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鋪女掌櫃的節婦改造計劃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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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是後半夜溜回來的,寒夜的冷風颳的他耳朵生疼。
他懷裡揣著個小布包,裹得嚴嚴實實,手指頭都凍的發木了,哆哆嗦嗦摸到鋪子後門,學了兩聲夜貓子叫。
門栓悄無聲息地拉開一條縫,陳青禾的臉出現在門後的陰影裡。
“掌櫃的”柱子聲音發顫,帶著哭腔,把懷裡的小布包遞過去,“孫掌櫃不給,說'定風散'是虎狼藥,搞不好會弄出人命,他擔不了乾係,還把我轟出來了”他吸溜著凍僵的鼻涕,嘴唇烏紫,“雄黃粉倒是給了點,就這些”陳青禾接過那輕飄飄的小布包,隔著粗布,能摸出裡麵隻有薄薄一層粉末,頂多一兩重。
她點了點頭,把布包揣進袖子,冰涼的粉末隔著布料貼著皮肉。
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半塊硬的咯牙的雜糧餅子,塞進柱子手裡。
“去睡。
”輕聲說道。
柱子捧著那點微溫的餅子,縮著脖子鑽進自己的屋子休息去了。
陳青禾關上門,將寒風隔絕在門外。
角落那片黑暗裡,李巧娘蜷縮著,單薄的棉被裹不住她篩糠似的抖。
陳青禾走過去,蹲下身,掀開一點麻布。
黑暗中,李巧娘那雙驚恐的眼睛像受驚的兔子,淚水無聲的淌。
“藥冇弄到?”聲音極低,帶著絕望的顫音。
陳青禾冇回答,她把那小布包掏出來,解開。
藉著門縫透進來的一點慘淡月光,能看到布包裡隻有一小撮暗黃色的雄黃粉,根本不夠。
她捏起一點粉末,湊到鼻尖聞了聞,辛辣刺鼻的氣味直衝腦門。
這點東西,連驅蛇蟲都不夠,更彆說讓人“死”得像模像樣。
她把布包重新繫緊,塞回袖子,目光落在李巧娘凍的發青的臉上。
“死不了,”她聲音低沉,“那就先活著。
”“你這幾天就藏在這裡,等我把藥弄到了,再安排接下來的'死遁'計劃。
”李巧娘聽自己可以留下來,直感激謝陳青禾,表示自己什麼活兒都可以乾。
陳青禾點了點頭,安慰她:“彆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雖然答應了收留李巧娘,可鋪子裡的米缸已經快見底了,柱子他們倆人一天隻敢喝兩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
李巧娘藏在這裡,多一張嘴,就多一分暴露的分線,多一分壓垮駱駝的份量。
陳青禾站起身,走到鋪麵那口薄皮鬆木棺材旁,棺材蓋半開著,裡麵墊著些乾草。
她伸手進去摸索,指尖觸到角落裡一個硬邦邦的小布包。
拿出來,解開,裡麵是幾塊碎銀子,還有一小串銅錢。
這是鋪子裡最後的家底,她掂量掂,這點錢,買米撐不了幾天,買藥更是癡心妄想。
她沉默站了半響,轉回身,走回角落,看向李巧娘。
李巧娘惶恐的抬頭,“陳掌櫃,怎麼了?”“會繡花?”陳青禾問。
李巧娘愣了一下,茫然的點點頭:“會會一點,在家時,繡過帕子。
”“能繡什麼?”“花鳥簡單的福字”李巧孃的聲音怯怯的。
陳青禾冇再問,她走到櫃檯後麵,彎腰在底層的破木箱裡翻找。
箱子裡說些陳年舊物,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她翻出一塊褪了色的靛藍粗布,布麵還算完整,隻是邊緣有點磨損。
又翻出幾小卷顏色暗淡的舊絲線,紅不紅,黃不黃,線頭都打了結。
她把布和線塞到李巧娘懷裡。
“你可以繡點東西,”她言簡意賅,“然後我拿出去賣,賺點銀錢。
”“等存夠錢,就能買藥,擺脫你爹的糾纏了。
”李巧娘抱著那點粗糙的布和線,就像抱著救命稻草,用力點頭,眼淚又湧了出來,趕緊用袖子擦掉。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陳青禾就出門了。
她冇去常去的木料行,而是拐進來城南那條窄巷。
巷子深處,幾戶人家門口晾著凍的邦硬的衣裳,她敲開一扇低矮的木門。
開門的是個頭髮花白、眼窩深陷的老婦人,是之前在烈女祠扮鬼的張寡婦。
張寡婦看清是陳青禾,渾濁的眼睛裡有了一絲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側身讓她進來。
屋裡比棺材鋪還冷,一股子潮濕的黴味兒。
炕上還縮著兩個麵黃肌瘦的婦人,都是死了男人,被族裡逼的活不下去的。
她們看見陳青禾,眼神裡充滿了微弱的期盼。
陳青禾帶著她們反抗陳規,讓她們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一絲希望,但她們知道這條路有多難。
陳青禾進屋後,冇有廢話,從懷裡掏出幾塊大小不一的粗布頭,顏色各異,但都帶著陳舊的痕跡,又拿出幾小卷同樣顏色暗淡的舊絲線,分給她們。
“繡活,”陳青禾將東西遞給她們,“繡點東西,花鳥,福字,什麼都行,針腳密實點,舊點。
”三個寡婦麵麵相覷,捏著那點兒布頭和舊線,不知所措。
“繡好了,”陳青禾目光掃過她們枯槁的臉,“可以換米。
”冇有多餘的解釋,她轉身離開,留下三個女人在冰冷的屋子裡,對著手裡那點可憐的布和線,好像那是她們生活中抓在手裡的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棺材鋪後院那間堆放雜物的破棚子,成了秘密的工坊。
李巧娘、張寡婦,還有另外兩個悄悄接活的寡婦,都擠在這四麵漏縫的棚子裡。
陳青禾不知從哪裡又弄來些褪色的綢緞邊角料,顏色更暗沉,摸上去卻有種奇異的柔滑。
棚子裡光線昏暗,幾個女人圍著一盞豆大的油燈,手指頭凍的通紅髮僵,卻死死捏著針,在那些舊布舊綢上穿針引線。
針腳細密的幾乎看不見,花樣也簡單,多是些纏枝蓮、喜鵲登梅之類的老式紋樣,透著股成年的暮氣,她們不敢多說話,屋裡隻有針尖穿過布料細微的聲音。
陳青禾偶爾進來,給她們送幾塊硬餅子或一碗糙米,拿起她們繡好的東西看看。
她的手指粗糙,上麵佈滿老繭,撚過那些細密的針腳時,腦子裡思考著怎麼能更好的賣出去。
她用指尖沾了一點灶膛裡掏出來的冷灰,在繡品邊緣不起眼的地方輕輕抹過,留下一點難以察覺的陳舊痕跡。
她還會用磨的極細的砂紙,在綢緞光滑的表麵極其小心的蹭幾下,磨出一點細微的、彷彿歲月摩挲出的毛糙感。
李巧娘繡的最慢,也最仔細,她繡了一方小小的帕子,靛藍的舊布上,用暗紅色的絲線繡了一枝並蒂蓮。
花瓣的尖角處,她用陳青禾給的一點極細的墨粉,暈染出一點彷彿經年水漬留下的淡淡汙痕。
東西攢了十幾件,陳青禾用一塊舊包袱皮,把這些繡活仔細包好。
包袱皮打結的地方,她特意用細麻繩纏了幾圈,繩頭處撚了點兒鬆香粘住,弄得像個塵封多年的舊物。
她抱著包袱,頂著寒風,走向永昌典當。
當鋪裡依舊瀰漫著那股混合樟腦、舊紙和灰塵的沉悶氣味。
老帳房趴在櫃檯上打盹,算盤珠子歪在一邊。
陸明遠坐在櫃檯後的陰影裡,手裡把玩著那枚微型榫頭鑰匙。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眼,目光落在陳青禾懷裡那個灰撲撲的舊包袱上,又滑向她凍得發青的臉。
陳青禾走到櫃檯前,把包袱放在檯麵上。
包袱皮散開一角,露出裡麵幾件疊放整齊的舊繡品一角。
靛藍粗布上的並蒂蓮,暗紅綢緞上的纏枝紋,針腳細密,顏色陳舊,透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陳腐氣息。
“死當。
”陳青禾開口,“幾件老輩人壓箱底的舊鏽。
”陸明遠冇說話,他放下榫頭,伸出手指,拈起最上麵那方李巧娘繡的並蒂蓮帕子。
指尖在帕子邊緣那點暈染開的、似水漬又似黴點的墨痕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動作很輕。
他的目光又掃過包袱皮上那刻意纏繞的舊麻繩和鬆香痕跡。
老帳房先生不知何時醒了,湊過來看了一眼,老花眼眯縫著,撇了撇嘴:“陳掌櫃,這……這舊繡片,不值幾個錢啊。
”陸明遠冇理他,他放下帕子,目光落在那塊暗紅色舊綢緞上,掃過被砂紙打磨過的毛糙處時頓了一下。
隨即,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陳青禾。
“東西舊了,”他開口,“針腳倒還細密,放著也是糟蹋。
”他頓了頓,手指在櫃檯上輕輕敲了一下,“按老繡片的價,死當,錢先生,給陳掌櫃寫票。
”錢先生愣了一下,看看陸明遠,又看看櫃檯上那堆“破爛”,張了張嘴,終究冇敢多問,慢吞吞的摸當票簿子和筆。
陳青禾站在原地,冇動,她看著陸明遠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冇有任何探究,冇有疑問。
他什麼都知道,知道這包袱裡是什麼,知道這些東西從哪來,知道她為什麼需要錢。
錢先生哆哆嗦嗦寫好當票,又慢吞吞的數出一串銅錢和幾塊碎銀子,推到陳青禾麵前。
錢不多,但足夠買幾鬥糙米,撐上十天半月。
陳青禾冇看錢,隻伸手拿起當票,疊好,塞進袖袋裡,她抱起那個重新繫好的舊包袱,轉身就走。
“陳掌櫃。
”陸明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喝杯熱茶再走吧。
”說完,他將自己手邊的熱茶向陳青禾的方向推了推。
陳青禾腳步頓住,冇回頭。
陸明遠的聲音依舊平緩,像在陳述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東西放這兒,有人識貨,自然能出手。
”他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挺直的後背上,“往後,有什麼需要週轉的舊貨,儘管拿來。
”陳青禾背對著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冇應聲,隻是抱著那個灰撲撲的舊包袱,踏進了門外的風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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