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擁霜雪何故反側 027
視線開始模糊。
耳邊傳來警笛由遠及近的呼嘯聲,還有雜亂的腳步聲和嗬斥。
綁匪被迅速製服。
他似乎聽到有人衝到他身邊,焦急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好像是沈聿深的助理?
但他已經聽不清了。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倪虞的方向,艱難地伸出手。
指尖在空中徒勞地抓了抓,彷彿想抓住什麼。
“對……不……起……”
他用氣音,破碎地吐出這三個字。
然後,眼前徹底陷入黑暗。
消毒水的氣味。
慘白的燈光。
各種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徐今晏在劇痛和混沌中,艱難地恢複了一絲模糊的意識。
他感覺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無中,身體沉重得無法動彈。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和腹部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病人失血過多,多臟器損傷,情況很不樂觀……”
“儘力搶救!”
隱約的對話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努力想睜開眼,卻隻能掀開一條細縫。
朦朧的視線裡,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床邊。
穿著素色的衣服,輪廓柔和。
是倪虞。
她來看他了?
巨大的狂喜和難以言喻的酸楚瞬間淹沒了他!
“阿虞……”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乾裂的嘴唇翕動著,用儘全身力氣,想要去抓那隻放在床邊的手。
那隻手,冰涼。
但他卻覺得無比溫暖。
“阿虞……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眼淚無法控製地從他眼角滑落,混著血汙。
“是我錯了……我眼瞎……我心盲……我不是人……”
他語無倫次地懺悔著,彷彿要將積壓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和悔恨,在這一刻全部傾瀉出來。
“我不該……不信你……不該……那樣對你……”
他緊緊攥著那隻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
“原諒我……阿虞……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就好……”
他喃喃著,意識再次模糊。
彷彿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笑著撲進他懷裡的時光。
床邊,穿著素色套裝、臨時被沈聿深派來處理後續事宜的特助,看著床上這個緊緊抓著自己手腕、淚流滿麵、胡言亂語的男人,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有憐憫,但更多的,是公事公辦的疏離。
她輕輕抽了抽手,卻被昏迷中的男人更緊地抓住。
幾天後,經過數次搶救,徐今晏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依舊虛弱地躺在重症監護室裡。
倪虞還是在沈聿深的陪同下,來了一趟醫院。
畢竟,他救了她的命。
於情於理,她該來看一眼。
她穿著簡單的米白色風衣,站在病房門口,沒有進去。
透過玻璃窗,看著裡麵那個插滿管子、臉色灰敗、瘦得脫了形的男人。
他還在昏睡,眉頭緊鎖,彷彿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曾經那個矜貴冷傲、不可一世的徐今晏,如今落得這般田地。
為了救她,差點把命搭上。
說內心毫無波瀾,是假的。
但那種波動,也僅限於對一條生命的憐憫,和對過往一聲歎息般的釋然。
再無其他。
愛也好,恨也罷,早已在漫長的時光和一次次的傷害中,消耗殆儘了。
沈聿深坐在輪椅上,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
“要進去看看嗎?”他低聲問。
倪虞搖了搖頭。
“不了。”
她看著裡麵的徐今晏,聲音平靜,清晰地,像是在做一個最後的了斷:
“看到他這樣,就夠了。”
“徐今晏。”
她對著玻璃窗,彷彿在對他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好好活著吧。”
“用你的餘生,去懺悔,去贖罪。”
“那纔是對你……最大的懲罰。”
說完,她收回目光,轉身,沒有絲毫留戀。
沈聿深示意助理推著輪椅,與她一同離開。
走廊裡,隻剩下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