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養黛玉 第472章 甄應嘉的後路
聽皇上誇獎黛玉,皇後也不禁莞爾,語氣中帶上了幾分真實的惋惜:“是啊,真是個玲瓏剔透的好孩子。可惜……咱們**也是個女兒身,若是個男子,臣妾定要早早替他將康樂定下,這般品貌才情、心性慧黠的孫媳婦,臣妾是打心眼裡喜歡。”
皇上聞言,不由失笑,帶著幾分洞悉和調侃:“朕看啊,不止你喜歡。老九夫妻倆明裡暗裡不也在你我跟前誇嗎?朕看他們瞧著康樂的眼神,跟瞧見稀世珍寶似的。不過……”
皇上話鋒一轉,帶著一絲瞭然,“朕看林家那般光景,對康樂愛若珍寶,林淡又是個有主見、有前程的,將來擇婿,眼光怕是不低。傳瑛那小子,若是不成器,隻怕林家未必就看得上呢。”
皇後想起**丫頭平日嘰嘰喳喳透露的訊息,抿唇一笑,帶著幾分外祖母談論孩子趣事般的溫情:“臣妾聽**那小丫頭說,傳瑛前次送給康樂的開府之禮,可不是什麼金銀珠翠、古董玩器,竟是一塊未經雕琢、品相極佳的天然玉石原料,說是……做縣主府的靠山石,這孩子,心思倒是彆致。”
皇上挑了挑眉,略感意外,隨即也笑了:“……嗯,是有些彆致。不落俗套,倒顯得有幾分真心。”他雖未明說,但語氣中對這個不太尋常的禮物,似乎並無反感。
帝後二人又說了會子閒話,主要是圍繞著孩子們的教育、性情,氣氛溫馨。約莫一炷香後,皇後見皇上眉宇間倦色又濃,便起身告退,叮囑皇上務必記得喝那盅安神湯。
回到宮中,皇後臉上的溫和笑意漸漸收斂,恢複了母儀天下的沉穩與威儀。
她並未立刻歇息,而是端坐正殿,沉聲吩咐身邊最得力的掌事女官:“傳本宮懿旨:甄老太妃病體沉屙,需親人近前撫慰。念及甄家女眷孝心可嘉,特許今日進宮請安的甄大夫人、甄三夫人並甄三小姐暫留宮中,於太妃宮中隨侍湯藥,以儘孝道。一應起居用度,按宮規供給,無本宮手諭,不得隨意出入宮苑。”
這道旨意,看似皇恩浩蕩,體恤甄家孝心,實則是要將這些可能心懷鬼胎的甄家人置於眼皮底下,嚴加看管,既防她們再行不軌,也阻斷了她們與外界傳遞訊息的可能。
皇後端起手邊的溫茶,輕輕呷了一口,鳳眸之中,一片清明冷靜。風暴或許將至,但在那之前,她需將這宮闈,牢牢掌控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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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甄家。
那日,甄家北上入京的馬車隊揚起的塵土尚未在金陵城門口徹底消散,甄府後宅一處僻靜院落裡,頗受寵愛的苗姨娘便“病”倒了。
起初不過是稱病避人,誰知這病勢來得又急又凶,不到三日,竟傳出“不治身亡”的訊息。府中下人議論紛紛,有說苗姨娘福薄的,也有暗中揣測其中蹊蹺的。
然而,當家主母不在,老爺甄應嘉又有事要遠行,因此隻吩咐管家按例操辦,一副棺木,一場簡單的法事,便將這位昔日也曾風光過的姨娘草草傳送了。
月餘後,贛州府,某僻靜小鎮。
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繞過鎮上的主街,悄無聲息地駛入一座外觀看起來頗為殷實青磚灰塑的宅院後門。
車簾掀開,下來的正是那位在金陵甄家已然“香消玉殞”的苗姨娘。隻是此刻,她已褪去了綾羅綢緞,換上了一身質地尚可但樣式普通的棉裙,發間也隻簪著一根素銀簪子,儼然一位家境小康、氣質溫婉的婦人。
這座宅院的主人,正是苗姨孃的父母雙親。
而苗姨娘,此刻的身份是一位因原配夫君去世,被前頭兒子排擠,不得不帶著幼子依附孃家父母,搬遷至此地,以侍弄、售賣蘭花為生的可憐婦人。
這一切,自然是甄應嘉精心策劃的手筆,身份文牘、鄰裡關係、甚至苗姨娘“孃家”的來曆都做得天衣無縫。
其實此番甄應嘉攜苗氏同行,原計劃隻是讓她在金陵稱病幾日,遮掩他離府的真實去向,免得府中其他姨娘眼線探知。
誰知苗氏淚水漣漣,抓著甄應嘉的衣袖跪地哀求,哭得梨花帶雨:“老爺!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長伴老爺左右。隻求老爺開恩,讓妾身陪著密兒吧!每年……每年隻要老爺能來看我們母子一次,妾身就心滿意足,死也瞑目了!”
甄應嘉看著跪在腳下的女人,又想起遠在贛州的幼子甄密,終究被一絲難得的“溫情”所占。他覺得這“假死脫身”、另置外室的辦法確實不錯,既能全了苗氏的愛子之心,又能將這對知曉他不少隱秘的母子牢牢控製在手中,放在這遠離金陵是非之地,倒也安穩。於是,他順水推舟應允了,並動用關係,為苗氏炮製了一個全新的、清白的良家身份。
甄應嘉以“采買珍稀蘭花客商”的身份,在這小鎮上度過了上元節。
直到節後,他才正式啟程返回金陵。
離彆那日,苗姨娘送至門口,抓著甄應嘉的衣袖,哭得肝腸寸斷,幾乎站立不穩,聲聲泣血般叮囑老爺一路保重,那情真意切的模樣,連隨行的仆役都為之動容。甄應嘉拍了拍她的手,難得溫和地說了句“好生照顧密兒”,便轉身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馬車消失在街道儘頭,一直攙扶著女兒、同樣抹著眼淚的苗母,正要勸慰女兒回房歇息,卻見苗姨娘已直起身子,用帕子狠狠抹去臉上的淚痕。轉過身來時,那張臉上哪裡還有半分悲慼?隻剩下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