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830章 焚天煮海
令人意外的是，薑無涯幾乎也在同一時間開口：
“值得嗎？“
他的語氣卻截然不同，帶著三分譏誚七分自嘲。
說話時翡翠右眼微微轉動，目光掃過薑臨淵腰間的殘玉，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
下一刻，二人同時沉默。
林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兩隻夜梟從枝頭驚飛，撲棱棱的振翅聲格外刺耳。
自打薑無涯出現之後，二人便像看不見帝江一般，隻是看著眼前的兄弟。
彷彿帝江隻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哪怕她是南嶼的大人。
而帝江敏銳地注意到，這兩人雖然同屬薑家，但卻保持著微妙的關係。
既不像敵人般劍拔弩張，也不似同族般親近。
更像是…
兩個心懷鬼胎的賭徒，偶然在同一張賭桌前相遇。
一片落葉飄到二人中間，薑臨淵忽然動了。
向前邁出半步，這個動作讓他腰間的青玉長劍發出清越的嗡鳴。
月光灑在他雪白的衣袍上，整個人如同謫仙般纖塵不染。
“我要她…“
薑臨淵溫聲說著，右手擡起，食指輕輕點向帝江。
這個動作優雅得體，彷彿不是在宣示獵物歸屬，而是在邀人同遊。
薑無涯聞言大笑。
他笑得前仰後合，玄色錦袍在風中亂舞，翡翠右眼都眯成了縫。
然後笑聲戛然而止時，他也擡起手，做了個與薑臨淵一模一樣的動作。
食指筆直地指向帝江。
“巧了…“
聲音還帶著未散的笑意，眼神卻陡然轉冷：
“我也是為她而來…“
指尖與帝江之間突然迸發出一道綠芒，地麵上的落葉無風自動，以驚人的速度腐爛成泥。
薑臨淵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收手負於身後，青玉長劍自動出鞘三寸，寒光映照下，能看見他袖中手指緩緩收攏的動作。
“看來…“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多了幾分冷意，“我們目的不同。“
薑無涯歪了歪頭，翡翠右眼中的星雲突然逆向旋轉：
“豈止是目的…“
故意拖長音調，突然伸手淩空一抓。
那隻懸浮的翡翠眼瞳猛地收縮，化作流光沒入他的右眼。
當瞳孔再次睜開時，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黑，唯有中央一點綠芒如鬼火般跳動。
“從一開始，我們走的就是兩條路…“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讓薑臨淵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右手第一次完全握住了劍柄，骨節發白。
一直站在中間的帝江，手中大旗在這無聲的對峙中烈烈作響，赤金火焰將她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
眼前這兩個看似同族的男人，關係遠比想象中複雜。
而自己，恰好成了他們博弈的棋子。
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那就是他們即使有衝突，也一定會是在自己死之後。
想到此，帝江的氣息緩緩凝聚，赤金火焰在周身形成護體光罩。
見帝江動，二人也動。
薑臨淵的氣息如淵似海，明明站在眼前，卻給人一種遠在千裡之外的錯覺。
而薑無涯則完全相反，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強烈的存在感，彷彿連月光都要為他讓路。
感受著二人氣息，帝江眉心微皺。
單打獨鬥，他們二人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但一對二，勝負未知…
“兩位…“
帝江突然開口，大旗橫在胸前，“薑家何時對南嶼這麼感興趣了？“
薑無涯聞言大笑，笑聲驚起林中一片飛鳥：
“誤會了，我對南嶼沒興趣…“
忽然止笑，翡翠右眼直勾勾盯著帝江，“我感興趣的，是你…“
下一刻，鬆林中的樹木無風自動，葉片紛紛脫落，在半空中就被無形的力量絞成粉末。
更可怕的是地麵，以三人為中心，方圓百丈的土地正在緩慢下沉，形成一個完美的圓形凹陷。
夜風驟急，鬆林狂嘯。
這一刻，再沒了試探。
帝江的氣息瞬間提到巔峰，手中的天火大旗獵獵作響，旗麵上流淌的火焰紋路如同活物，每一次揮動都帶起滔天熱浪。
薑臨淵與薑無涯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勢將她圍在中間。
“請…“
薑臨淵溫聲開口，同時青玉長劍“滄溟“緩緩出鞘。
劍身如一泓秋水，清亮透徹。
可當完全離鞘的刹那，整片鬆林的溫度驟然下降，地麵凝結出細密的冰霜。
薑無涯則低笑一聲，右眼中的翡翠星雲急速旋轉。
那隻詭異的眼瞳再次浮現在他身前，瞳孔中倒映著帝江的身影，彷彿在鎖定獵物。
帝江率先出手。
猛然爆發，身形如箭升空，天火大旗橫掃而出。
赤金色的鳳凰真火化作三道火環，分彆襲向二人與那隻翡翠眼瞳。
火焰所過之處，空氣扭曲爆鳴，十丈內的鬆樹瞬間碳化！
薑臨淵不閃不避，滄溟劍豎於胸前，左手掐劍訣。
劍身突然迸發出刺目寒光，一道冰藍色屏障憑空浮現。
“嗤——“
火環撞上屏障，發出冷水澆進熱油的聲響。寒冰與烈焰互相吞噬，蒸騰起遮天蔽日的白霧。
薑無涯的處理則更為粗暴。
翡翠眼瞳驟然放大，形成一道旋渦，竟將襲來的火環生生吞了進去！
但下一刻，眼瞳表麵就浮現出細密的裂紋，顯然消化鳳凰真火並不輕鬆。
“好霸道的火…“
薑無涯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薑臨淵抓住帝江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間隙，突然踏空而上。
滄溟劍在空中劃出七道湛藍軌跡，每道軌跡都凝結成實質的冰鏈，從不同角度纏向帝江。
“凝！“
隨著他一聲輕喝，七條冰鏈驟然收緊！
帝江的身子瞬間被凍住半邊，身形一滯。
“漂亮！“
薑無涯大笑，翡翠眼瞳激射出一道綠芒，直取帝江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帝江突然旋身，天火大旗如龍擺尾。
旗杆精準擊中綠芒，同時旗麵捲住冰鏈，赤金火焰順著鏈條反燒回去！
“轟！“
冰火相撞產生的爆炸將三人同時震退。
薑臨淵的白衣被燎焦一角，薑無涯的翡翠眼瞳則暗淡了幾分。
而帝江的身上，幾片金紅翎羽緩緩飄落，那是被綠芒擦過的痕跡。
薑無涯突然咬破指尖，一滴精血彈入翡翠眼瞳。
“開天目！“
眼瞳瞬間膨脹至磨盤大小，瞳孔中的星雲化作旋渦。
一股詭異的吸力籠罩帝江，她周身的火焰竟不由自主地向眼瞳流去！
更可怕的是，帝江感到自己的神識正在被拉扯，彷彿靈魂要離體而出。
“休想！“
厲喝一聲，天火大旗猛地插入地麵。
以旗杆為中心，一圈赤金光罩驟然升起，暫時隔絕了吸力。
但光罩在翡翠眼瞳的侵蝕下不斷縮小，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薑臨淵沒有趁機進攻，反而退後三步，滄溟劍懸於頭頂，雙手結印。
這個看似避讓的動作，卻讓帝江心頭警鈴大作。
薑家人最危險的時候，往往就是他們看似退讓的時刻。
果然，下一刻——
“滄溟，九重鎖！“
九道劍光從天而降，每道都化作實質的冰晶鎖鏈，不僅鎖住了帝江的四肢，更將天火大旗死死固定在地麵！
帝江的處境岌岌可危。
而翡翠眼瞳的吸力越來越強，九重冰鎖又限製了行動。
周身已經被凍住大半，火焰也被壓製到周身三尺。
“可惜…“
薑臨淵輕歎，“若是一對一…“
“確實不是對手…“
薑無涯接話，翡翠右眼微微眯起，“帝江，你應該是千年來南嶼最強的一代妖主…“
二人語氣誠懇，手上卻毫不留情。
薑臨淵的劍訣越來越快，冰鎖不斷收緊。
薑無涯則持續催動翡翠眼瞳，蠶食著帝江的護體真火。
“嗬…“
帝江突然笑了。
她停止了掙紮，任由冰鎖勒入皮肉，鮮血順著鎖鏈滴落。
可這些血滴並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燃燒起來！
“你們以為…“
聲音突然變得空靈，瞳孔完全轉化為金紅色，
“這樣就能困住我？“
“不好！“
薑臨淵臉色驟變，“她要燃魂！“
薑無涯也迅速後撤，翡翠眼瞳瞬間收回：“瘋子！“
但已經晚了。
帝江的全身都開始發光，麵板下浮現出岩漿般的紋路。
九重冰鎖在高溫中崩裂，天火大旗自動飛回手中，旗麵完全化為白熾色！
“以我鳳血——“
她的聲音響徹雲霄，整片鬆林無火自燃：
“焚天煮海！“
下一刻，一道直徑百丈的火柱衝天而起，夜空被染成血紅色。
薑臨淵的滄溟劍瞬間融化，不得不祭出一麵青銅古鏡抵擋。
薑無涯更慘，翡翠眼瞳被火焰灼傷，右眼流下兩行血淚。
頃刻間，方圓十裡化作焦土，連岩石都熔成了赤紅的漿液。
當火光稍歇，三人皆狼狽不堪。
帝江的半邊身子已經碳化，嘴角不斷溢位金紅色的血液。
薑臨淵的白衣焦黑破碎，青銅古鏡裂成兩半。
薑無涯的右眼暫時失明，玄色錦袍隻剩幾縷布條掛在身上。
“還要繼續嗎？“
帝江拄著大旗站起身，每說一個字都有火星從唇間濺出。
“我還能再燒很多次…“
很多次一聽便是假的，但哪怕再來一次，今夜便一定會有人喪命於此。
薑臨淵與薑無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忌憚。
他們心知肚明，同時也僥幸萬分。
若非陰差陽錯兩人同至，今日恐怕真要隕落於此。
南嶼大人，名不虛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