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慣擁霜雪何故反側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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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滬上的生活依舊繼續。

陽光明媚,車水馬龍。

偶爾,會有關於沈氏集團和其女主人的訊息見諸報端,都是一些慈善事業或者商業成功的正麵新聞。

照片上,倪虞的氣質愈發沉靜從容,站在沈聿深身邊,般配登對。

他們活成了彆人眼中的傳奇。

而徐今晏這個名字,連同他那些瘋狂和不堪的過往,早已被人們遺忘,消散在時代的塵埃裡。

無人再提起。

酒店套房厚重的窗簾終日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光線與時間。

房間裡彌漫著一種混雜的氣味。

濃烈的酒精、刺鼻的煙味、藥物淡淡的苦澀,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事物緩慢腐朽的氣息。

徐今晏蜷縮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身上裹著一條皺巴巴的毛毯。

頭發油膩打結,鬍子拉碴,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曾經銳利冰冷的桃花眼,如今隻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敗。

他瘦得脫了形,像一具披著人皮的骨架。

沙發前的茶幾上、地毯上,散落著無數空酒瓶,東倒西歪。

威士忌,伏特加,最劣質的白酒……隻要是能讓人快速麻痹神經的東西,他都來者不拒。

地上還有幾個散落的藥瓶,是之前醫生開的鎮靜劑和安眠藥,早已被他超量服用殆儘。

“呃……”

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他弓起身子,咳得撕心裂肺,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喉嚨裡湧上腥甜的鐵鏽味,他用手背抹去,手背上留下暗紅的血跡。

胃部傳來熟悉的、燒灼般的絞痛。

他知道,他的胃大概又出血了。

但他毫不在意。

疼痛反而讓他覺得清醒,讓他確認自己還活著——雖然這種活著,與死亡並無太大區彆。

他顫抖著手,摸索著抓起茶幾上還剩小半瓶的烈酒,擰開瓶蓋,仰頭就往嘴裡灌。

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和食道,帶來短暫的、虛假的暖意,隨即是更深的寒意和空虛。

“砰”的一聲,空酒瓶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滾到地毯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他癱軟在沙發裡,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華麗卻冰冷的水晶吊燈。

光線昏暗,吊燈折射出模糊的光斑,像記憶中破碎的、無法拚湊的碎片。

他又看到了倪虞。

不是後來那個冷漠決絕的倪虞。

是十六歲的倪虞,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裙子,站在學校那棵老槐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跳躍。

她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羞澀和歡喜,小聲說:“徐今晏,給你的水。”

是二十歲的倪虞,在訂婚宴上,穿著他親手挑選的禮服,美得不可方物,依偎在他身邊,小聲抱怨高跟鞋硌腳,嘴角卻帶著幸福的笑意。

畫麵陡然一轉。

變成了醫院裡,她臉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看著他,眼神絕望而冰冷,說:“我們分手吧。”

變成了會所走廊,她被他的人架著,承受著一個個耳光,嘴角流血,卻用那種陌生的、帶著嘲弄的眼神看著他。

變成了教堂門口,她撐著傘,居高臨下地看著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他,說:“你的血,臟了我的地方。”

“啊——!”

徐今晏猛地抱住頭,發出痛苦壓抑的嘶吼,像受傷的野獸。

幻覺和回憶交織,如同最殘酷的刑罰,日夜不停地折磨著他脆弱的神經。

他抓起身邊能抓到的一切東西,瘋狂地砸向四周!

酒瓶、煙灰缸、台燈……房間裡響起一片破碎的巨響!

碎片四濺。

直到精疲力儘,他纔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重新癱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淚混合著冷汗,無聲地滑落。

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如果當初,他肯多信任她一點……

如果當初,在妹妹出事時,他能站在她身邊……

如果當初,他沒有被嫉妒和偏見矇蔽雙眼,一次次地傷害她……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沉重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助理焦急的聲音:“徐總!徐總您開開門!公司那邊……銀行的人又來催款了!幾個大股東聯名要求召開緊急董事會!您再不出麵,公司就真的完了!”

徐今晏像是沒聽見,一動不動。

公司?

完了就完了吧。

和他還有什麼關係。

他所有的野心、抱負、曾經視若生命的商業帝國,在失去她的那一刻,早已變得毫無意義。

門外,助理徒勞地敲了很久,最終隻能無奈地歎息著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

世界重新歸於死寂。

隻有他粗重而痛苦的呼吸聲,在空曠而淩亂的房間裡回蕩。

酒精和藥物也無法帶來長久的麻痹。

在偶爾清醒的、短暫的空隙裡,一種更深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渴望會啃噬著徐今晏的心臟。

他想見她。

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

這種渴望如此強烈,壓過了所有的自尊和理智。

他掙紮著從沙發上爬起來,踉蹌地走進浴室。

冰冷的水衝刷著他滾燙的身體,帶來片刻的清醒。

他看著鏡子裡那個形銷骨立、眼窩深陷、如同鬼魅般的男人,幾乎認不出這是曾經的自己。

他試圖刮鬍子,手卻抖得厲害,在下巴上劃出幾道血口。

他換上了一身相對乾淨的衣服,儘管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然後,他戴上帽子和口罩,將自己包裹嚴實,像一個小偷,悄悄地溜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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