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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858章 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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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最讓易年自責的不是失敗本身,而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當彆人的棋子。

從帝江突然隕落,到白笙簫莫名入魔,再到空間通道恰到好處的崩塌…

每一步看似意外,實則環環相扣。

“他們早就看透了我的計劃…“

易年苦笑,“就像看籠中鼠跑圈一樣,等著我自投羅網…“

這種認知比任何傷痛都更致命。

他的謀算,他的佈局,在真正的棋手麵前,不過是一場可笑的表演。

而現在,這場表演的代價是師父的命,是可能席捲大陸的災禍,是…

這一刻的易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自己在這些藏了百年甚至千年的老怪物麵前,真的和小孩子沒什麼區彆。

看著易年的樣子,七夏的手突然捧住了易年的臉。

“看著我…“

她強迫他擡頭,“你救了我,救了東遠州,這算失敗嗎?“

易年的瞳孔微微顫動。

“無相生是逃了,但他也重傷了!“

七夏的聲音斬釘截鐵,“師父選擇進去,是因為相信你活著比他活著更重要!“

聽見師父二字,易年的肩膀開始發抖。

起初隻是輕微的顫動,隨後越來越劇烈,最後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他沒有哭出聲,可滾燙的淚水已經打濕了七夏的手掌。

“我怕…“

這聲低喃幾乎微不可聞。

他怕師父白死,怕無相生捲土重來,怕自己辜負了所有人的犧牲…

最怕的是,當他拚儘全力後,依舊改變不了結局。

七夏將他摟進懷中,像安撫受驚的孩子般輕拍他的背。

“怕沒什麼丟人的…“

她吻著他的發頂,“我也怕…但我們會一起麵對…“

洞外的雪又開始下了,紛紛揚揚,覆蓋了一切血跡與傷痕。

而在火光映照的方寸之地,兩顆破碎的心正緊緊相依,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片刻後,七夏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洞中格外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敲在易年心上的鐘。

“你還記得試比高嗎?“

她望著易年,目光灼灼,“那時你都沒和彆人動過幾次手,就敢和千秋雪爭鋒——你想過會輸嗎?“

易年怔了怔。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試比高台上,少年執劍,麵對名震天下的千秋雪,不避不讓。

台下議論四起,不少人在等著看笑話。

可他隻是笑了笑,劍鋒直指,說了聲:

“請…“

那時的他,何曾畏懼過失敗?

“後來咱們遇見那些被戾氣侵蝕的人…“

七夏繼續道,手指輕輕拂過易年掌。

“隻有你能救他們——那時你想過會輸嗎?“

易年的眼前浮現出無數畫麵——

烏衣巷的生塵醫館,一個月的不眠不休,硬生生將許多人救了回來。

那時的他,何曾因艱難而退縮?

“再後來,我被青丘妖族騙走…“

七夏的聲音微微發顫,“你一個人前去尋我,那時你想過會輸嗎?“

山洞裡的火光忽然搖曳,映出易年驟然明亮的眼睛。

他當然記得,那幻境中的一切。

那時的他,何曾計算過勝算?

“通明境界時,咱們帶著兩個四象就敢伏擊西嶺的歸墟強者…“

七夏輕笑一聲,“那時你想過會輸嗎?“

易年的嘴角不自覺揚起。

那一戰堪稱瘋狂——

四人埋伏在山隘,麵對已經兩位長老。

機關算儘,硬是等到了援兵。

“沒想過…“

易年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堅定。

七夏的眼睛亮了起來:“你去聖山救我時,麵對整個聖山,那時你想過會輸嗎?“

“沒有…“

這一次,易年答得毫不猶豫。

那時的他,眼裡隻有“一定要救她“這一個念頭。

七夏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當初你一個人在這裡麵對整個天下——那時你想過會輸嗎?“

易年呼吸一滯,那段記憶太過鮮明。

青山竹園,一人麵對。

而他隻是笑了笑,說了句:“我隻是想分個對錯…“

狂妄嗎?

或許。

但他從未懷疑過自己能守住承諾。

“一次都沒有…“

七夏總結道,眼中閃著璀璨的光,“你一次都沒有認輸過——那這次為什麼會沮喪?“

易年啞然。

是啊,為什麼?

因為師父的死?

因為無相生的逃脫?

還是因為…

忽然發現自己並非算無遺策?

七夏突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火光從她背後照來,將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宛如神女臨世。

“易年…“

她一字一頓道,“這次,你也同樣不會輸…“

她的聲音不大,卻彷彿有雷霆萬鈞之力。

“我的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而你的我——“

她單膝跪地,與他平視,掌心貼上他的心口:

“會永遠站在你身邊…“

看著七夏,易年隻覺得自己的眼睛紅了。

下一刻,小手複上她的。

掌心相貼處,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複蘇。

或許是鬥誌,或許是希望,又或許隻是最原始的不甘。

他忽然想起師父最後的話:

“天機算不儘,人心。“

是啊,再完美的謀劃也算不儘人心。

但有些東西,不需要算計。

比如她的信任。

比如他的堅持。

比如他們共同走過的,那些刀山火海。

洞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

一縷晨光穿過雲層,照在相擁的兩人身上。

七夏的話像一束光,刺破了易年心中厚重的陰霾。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望著她。

那雙皓月般的眸子亮如星辰,裡麵盛滿了對他的信任與期待。

她的指尖還貼在他的心口,掌心傳來的溫度,彷彿能直接熨燙進他的靈魂。

易年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忽然伸手,將七夏緊緊摟入懷中。

“謝謝…“

這兩個字很輕,卻重若千鈞。

七夏先是一愣,隨後眼淚倏地落了下來。

不是悲傷,而是釋然。

她太瞭解易年了,知道這句“謝謝“背後,是他重新挺直的脊梁,是再度燃起的鬥誌,是那個永遠不會被擊垮的少年郎,終於回來了。

她將臉埋在他的肩窩,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可嘴角卻高高揚起。

第二天清晨,久違的陽光穿透雲層,灑在雪後的青山上。

洞外的世界銀裝素裹,積雪反射著璀璨的金光,連寒風都變得溫柔了許多。

易年站在洞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了幽泉的侵蝕,空氣格外清新,帶著鬆雪與泥土的氣息。

七夏從身後抱住他的腰,眼睛從肩膀上露出,開口道:

“看,天晴了…“

是啊,天晴了。

易年望著遠處逐漸消融的雪線,忽然覺得,或許這場災難帶來的不全是毀滅。

被幽泉肆虐過的土地正在自我修複,那些深埋地底的靈脈反而因禍得福,變得更加純淨。

正午時分,易年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的變化。

原本枯竭的天地元力,此刻正以緩慢但穩定的速度回歸。

絲絲縷縷的靈氣如同春雨,滋潤著乾涸的經脈。

他嘗試運轉功法,久違的青光終於在掌心亮起。

微弱如螢火,卻足以讓人欣喜若狂。

“七夏!“

他轉身握住她的手,將那一縷青光渡入她體內。

七夏舒服地歎了口氣,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血色:

“回來了…“

接下來的兩天,天地元力的恢複速度越來越快。

到第三天黎明,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山洞時,易年周身突然爆發出璀璨的青光。

真武境界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震得洞頂的冰淩簌簌落下。

七夏幾乎同時睜眼,鳳凰翎上的火焰紋路亮如朝陽。

二人相視一笑。

巔峰狀態,終於回歸!

片刻後,易年低頭看了看自己。

衣衫破爛不堪,到處都是血漬和破洞。

頭發亂糟糟地束著,還夾雜著幾根枯草。

臉上鬍子拉碴,活像個野人。

七夏也沒好到哪去。

她的白衣早就變成了灰衣,袖口被劍氣割得七零八落,發間的銀簪也不知丟在了哪裡。

可就是這樣狼狽的模樣,在晨光中卻美得驚心動魄。

尤其是那雙含笑的眼睛,比世上任何珠寶都耀眼。

“我們該換身衣服了…“

易年笑道。

七夏轉了個圈,裙擺上的破洞隨風飄蕩:

“我覺得挺特彆的,獨一無二。“

是啊,獨一無二。

就像他們共同經曆的這場劫難,就像他們生死與共的誓言,就像…

易年忽然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低頭吻了下去。

陽光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踏出山洞的那一刻,刺目的雪光讓易年微微眯起了眼。

整座山穀銀裝素裹,積雪足有半尺厚,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七夏跟在他身後,兩人的腳印一深一淺,在純白的雪地上蜿蜒成一條細線。

北麵的景象讓易年停下了腳步。

那裡本該有一座小院。

青竹圍成的籬笆,爬滿藤蔓的柴房,窗前那株每年春天都會開花的桂花樹。

師父的躺椅總是擺在院中,陽光最好的地方。

西邊的石桌上刻著棋盤,是他和小愚偷偷用劍尖劃出來的…

現在,隻剩下一片平坦的雪原。

籬笆斷了,柴房塌了,桂花樹連根拔起,倒伏在遠處的雪堆裡,乾枯的枝丫像老人伸出的求救的手。

易年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二十年的光陰,就這樣被一場大雪輕描淡寫地掩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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