐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拱手行禮,聲音平淡無波:“晚輩韓沐,見過詹家主。”
他刻意沒有提及之前的拜訪。
“翟兄!”
詹元戚又對翟正臨微微頷首,目光在馬映雪和翟月清身上短暫停留,含笑點頭致意,禮儀周到,無可挑剔。
“詹家主。”
翟正臨拱手還禮,麵色沉靜,目光卻銳利如刀,仔細審視著對方。
賓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氣氛看似融洽,實則暗流洶湧。
林淵作為引薦人,率先開口,寒暄幾句後,便切入正題:“詹家主,實不相瞞,我等今日冒昧來訪,是有一事不明,想向家主請教。”
詹元戚輕輕放下茶盞,神色溫和:“林先生但說無妨。詹某若能解答,定當知無不言。”
林淵看了一眼韓沐。韓沐會意,不再迂迴,目光直視詹元戚,開門見山:“詹家主,晚輩近日在清理門戶時,偶然發現一些舊物。”
他從馬映雪手中接過那個包袱,緩緩開啟,取出那本賬冊,以及用布包裹著的鉤爪、毒蒺藜等物,放在茶幾上。
“這些物件,”
韓沐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股冰冷的壓力,“皆出自江城西郊,那座已廢棄多年的窯廠。”
他特意加重了“西郊窯廠”幾個字的讀音,目光緊緊鎖定詹元戚的臉。
詹元戚目光落在那些東西上,臉上溫和的笑容似乎僵硬了極其細微的一刹那,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他伸手拿起那本賬冊,隨意翻看了兩頁,又看了看那鏽跡斑斑的凶器,眉頭微微蹙起,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與不解:“這些是……?
韓少俠,恕詹某愚鈍,這些舊物……與詹某有何乾係?那西郊窯廠,確是我詹家舊業,但早已廢棄多年了。”
“是嗎?”
韓沐冷笑一聲,拿起那枚鉤爪,指向尾部那個模糊的火焰匕首交織的圖案:“這個標記,詹家主可認得?”
他又翻到賬冊某一頁,指著那個同樣的圖案:“還有這個!據晚輩查證,此標記,與十八年前江城韓家滅門慘案,以及西北隴平鏢局二爺王重嶽和鳴劍山叛徒羅炳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韓家滅門案?二爺王重嶽?羅炳仁?”
詹元戚臉上適時地露出震驚與惋惜夾雜的神情,他放下賬冊,長歎一聲:“韓家慘案,詹某亦有耳聞,實在是武林一大憾事,令人扼腕歎息。至於王重嶽,羅炳仁……此等叛徒,更是人人得而誅之。”
他話鋒一轉,看向韓沐,眼神變得複雜:“韓少俠突然提及這些陳年舊事,又拿出這些從詹家廢棄窯廠找到的物件……莫非是懷疑……我詹家與這些事有關?”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委屈與荒謬感,表演得天衣無縫。
“難道不該懷疑嗎?”
韓沐步步緊逼,毫不退讓,“這些專用於暗殺潛行的凶器,連同這詭異的標記,一同被深埋在您詹家的產業之下!詹家主,您作何解釋?”
詹元戚聞言,並未立刻動怒,而是再次拿起那鉤爪,仔細看了看,沉吟片刻,緩緩道:“韓少俠,非是詹某推諉。那窯廠廢棄已久,魚龍混雜,早年也曾有些江湖流民、逃犯之流在其中短暫棲身。留下些來曆不明的物件,也不足為奇。至於這標記……”
他搖了搖頭,“請恕詹某孤陋寡聞,從未見過。或許……是某些宵小之輩故意栽贓嫁禍,欲挑起事端?”
他
將鉤爪輕輕放回,目光坦然地看著韓沐:“韓少俠,我詹家遷來青城已久,早已不問江湖是非,隻潛心於經商之道。與韓家,更是往日無冤近日無讎,有何理由要去參與那等駭人聽聞之事?
此間怕是有什麼誤會。”
滴水不漏!推得乾乾淨淨!甚至還反將一軍,暗示有人栽贓!
韓沐心中怒火更熾,卻強行壓下。他知道,在沒有更確鑿證據前,對方絕不會承認。
“誤會?”
韓沐聲音更冷,“那請問詹家主,為何江城慘案後不久,詹家便匆匆舉家遷離江城,來到這青城?
此舉,難道不是心虛?”
詹元戚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悲涼與無奈:“韓少俠此言……實在是冤枉詹某了。當年江城遭逢大難,韓家之事令人心惶惶,我詹家產業也多受影響,難以為繼。恰逢青城有故友相邀,此地又盛產我等所需之礦料,遷居於此,乃是出於生計考量,實屬無奈之舉,絕非什麼心虛逃避。此事,林先生應當也有所耳聞吧?”
他巧妙地將問題拋給了林淵。
林淵眉頭微皺,隻得點頭:“當年確有此一說。”
但他心中,疑慮更深。
談話陷入了僵局。詹元戚
應對得
太完美了,完美得近乎天衣無縫,反而更讓人覺得可疑。
韓沐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實話,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既然詹家主堅稱此事與詹家無關,那晚輩便不再叨擾了。隻是,”
他目光如刀,再次掃過那些證物,“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希望到時,詹家主還能如此坦然。”
詹元戚也站起身,臉上依舊掛著溫和卻疏離的笑容:“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詹某問心無愧,自然坦然。韓少俠若查到真凶,還請告知詹某一聲,詹某也欲除之而後快。”
他話鋒一轉:“諸位遠道而來,不如用了便飯再走?”
“不必了。”
韓沐冷冷拒絕,“告辭!”
一行人,在詹元戚“慢走”的送客聲中,麵色陰沉地離開了這座詭異森嚴的府邸。
剛一走出詹府大門,沉重的門扉便在身後重重關上,彷彿隔絕了兩個世界。
門外,陽光正好,卻驅不散眾人心頭的陰霾。
“此獠……果然狡猾如狐!”
翟正臨忍不住低聲罵道。
韓沐回頭,望著那高聳的灰牆,眼中寒芒爆射:“他越是掩飾,就越是證明他心裡有鬼!
青城……我們來得沒錯!姑父,”他看向林淵,“還需勞煩您,動用一切手段,盯緊詹家!我就不信,他們能永遠不露馬腳!”
真正的較量,此刻才剛剛開始。而詹家這座看似平靜的府邸之下,必然隱藏著驚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