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40章 對峙馬撼山
馬撼山那威嚴如獄的目光，自高處投下，彷彿能壓塌山嶽！整個內院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粘稠的血腥味彷彿也被這股無形的威勢凝固在空氣中。
“你是何人？！”
馬憾山的聲音終於炸響！不再是方纔製止動手時蘊含力量的沉穩，而是如同九幽颳起的凜冽罡風！每一個字都帶著金戈鐵馬的鏗鏘殺伐之氣，震蕩在廢墟般的庭院上空。“竟敢硬闖我隴平總部？！傷我手足兄弟！”
最後一句，殺意沛然，如同實質的刀鋒直刺韓沐！
這質問，裹挾著整個隴平總部無數憤怒的目光，如同山呼海嘯般壓向那個依舊挺立在血泊中的單薄身影！
韓沐緩緩抬起頭。帽簷在激烈的廝殺中已然歪斜，露出他那張蒼白卻不顯絲毫慌亂、反而異常平靜得令人心悸的臉。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一個幾近於無的冰冷弧度。他的聲音不高，甚至顯得有些平淡無奇，卻奇異地穿透了馬撼山那霸道的威壓，清晰地送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非是我要硬闖……”
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退避三舍、滿眼仇恨的鏢師供奉們，帶著一種淡漠的嘲諷，“而是貴鏢局的門檻，太高；貴鏢局的規矩，太臭！區區拜見，竟被視如草芥，肆意踐踏。”
他的目光最終迎上馬撼山那雙銳利如鷹、似乎要將他洞穿的眼眸，沒有絲毫退避：
“我隻想見一見大當家，求教一事。”
“哼！”
馬撼山鼻腔裡發出一聲沉悶如雷的冷哼，那聲音震動得石樓欄杆似乎都在微微顫抖。他高大的身軀向前微傾，如同山嶽即將傾倒，帶來的壓迫感陡增十倍：“請教？好一個請教！”
他指著下方一片狼藉的修羅場，聲音冰寒徹骨：“踏著我隴平幾十條性命，踩著血和骨進來‘請教’？！”
“我就是大當家的，馬撼山！”
他報出名號，如同猛虎宣示領地，霸道無比！“但你今天這樣闖進來，壞了規矩！傷了兄弟！這筆賬，必須有個交代！否則，我馬撼山顏麵掃地！何以統領這西北萬頃疆域？！”
“交代？”
韓沐重複著這兩個字，語氣平靜無波，彷彿隻是在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他微微側首，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柄滴血的、幽邃的長劍上，劍身映著他冷漠的眉眼。“不知馬大當家……想要什麼樣的交代？”
“留下！”
龍撼嶽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對著韓沐遙遙一握，彷彿要將整個空間捏碎！目光鎖死在韓沐握劍的右手上！
“留下你傷過人的這把劍！”
緊接著，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刃，劃過韓沐那雙雖然染血、卻異常穩定地握著劍的手：
“還有——傷人的這雙手！！”
最後一個“手”字脫口而出！如同平地炸響一聲驚雷！蘊含著無邊的霸烈怒意和不容違逆的法則！場中所有的隴平人馬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留下劍，是廢其武！留下雙手，那是徹底淪為人彘的酷刑！
所有人，包括那些供奉高手，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住場中那個年輕人。留下雙手？這幾乎是斷絕一切生路的裁決！這個凶悍的殺神，會如何回應？
韓沐沉默了。隻有那幽邃長劍劍尖最後一滴粘稠的血珠，終於承受不住重力的牽引，“嗒”的一聲，滴落在腳下碎裂的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暗紅的印記。
死寂。
下一刻，韓沐抬起臉。那張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嘴角那道冰冷的弧度，終於不再細微，而是一個清晰可見的、冷峭無比的笑容！那笑容裡沒有恐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嘲諷，隻有一種彷彿曆經萬古寒冰淬煉後的平靜和……一絲淡淡的瘋狂！
“這樣……也不是不行。”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像冰棱摩擦，讓離得近的人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
但隨即，他話音陡然一轉！語氣驟然變得冰冷、銳利、如同冰封千年的利刃出匣！
“隻要——”
他的眼神如同兩道凝聚的寒光，刺破血霧，牢牢釘在石樓頂端的龍撼嶽身上！同時，他握著劍柄的右手，驟然發力！那柄幽邃的長劍被他倏地抬起，劍尖向前！遙指馬撼山！
劍身在滴血的殘陽餘暉下，竟彷彿燃起了一層無形的、冰冷的蒼白色火焰！
“——你能贏下它！！”
五個字！
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帶著一種無與倫比的決絕和挑釁！
向這片天地的霸主、盛名的馬撼山，發出了最直接的邀戰！
不，不是邀戰！是生死的對決！是宿命的裁決！
那遞出的劍尖，彷彿穿破了時空，攜帶著十八年血火煉獄積攢下的所有冰冷仇恨與瘋狂執著，直刺馬撼山的心臟！
整個內院，所有倒吸涼氣的聲音都被瞬間抹去！時間彷彿凝固！無數道目光驚駭欲絕地鎖定在那個持劍直指蒼穹的身影上！他……他竟然……挑戰龍大當家？！用命？！
石樓頂端，馬撼山那張威嚴霸道的臉，在韓沐劍鋒遙指的刹那，肌肉似乎極其細微地抽搐了一下！那雙如同鷹隼的眼眸深處，精光如同閃電般驟然爆射！沒有憤怒，沒有意外，反而翻湧起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欣賞？蔑視？驚異？還有……一種被激起的、久違的、如同猛獸嗅到血腥的戰意！
他看著下方那個年輕人平靜之下近乎瘋狂的執拗眼神，看著那柄透著無儘死氣的幽邃長劍。
一瞬間，彷彿記憶深處某個模糊而沉重的影子被觸動！那柄劍的輪廓……那冰冷執拗的眼神……
但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逝！馬撼山的嘴角猛地向下一沉，那威嚴的臉上露出一個冷硬如花崗岩、又熾烈如岩漿的笑容！
“好！！有種！”
他猛地一聲暴喝！聲音如同滾雷炸開！整個石樓都在嗡嗡作響！
“去！把我的劍——取來！！！”
最後一個字，帶著排山倒海的霸烈氣息！震得樓閣上的灰塵簌簌而下！
“是！！”
旁邊早已侍立待命的親隨心腹渾身一顫，臉上瞬間爬滿了激動與敬畏交織的神色！他幾乎是吼著應了一聲，然後如同離弦之箭，用最快的速度向石樓深處奔去！那背影充滿了神聖的使命感！
整個隴平總部彷彿都被龍撼嶽這一聲咆哮點燃！無數的怒吼、狂嘯、幸災樂禍與嗜血的咆哮衝天而起！
“大當家神威！！”
“宰了他！為大夥兒報仇！！”
風，不知何時開始捲起。
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泥土腥味，吹動著韓沐散落在額前的黑發，也吹拂著他手中那柄如同嗜血魔兵般、幽邃而冰冷的長劍。
他靜靜地站在血泊和屍骸中央，如同一柄出鞘的神鋒！孤傲！決絕！無視了周遭一切的喧囂和殺意！
夕陽的最後一抹血色光芒，如同熔化的黃金，潑灑在他肩頭和冰冷的劍脊之上，將他孤獨的身影拉得極長，深深烙印在這片修羅殺場之上。
韓沐左手輕輕抬起，修長的手指緩緩拂過幽邃的劍身。那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著情人的麵龐，指尖觸碰冰冷的金屬，發出微不可聞的、金屬與血肉摩擦的細響。
然後，手腕微轉，劍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內斂而致命的、暗沉流光——斜斜指向身前染血的地麵！
嗡……
那柄幽邃的長劍發出低沉的、彷彿來自遠古深淵的鳴嘯！劍身微微震顫，劍尖點地！
一個標準的邀戰起手式！
無聲的宣告：
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