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831章 南嶼之火
熱浪扭曲著空氣，刺鼻的硫磺與灰燼味彌漫開來，殘存的樹乾兀自閃爍著暗紅的餘火，如同大地猙獰的傷疤。
三人呈三角之勢站立，喘息聲粗重而壓抑，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腑的劇痛。
帝江半邊碳化的身軀看著觸目驚心，金紅色的血液滴落在地，發出“嗤嗤”的灼燒聲。
拄著旗杆的身姿依舊挺拔如鬆，那雙燃燒著鳳凰真火的眼眸，銳利不減，死死鎖定著前方的兩人。
薑臨淵與薑無涯的狀況同樣淒慘。
前者珍若性命的青銅古鏡已然碎裂，氣息紊亂，雪白袍服焦黑破損，再無半分謫仙氣度。
後者右眼緊閉，血淚蜿蜒而下，染紅了半邊臉頰，玄色錦袍幾乎成了布條。
裸露的麵板上滿是火焰灼傷的痕跡，那隻翡翠眼瞳懸浮在他身前，光芒黯淡，裂紋遍佈，發出細微的、不堪重負的嗡鳴。
寂靜在蔓延，比之前的狂嘯對攻更為致命。
那是暴風雨前極致的壓抑，是深海之下暗流的洶湧。
三人都心知肚明，方纔的燃魂一擊已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帝江付出了慘重代價，他們也絕不好受。
然而，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針對帝江的鎖定感並未消失，反而如同毒蛇般，在短暫的蟄伏後，變得更加冰冷、更加堅定。
既然來了，又怎會輕易退去。
薑無涯抹去嘴角不斷溢位的鮮血，那笑容變得越發猙獰而瘋狂。
僅剩的左眼死死盯著帝江，裡麵翻滾著毫不掩飾的貪婪與勢在必得。
薑臨淵沒有言語，但緩緩站直了身體。
丟棄了手中僅剩的劍柄，雙手緩緩結出一個古老而複雜的手印。
隨著手印的變化，周身的氣息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淵深，而是開始以一種近乎燃燒的方式沸騰起來！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甚至帶著一絲…非人氣息的威壓，從他體內一絲絲滲透出來。
腳下的焦土無聲地化為齏粉，不是灼燒，而是徹底的湮滅！
帝江的心猛地向下沉去。
她感受到了，這兩人的退意隻是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執念和更可怕的決心。
退讓已無可能，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絕殺之局。
“帝江冷笑，強行壓下體內翻江倒海的痛楚和虛弱感，碳化的半邊身體發出“哢嚓”的輕響，有細碎的火星迸出。
“繼續？那就拿命來換！”
話音未落，薑無涯已然率先發動！
猛地一拍胸口，噴出一大口精血，那血液並非鮮紅，而是帶著詭異的幽暗色澤，悉數澆灌在身前布滿裂紋的翡翠眼瞳之上。
“以我血脈，祀我幽精！通幽洞冥，萬法皆破！”
嘶聲咆哮，每一個字都彷彿耗儘了他巨大的心力，臉色瞬間灰敗下去，但那翡翠眼瞳卻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綠光芒！
裂紋被強行彌合，不，是更多的、更加複雜詭異的紋路從瞳孔深處蔓延開來，覆蓋了原本的星雲圖案。
那眼瞳瘋狂膨脹，不再是磨盤大小，而是變得如同一個小型的湖泊，懸浮在半空，投下巨大而令人心悸的陰影！
難以形容的恐怖威壓轟然降臨！
這威壓並非單純的力量層次，而是一種位格上的、源自生命本源深處的碾壓！
空氣凝固了，聲音消失了，連空間中肆虐的火元力都被這股威壓強行排開、鎮壓！
地麵無聲無息地再次下沉，這一次，是整個方圓百丈的地麵整體下降了尺餘！
帝江隻覺得周身一沉，彷彿有億萬鈞巨山壓在了神識之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連思維都變得遲滯起來。
那巨大的幽綠眼瞳，冷漠、無情、古老，彷彿亙古便存在的監視者。
它的“注視”本身，就是一種極致的刑罰和毀滅。
其散發的氣息，竟然隱隱超越了帝江全盛時期！
這絕非薑無涯自身的力量，他是在以自身精血和某種秘法，召喚或者說“請”來了一個極其可怕存在的…一部分投影！
與此同時，薑臨淵也完成了他的準備。
結印的雙手猛地向兩側一分，口中吟誦出古老晦澀的音節，不似人言，更似某種天道綸音！
周身沸騰的氣息達到了繁體，身後虛空劇烈扭曲，光影彙聚，最終，一道模糊而修長的身影緩緩凝聚。
那是一個女子的虛影。
身著樣式極為古老的素白衣裙，長發如瀑，垂至腰際，身姿縹緲，彷彿隨時會乘風歸去。
麵容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光暈中，看不真切，唯能感受到一種徹骨的、摒棄了一切情感的冰冷與寂靜。
閉著眼睛，雙手自然下垂，沒有任何動作，僅僅是站在那裡，其散發出的威壓，竟與那巨大的幽綠眼瞳分庭抗禮，絲毫不弱！
又是一種淩駕於凡俗之上的恐怖氣息！
帝江瞳孔驟縮，心臟狂跳，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讓她渾身發冷。
那眼睛，那女子…
它們散發出的氣息古老得難以想象，絕對並非活物，更像是某種至高法則的凝聚體，或是某個隕落無儘歲月的可怕存在留下的不朽印記！
其層次之高，威壓之盛，竟然讓她這位南嶼至尊、身負最頂級鳳凰真血的妖主，都感到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和渺小！
這薑家兄弟，竟然藏匿著如此恐怖的手段！
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本能和在無數戰鬥中錘煉出的直覺在瘋狂尖叫。
危險！極致的危險！絕對不能硬接！
然而，退路早已被那兩股交織的、足以凍結時空的威壓徹底鎖死。
空間變得比金石還要堅固，甚至連動一根手指都感到無比艱難。
神識被牢牢鎖定，無論逃向何方，那毀滅性的攻擊都會如影隨形。
而眼下，沒有給她任何思考對策的時間了。
懸浮於空的巨大幽綠眼瞳，那深邃得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瞳孔，猛地一顫！
然後，它睜開了！
沒有眼球，沒有眼白，那睜開的“眼瞼”之下，是純粹到極致的、沸騰的、毀滅的幽暗！
一道凝練到無法形容的綠芒，無聲無息地從中射出。
所過之處，空間不是撕裂，而是直接消失。
然後留下了一道永恒的、虛無的軌跡，彷彿世界的一道醜陋傷疤。
沒有聲音，因為它連傳播聲音的介質都一同湮滅。
那綠芒中蘊含的，是極致的“死”，是萬物的終末，是連法則都能侵蝕腐化的寂滅之力！
幾乎在同一刹那，薑臨淵身後的白衣女子虛影，也悄然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空洞，漠然，彷彿冰封了萬古的星河，不含一絲一毫的情感，隻有絕對的無情與絕對的秩序。
她的目光，就是審判本身。
又一道光芒射出，純白，冰冷，如同絕對零度下凝結的永恒之冰，卻又帶著一種分解萬物、化歸混沌的詭異特性。
所過之處，虛無被凍結，然後悄然崩解為最原始的氣息。
這是極致的“淨”，是抹除一切存在痕跡的、冰冷的法則之力！
一綠一白，兩道代表著不同極致毀滅概唸的光芒，如同跨越了時空，從不同的古老紀元射來，目標直指被牢牢鎖死在原地的帝江！
死亡的陰影前所未有的濃重！
帝江發出了源自血脈最深處的、不屈的鳳鳴！
她知道，任何技巧、任何閃避在這樣層級的攻擊麵前都已毫無意義。
這是純粹力量與本源層次的碾壓！
唯一的生路，就是以最強的姿態，硬扛下去！
“唳——！”
尖銳的鳳鳴撕裂了被凝固的天地！
帝江徹底放棄了人形，周身爆發出足以媲美太陽核心的熾烈光芒！
金色的鳳凰真火不再僅僅是火焰，而是化作了液態般的熔流，從她每一個毛孔中噴湧而出！
腳下，整個南嶼大地開始劇烈轟鳴、震顫！
“地脈聽令！以我鳳血為引，召南嶼萬古之地火——起！”
轟隆隆隆——！
以帝江為中心，方圓千裡的大地猛然裂開無數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赤紅、金黃、熾白…
無數種顏色、凝聚了南嶼億萬年積累的恐怖地火精華，如同受到了至高無上的召喚，瘋狂地從地脈深處奔湧而出。
彙聚成一道直徑超過百丈、凝實如琉璃般的巨大火焰光柱，將帝江牢牢護在中心！
這光柱出現的瞬間，天地失色！
之前帝江燃魂引發的火柱與之相比，簡直是燭火與皓月的區彆！
光柱之上，無數鳳凰符文生滅，更有古老的山川地脈的虛影環繞流轉！
這是帝江以南嶼之主權柄，燃燒本源鳳血，調動了整個南嶼大地之力形成的終極防禦！
是她最後，也是最強的壁壘！
下一刻，毀滅的綠芒與冰冷的白芒，幾乎不分先後，狠狠地撞上了那通天徹地的琉璃火焰光柱！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沒有聲音。
或者說，一切已經失去了意義。
撞擊的點上，先是一個極致的黑點出現，吞噬了所有光線，緊接著，無法用言語形容億萬分之一的光和熱爆發了！
那不是爆炸，更像是一個世界的誕生與毀滅被壓縮在了同一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