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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753章 總有新桃換舊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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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皇宮的燈火漸次熄滅。

周晚有事離開,偌大的寢宮隻剩下易年一人。

沒有點燈,隻是靜靜地站在窗前,任由冰冷的夜風灌進來,吹散了殿內最後一絲暖意。

窗外,雪已經停了。

月光穿過雲層,灑在皇宮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冷冽的銀白。

平和的目光越過宮牆,越過城東那片黑壓壓的樹林,一直向東。

那裡是東遠州。

記憶中的東遠州,是萬畝良田連成一片的金色海洋。

每到秋收時節,稻浪翻滾,空氣中彌漫著穀物的香氣。

青山鎮就坐落在稻海邊緣,五裡山路,五裡鄉路,蜿蜒如一條溫柔的臂彎,將青山輕輕環抱。

可現在…

易年的手指無意識地摳緊了窗櫺。

東遠州早已不是從前的東遠州了。

相柳過境,行屍肆虐,良田化作焦土,稻香變成屍臭。

那些曾經淳樸笑臉的鄉親們,如今不知還有幾人存活。

這一刻,少年彷彿看見青山橫陳的屍體,看見自己常去的後山,看見私塾先生最愛的紫藤花架被血染成了暗紅色……

“咳咳……“

易年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冷風入肺,人也清醒了幾分。

夜風,更冷了。

恍惚間,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

總是懶洋洋地躺在小院搖椅上的老人,腿上蓋著畫滿山河的毯子,和那總也看不完的竹園。

“師父……“

兩個字出口,眼眶便紅了。

聖山一彆,已是半年。

那日師父重傷垂危,卻執意要走。

至今記得師父染血的衣袖拂過自己臉頰的觸感,記得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最後一次望向自己時的決絕。

半年了,甚至不知道師父是否還活著。

可若師父不想讓人找到,那這世上便沒人能找到他。

易年忽然想起小時候紋的禮服重逾千斤,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

“放著吧…“

他轉身推開窗,寒風立刻灌進來,吹散了熏籠裡昂貴的龍涎香。

遠處宮牆上,幾個小太監正在張貼年畫。

鮮紅的鯉魚圖案在雪地裡格外刺目,讓他想起東遠州溪流中那些被毒死的魚。

肚皮朝上浮在水麵,鱗片卻紅得妖異。

“看這個…“

周晚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手裡晃著個粗糙的布老虎,“路過時東大街的孩子們送的…“

那玩偶針腳歪歪扭扭,虎須還是用草莖代替的。

易年接過時,摸到虎腹裡藏著的硬物。

半塊飴糖,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

“說是給‘治病皇帝’的謝禮…“

周晚的聲音突然啞了,“你派去的醫隊在城南救了不少孩子“

布老虎突然被攥得變了形。

晚上,兩人溜出宮牆,混在了上京街頭的人流中。

周晚執意要去城隍廟看儺戲。

往年這時候,廟前廣場會豎起三丈高的燈輪,舞儺的隊伍戴著猙獰麵具,在火光中驅疫逐鬼。

如今燈輪隻剩焦黑的骨架,儺麵也換成簡陋的紙糊麵具。

但百姓們依然擠在廣場上,仰著凍得通紅的臉。

“聽說今年跳的是《鍾馗嫁妹》…“

周晚往易年手裡塞了杯燙熱的屠蘇酒,“討個吉利。“

酒液入喉,辛辣中帶著藥材的苦澀。

戴著青麵獠牙麵具的鐘馗躍上高台,身後跟著紙紮的“妹妹“。

那紙人做工粗糙,裙擺甚至破了一角,卻在北風中獵獵飛舞,像隻垂死掙紮的蝶。

“呔!“

扮鍾馗的漢子一聲怒喝,“魑魅魍魎——“

“速速退散!“

台下百姓齊聲應和,聲浪震落了屋簷的冰淩。

易年望著那些充滿希冀的臉龐,忽然明白了周晚非要來看儺戲的用意。

在這漫長的寒冬裡,人們需要相信某些東西,哪怕隻是一個粗陋的儀式,一出聲嘶力竭的呐喊。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第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炸開。

易年仰頭望去,看見那轉瞬即逝的光亮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過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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