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829章 南嶼內亂
南嶼,青梧原。
初春的風掠過這片妖族聖地,捲起漫天金紅色的梧桐葉。
與天元大陸其他地方的酷寒相比,南嶼的溫度雖降了不少,卻仍保持著幾分暖意。
青梧原上的靈泉依舊汩汩流淌,霧氣氤氳中,依稀可見幾尾彩鱗遊魚躍出水麵,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但這份表麵的寧靜,掩蓋不住南嶼目前的局勢。
帝江站在青梧宮的最高處,紅色的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望著南方,那裡正是北疆妖族所在的沙漠。
“大人,魔音族又攻陷了三座邊城…“
身後傳來安紅豆的聲音。
這位以睿智著稱的小妖,此刻眉宇間也染上了憂色。
帝江沒有回頭,隻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
“傷亡如何?“
“狂族折了幾百位戰士,苗族損失更重…“
安紅豆頓了頓,“但最麻煩的是,他們開始策反邊境的狼族和鷹族…“
一片梧桐葉飄落在帝江肩頭,她輕輕拂去,眸子裡閃過一絲痛色。
南嶼的內亂,終究還是爆發了。
這本是可以避免的災禍。
千百年來,南嶼各族和平共處,不同妖族各司其職。
但也因為和平太久,讓很多人忘瞭如何打仗。
帝江確實帶領著南嶼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但這並不代表她是一名合格的統帥。
當初下定決心平定內亂的時候,或許真的沒有想到內亂起後會是這般複雜。
這種時候,靠殺是不能完全解決問題的。
輕輕歎了口氣,開口道:
“我是不是很沒用…“
安紅豆聽著,搖了搖頭,開口道:
“南嶼能有今天,靠的都是大…“
人字還沒說出口,帝江也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道:
“若說武力,我不懼任何人,但論帶兵打仗,我發現自己連個小孩子都不如…“
南嶼的夜,靜得能聽見梧桐葉落的聲音。
安紅豆沒有回答,因為帝江說的對。
和平時候看不出任何問題,但戰爭開始之後,所有人竟發現,南嶼真的沒有合格的將領。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事情,在內亂起後時有發生。
讓南嶼妖族拚命沒有問題,但戰爭,不是靠一腔熱血便能贏下的。
哪怕聰慧如安紅豆,也沒有在這場戰爭中起到太多作用。
或許會有合格的將領被發現,但等到那個時候,南嶼還是南嶼嗎?
或者說,那時候南嶼還會存在嗎?
“回吧…“
帝江說著,輕輕歎了口氣。
安紅豆張口欲言,隨即也歎了口氣。
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聽見腳步聲漸遠,帝江也出了門。
看著南嶼的夜空,思緒結成一片。
錯了嗎?
帝江開始懷疑自己。
自己帶著南嶼走向和平,是不是泯滅了妖族的特性?
可茹毛飲血殺戮橫行,真的就是妖族該過的日子嗎?
這一刻,帝江迷茫了。
漫無目的的走在通往南境的小路上,紅色的羽衣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微光。
她的腳步很輕,靴底踩過鋪滿落葉的山徑,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手中那杆比她人還高的戰旗斜倚在肩頭,旗麵上繡著的火焰紋路在夜色中隱隱流動,彷彿真正的火焰在無聲燃燒。
天火大旗,燼天。
這杆旗曾在南嶼橫掃千軍。
旗鋒所指,甚至連異人一族的天忍王等人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那日易年站在破廟前,親眼目睹帝江一人一旗,將異人強者逼得節節敗退的場景。
火焰過處,連空間都被灼出扭曲的波紋。
可此刻,這杆威震八方的神兵,卻顯得如此沉重。
帝江停下腳步,仰頭望向天際。
南嶼的月亮似乎比彆處更大更圓,清冷的銀輝灑在帝江的臉上,勾勒出略顯疲憊的輪廓。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獨自漫步了。
“小鳳凰,你看這月亮,像不像那顆東海明珠?“
記憶中帶笑的聲音忽然響起,帝江想起了一個人。
“騙子…“
她輕聲自語,聲音很快消散在夜風裡。
那個人答應過要帶她去看東海的人間燈火,答應過…
太多太多…
可最終…
帝江搖搖頭,甩開這些無用的回憶。
眼下南嶼危在旦夕,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緊了緊手中的大旗,繼續向前走去。
小路漸漸變得崎嶇,兩側的梧桐樹不知何時換成了高大的黑鬆。
這裡的風更冷了,帶著南嶼特有的凜冽氣息。
月光被鬆枝切割成碎片,斑駁地灑在地上。
帝江的影子在這些光斑間忽長忽短,像是隨時會消散的幽靈。
突然,停下了腳步。
鬆林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看著她。
不是妖獸,不是敵人,而是一種更加詭異的存在…
帝江緩緩轉身,大旗上的火焰紋路無風自動,赤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她身後三丈內的空間。
一隻眼睛。
翡翠色的瞳孔,邊緣流轉著暗金色的紋路,正懸浮在離地五尺的空中,靜靜地注視著她。
帝江的血液瞬間凝固。
這隻眼睛她從未見過,卻莫名熟悉。
瞳孔深處旋轉的星雲,彷彿能吞噬一切光明。
更可怕的是,當她的目光與之接觸的刹那,體內的鳳凰真火竟然開始不受控製地躁動!
“誰?!“
大旗橫掃,熾白的火焰如浪潮般撲向那隻眼睛。
可火焰穿眼而過,竟像是擊中了幻影,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眼睛眨了眨,忽然流下一滴翡翠色的淚。
淚珠墜地的瞬間,整片鬆林劇烈震顫!
地麵裂開無數細縫,每道縫隙中都滲出粘稠的黑霧。
這些霧氣如有生命般向帝江纏繞而來,所過之處,草木儘數枯萎。
帝江振翅飛起,大旗在頭頂劃出一道火環。
鳳凰真火暫時逼退了黑霧,可那隻眼睛依舊懸在原處,瞳孔中的星雲旋轉得越來越快…
“裝神弄鬼!“
說著,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大旗上。
旗麵的火焰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金光,化作一隻翼展三丈的火鳳撲向那隻眼睛。
這一次,眼睛沒有躲避。
火鳳撞上瞳孔的刹那,帝江的識海突然炸開無數畫麵。
燃燒的宮殿…
折斷的王旗…
萬妖王猙獰的笑…
還有…
一個背對著她,緩緩融入一片血紅的身影…
“啊!“
帝江抱頭,大旗重重插進土裡。
那些畫麵太過真實,真實得像已經發生過的未來。
當她再次擡頭時,眼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有地上那滴翡翠色的淚珠,還在散發著幽幽冷光。
夜風嗚咽,鬆濤如泣。
帝江大口喘息著。
額前的金紅色翎羽淩亂地貼在臉上,顯得格外狼狽。
死死盯著眼淚珠消失的地方,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
這不是萬妖王的手段。
緩緩擦去嘴角的血跡,大旗上的火焰已經恢複平靜,可她的心卻再也無法安寧。
下一刻,一道雪白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前方十丈處,彷彿從月光中直接走出。
那人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玉冠束發,腰間懸著一柄青玉長劍。
劍鞘上纏繞著細如發絲的銀鏈,在月色下泛著冷光。
薑臨淵。
負手而立,麵容溫潤如玉,眉宇間透著書卷氣,乍看像是個遊山玩水的世家公子。
可當他擡眸時,眼底流轉的暗金色紋路卻讓帝江渾身緊繃,那是薑家嫡係血脈纔有的天目印記。
“南嶼大人,久仰…“
薑臨淵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舒緩,如同山澗清泉。
微微頷首,行禮的姿態優雅得體,彷彿此刻不是攔路強敵,而是偶遇故人。
帝江的大旗微微震顫,旗尖燃起一縷白焰:
“薑家人?“
不等對方回答,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這聲音三分輕佻,七分狂傲,伴隨著翡翠色眼瞳的再次浮現。
虛空如水波蕩漾,一個身著玄色錦袍的男子踏空而出,袖口繡著的血色雲紋在月光下妖異非常。
薑無涯。
與薑臨淵的溫潤不同,此人眉目如刀,唇角天生上揚,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邪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眼,與之前空中懸浮的那隻翡翠眼瞳一模一樣,瞳孔深處星雲旋轉,看久了彷彿連魂魄都會被吸進去。
看來方纔的那隻眼睛,便是出自他之手。
夜風拂過鬆林,捲起幾片枯葉。
薑臨淵的目光落在薑無涯身上,溫潤如玉的麵容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青玉劍柄,指節在月光下泛著冷白的光。
“你還真成功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某種確認。
語調平和得近乎溫柔,可眼底那抹暗金紋路卻微微閃爍,泄露出幾分複雜的情緒。
薑無涯聞言,唇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
隨意地擡手,那隻翡翠眼瞳便如受召喚般飄到他肩頭,瞳孔中的星雲流轉加速,映得他半邊臉龐都染上詭譎的綠光。
“那是自然…“
懶洋洋地拖長音調,右手隨意地整理著玄色錦袍的袖口,血色雲紋在動作間若隱若現。
這一瞬間,夜靜了下來。
鬆針落地的聲響格外清晰。
薑臨淵靜靜地注視著薑無涯,白玉般的麵容上看不出喜怒。
半晌,忽然輕聲問道:
“值得嗎?“
這三個字吐得很慢,每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
問話時,左手無意識地撫過腰間一枚殘缺的玉佩。
那玉佩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