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727章 唐古血戰
易年最後看了眼神木消失的地方,轉身踏入風雪。
黃泉漠的風雪在耳邊呼嘯,易年快步前行,目光如電。
腳下的沙漠依舊翻湧著詭異的氣息,無形的規則之力如枷鎖般纏繞。
這是黃泉漠亙古不變的禁製,沒有影嵐風的指引,便會迷失其中。
但此刻的易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步步謹慎的廢物了。
“來…“
他低語一聲,右手虛空一握。
錚——!
九天之上傳來清越劍鳴,一道光芒破開雲層,如流星墜世。
九幽玄天撕裂長空,穩穩落入易年掌中。
劍身通體透明,卻流轉著攝人心魄的寒光。
“開!“
易年劍鋒向前,輕描淡寫地一劃。
哢嚓!
虛空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黃泉漠亙古不變的規則禁製,在這一劍下如薄冰般崩解。
沙漠中翻湧的濁氣突然凝滯,隨後像退潮般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筆直的通道。
狂風驟起,易年的衣袍獵獵作響。
回頭最後望了一眼神木消散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一聲輕喝,身影已化作青色流光貫空而去。
所過之處,雲層自動避讓,風雪為之讓路。
黃泉漠的禁製在身後重新閉合,卻再也無法束縛這個超脫規則的存在。
北祁的方向,有他必須守護的一切!
……
唐古口的夜,冷得刺骨。
寒風卷著雪粒,呼嘯著掠過天虞山的斷壁殘垣。
積雪早已被鮮血浸透,凍成暗紅色的冰殼,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於中拄著斷刀,靠在一塊傾斜的巨石上喘息。
他的鐵甲上結了一層血冰,每呼吸一次,胸口都像被刀刮過。
三天前那支西荒弩箭還卡在肩胛骨裡,傷口已經化膿,散發著腐臭味。
“大人…“
一個滿臉血汙的小兵跌跌撞撞跑來,手裡捧著半塊凍硬的餅子:
“最後…最後一點糧食…您先吃吧…他們又去挖了…“
於中搖搖頭,把餅子推回去,開口道:
“我不餓,先給傷兵…“
說著,望向山下的戰場。
那裡堆滿了屍體。
北祁的玄甲與西荒的皮襖糾纏在一起,凍成了扭曲的雕塑。
有些屍體保持著掐死對方的姿勢,有些則被長矛串成恐怖的“人串“。
最慘的是那些墜崖的,在陡峭的山坡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像一條條猩紅的瀑布。
“報——!“
傳令兵從隘口滾下來,左耳已經不見了,傷口糊著雪泥:
“西荒的…攻城隊…又上來了…“
旁邊的楚夜一腳踢翻火盆,火星濺在結冰的盾牌上。
這位向來儒雅的參軍此刻狀若瘋魔,開口喝道:
“弓弩手呢?滾油呢?“
“箭…早沒了…“傳令兵哭出聲。
“最後的火油…昨天也潑完了…“
於中抓起一把雪抹在臉上,強迫自己清醒。
他知道唐古口守不住了。
沒有援軍,沒有補給,連石頭都扔光了。
數萬人的軍隊打得隻剩幾千人,其中還大半帶傷。
可身後就是北祁腹地,人打沒了,也要打。
黎明時分,西荒的總攻開始了。
二十架包鐵攻城錘被壯牛拖上斜坡,後麵跟著密密麻麻的重甲步兵。
這些西荒蠻子渾身塗著防凍的油脂,像一群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踩著同伴的屍體前進,戰斧劈開凍僵的北祁傷兵,腦漿濺在冰麵上,瞬間凝結成粉色的冰花。
“放滾木!“
楚夜聲嘶力竭地吼著。
士兵們砍斷最後幾根繩索,粗壯的圓木順著斜坡轟然滾落。
慘叫聲中,西荒的先鋒隊被碾成肉泥,但更多的敵人跨過屍體湧上來。
於中拔出肩胛骨的箭矢,帶出一塊腐肉。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舉起捲刃的戰刀:
“天虞軍——“
“在!!!“
殘存的守軍聚攏過來。
有人綁著滲血的繃帶,有人拄著短槍,還有個半大孩子把軍旗纏在斷臂上當武器。
“死戰——“
“不退!!!“
這一刻,冰血同燃!
第一架攻城錘撞上隘口時,於中親眼看見三個老兵被震飛出去,人在半空就吐出了內臟碎塊。
一個老兵帶著人撲向錘車,把自己當人肉火把。
爆炸的氣浪掀翻了半麵城牆,也帶走了這位參軍最後的遺言。
“告訴陛下…臣…儘忠了…“
可西荒人如潮水般湧上缺口。
於中砍翻三個蠻兵,卻被長矛刺穿大腿。
跪在冰麵上,看著那個戴狼頭盔的西荒將領舉起戰斧。
嗖!
一支羽箭突然貫穿蠻將咽喉!
於中茫然轉頭,隻見山路上突然亮起無數火把。
火光中,大旗獵獵作響。
“逆戟軍?“
下一刻,箭雨如蝗,瞬間覆蓋西荒軍陣。
那些箭簇上綁著火油罐,落地即炸。
更可怕的是箭陣後方,幾百黑甲騎兵如利刃出鞘,為首的一人一杆銀槍所向披靡。
看著那曾經讓妖族聞風喪膽的軍隊,於中吐出嘴裡的血沫,突然大笑起來。
可笑著笑著,卻停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這支援軍同樣傷痕累累。
戰旗隻剩半幅,騎兵們的鎧甲上全是修補的痕跡。
但足夠了。
因為這是逆戟軍!
所以當黎明第一縷陽光照在唐古口時,西荒的退兵號角終於響起。
於中癱在屍堆上,看著渾身是血的將領走到自己身前。
“還能打嗎?“
那人踢了踢他的斷刀。
於中咧開嘴,露出帶血的牙齒,開口道:
“隻要…還有一口氣…“
風雪依舊,但唐古口的軍旗,終究沒有倒下。
幾麵殘破的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旗麵早已被血與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於中靠坐在牆根下,看著逆戟軍的醫官用燒紅的匕首燙合自己大腿上的傷口。
皮肉焦糊的味道混著血腥氣鑽入鼻腔,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這傷,再拖半天就得爛到骨頭裡。“
醫官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兵,手法嫻熟地纏上粗布,“命硬…“
於中咧了咧嘴,沒說話。
命硬?
唐古口守軍數萬人,現在還喘氣的,哪個不是命硬?
隘口內,倖存的守軍和逆戟軍混在一處,沉默地修補著破損的工事。
沒有歡呼,沒有慶祝,所有人都知道,西荒人隻是暫時退去,很快就會捲土重來。
幾個士兵拖著凍硬的屍體堆在缺口處,權當是臨時的路障。
死人比活人有用,至少不會喊疼。
“大人,喝口熱的吧。“
於中擡頭,看見那個斷臂的小兵用僅剩的右手捧著個破陶碗,裡麵是混著雪水的稀粥。
孩子最多十六七歲,臉上還帶著稚氣,左臂的斷處胡亂包著染血的布條。
“你喝…“
於中推開碗,“我不餓…“
小兵固執地搖頭:“王叔說您吃了有用…“
於中聽著,微微一愣。
接過碗,抿了一口,然後全部灌下了肚子。
也對,多些力氣,便能多殺幾個。
那這回,便不給傷兵了。
不遠處傳來木料斷裂的聲響。
楚夜的副官正帶人拆毀殘存的營房,把木梁鋸成尖樁。
沒有滾石,沒有箭矢,他們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準備防禦。
一個老兵跪在冰麵上,用凍僵的手指往木樁上綁碎鐵片,每綁一下都要嗬口熱氣暖手。
“報——!“
傳令兵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於中轉頭,看見那小子連滾帶爬地從瞭望台下來,臉上新添了道血口子。
“西荒軍在…他們在…在宰牛…“
宰牛。
於中心沉了下去。
西荒人隻有在準備長期圍困或總攻前才會宰殺牲口。
看來對方是鐵了心要拿下唐古口。
“知道了…“
於中撐著斷刀站起身,腿上的傷口立刻滲出鮮血。
“告訴弟兄們,抓緊休息…“
拖著傷腿走上殘破的城牆,寒風像刀子般割著臉。
遠處,西荒軍的營火連成一片猩紅的海,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更近處,北祁和西荒士兵的屍體層層疊疊地堆在隘口外。
有些已經被雪掩埋,隻露出僵硬的手臂或腿腳,像一片詭異的森林。
“看什麼呢?“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於中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看他們什麼時候來收我們的命…“
於中指了指遠處的營火。
楚夜嗤笑一聲:“急什麼,早晚的事…“
他從懷裡掏出半壺酒,“逆戟軍帶來的,喝點?“
酒是劣質的燒刀子,辣得人喉嚨發燙。
於中灌了一口,熱流從喉嚨燒到胃裡,驅散了些許寒意。
“兩個訊息,一個好一個壞,先聽哪個??“
楚夜突然說著。
於中聽著,嘴角起了一絲笑意,開口道:
“這時候還有好訊息?“
楚夜點點頭,開口道:
“槐江州穩定了些,所以能抽調一部分援兵過來…“
這,確實是個好訊息。
“那壞訊息呢?“
於中問著,聲音有些低沉。
“需要時間…最少要七天…“
七天…
聽見楚夜的回答,於中歎了口氣。
“哪裡還能守得住七天…“
“後悔嗎?在上京當個公子哥多好…“
楚夜問著。
於中搖頭。
當兵吃糧,馬革裹屍,天經地義。
夜幕完全降臨時,隘口內點起了零星的火堆。
不是取暖,是融雪取水。
柴火早燒光了,現在燒的是折斷的槍杆、破損的盾牌,甚至死者的衣物。
火光映照下,士兵們的臉像一張張鬼麵具,麻木而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