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898章 暗渡永安
雪魔挖掘的聲音,易年不止在落北原聽過,在南昭同樣聽過。
而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聽見那聲音,是在南風義的營帳中。
第二次聽見那聲音,是在和張守常喝酒的夜晚。
第三次聽見那聲音,是在鐵木峰頂,孫大力的墳前。
直到南嶼雨夜,當雪魔的利爪撕開地表的那一刻,所有線索突然串聯。
為什麼北疆妖族要帶上不喜炎熱的雪魔?
為什麼萬妖王對逃往青丘的南嶼妖族網開一麵?
為什麼魔音族要瘋狂屠殺混血妖族,製造恐慌?
一切都有瞭解釋:
雪魔不是來戰鬥的,是來挖隧道的!
萬妖王故意放縱南嶼妖族逃往青丘,就是要讓所有人忽略地下。
當南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青丘方向的“明線“時,雪魔早已從地下挖通了通往永安城的“暗線“!
而魔音族的屠殺,不過是為了掩蓋挖掘工程的噪音。
那些慘叫聲、哀嚎聲,完美地掩蓋了地底的“沙沙“聲…
易年的後背滲出冷汗。
第一次聽見異響時,他被南風義初為人父的喜悅感染。
第二次,他沉浸在故人離世的傷感中。
第三次,他因親眼目睹的“施工“而自我說服…
每一次,都有合理的解釋。
每一次,都有更緊迫的情緒占據心神。
最諷刺的是,正是因為他太信任南風義和張守常,才會對他們的解釋深信不疑。
“北疆妖族從來都是正麵強攻…“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也是最大的盲點!
當狼群學會潛伏,比凶狠更可怕的,是耐心。
萬妖王這局棋下得實在太過精妙。
先用南嶼吸引注意,再用魔音族製造噪音,最後用雪魔完成致命一擊。
而所有線索,都被巧妙地隱藏在人類最習慣忽視的“日常“中。
易年握劍的手青筋暴起,現在,他隻能祈禱。
祈禱永安城的守軍能比他更早察覺地底的危機。
祈禱那些雪魔挖掘的隧道還未貫通。
祈禱自己趕回去時,那座城還沒有變成血海…
最可怕的敵人,往往是打破常規的敵人。
北疆妖族,真的變了。
……
永安城的夜,靜得可怕。
春日本該回暖,可席捲大陸的嚴寒卻遲遲未散。
夜風裹挾著細碎的雪粒,拍打在緊閉的窗櫺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某種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
城中的百姓早已蜷縮排厚實的被褥裡,沉入夢鄉。
屋簷下的冰棱在月光中泛著冷光,偶爾斷裂,墜地的脆響在空蕩的街巷中格外刺耳。
整座城,彷彿被凍住了呼吸。
城南軍營,火把在風中搖曳,投下晃動的光影。
“哢嚓、哢嚓——“
皮靴踩碎薄冰的聲音由遠及近,一隊巡夜的士兵沿著營牆緩步前行。
他們裹緊厚重的棉甲,撥出的白氣在鐵盔邊緣凝結成霜。
“今夜真他孃的冷…“
領頭的什長趙鐵柱搓了搓凍僵的手指,低聲咒罵。
身後的年輕士兵李二狗縮了縮脖子:
“頭兒,這都開春了,怎麼還下雪?“
“鬼知道…“
趙鐵柱擡頭看了眼漆黑的天空,“這天氣邪性得很,聽說北邊幾個鎮子連井水都凍實了…“
隊伍末尾的老兵王鬍子突然停下腳步,耳朵微微一動:
“你們聽…“
眾人屏息。
除了風聲,什麼也沒有。
“聽啥?“
李二狗茫然。
王鬍子的眉頭皺得更緊:
“太靜了…“
確實太靜了。
沒有蟲鳴,沒有夜梟,連往常總在垃圾堆翻找食物的野貓都不見了蹤影。
整個軍營外圍,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他們的呼吸聲。
趙鐵柱握緊了腰刀:
“換完這班,去稟報張校尉。“
“好…“
哨塔上,兩個哨兵正湊在炭盆邊取暖。
“老周,你覺不覺得今晚不對勁?“
年輕的哨兵劉小五往手裡哈著熱氣,眼睛卻一直盯著城外漆黑的荒野。
被稱作老周的中年漢子往炭盆裡添了塊木柴,火星“劈啪“炸開:
“哪兒不對勁?“
“說不清楚…“
劉小五撓撓頭,“就是心裡發毛,像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盯著咱們…“
老周嗤笑一聲:“你小子是話本看多了吧?這鬼天氣,連狼都不出來…“
話音未落,城外的樹林突然“嘩啦“一響!
兩人同時跳起來,長矛對準聲音來源!
一隻瘦骨嶙峋的野兔竄出灌木,驚慌失措地穿過雪地,消失在另一側的黑暗中。
“瞧把你嚇的…“
老周鬆了口氣,重新坐下,“一隻兔子而已…“
劉小五卻依然盯著那片樹林:
“不對勁…兔子夜裡不該這麼跑…“
“那咋跑,跑你嘴裡啊…哈哈…“
一句哈哈,噎的少年說不出話了。
與此同時,永安城西,一處普通的民宅小院。
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院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牆角的老梅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晃,乾枯的枝丫投下斑駁的碎影。
忽然——
“沙……沙……“
院中央的泥地微微顫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下麵蠕動。
細碎的土粒開始滾動,沿著某種無形的軌跡滑落。
緊接著,地麵悄無聲息地凹陷下去,形成一個碗口大的黑洞。
下一刻,一隻蒼白的手從洞中猛然探出!
那手比常人大出一圈,五指末端是彎曲如鉤的黑色利爪,手背上覆蓋著濃密的白色毛發。
它扒住洞口的邊緣,肌肉虯結的手臂猛然發力。
“嘩啦!“
泥土塌陷,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地洞中鑽了出來。
雪魔。
佝僂著身軀站在院中,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微光。
鼻翼翕動,貪婪地嗅著空氣中人類的氣息。
白毛上沾滿泥土和地下水的腥氣,卻掩蓋不住那股與生俱來的血腥味。
雪魔沒有動,而是側身讓開洞口。
一個接一個的黑影從地洞中鑽出,他們身形修長,穿著緊身夜行衣,動作輕盈如貓。
最先出來的是個鬼族男子,麵板蒼白得近乎透明,耳後生著魚鰓般的褶皺。
無聲地落在雪魔身旁,指尖輕輕一彈,院牆上的陰影突然扭曲蠕動,將整個小院籠罩在更深的黑暗中。
接著是羽族,背後收攏的箭矢在夜色中泛著金屬般的冷光。
眼球呈現出詭異的豎瞳,掃視四周時,連牆角老鼠的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最後出來的是個柳族女子,纖細的手指間纏繞著幾縷淡綠色的霧氣。
赤著腳,腳踝上紋著毒藤圖案,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腐蝕的焦痕。
鬼族男子擡手指向正屋,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羽族瞬間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貼在門邊。
他指尖探出一根羽毛般的薄刃,輕輕插入門縫,悄無聲息地挑開了門閂。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微不可聞。
羽族閃身入內,三息之後重新出現在院中,指尖的薄刃滴著血。
衝著鬼族點了點頭。
屋內,一家五口仍在睡夢中,隻是他們的喉嚨上多了一道細如發絲的紅線,連痛苦都來不及感受,便在夢中走向了死亡。
“探查過了,附近沒有巡邏兵。“
羽族低聲彙報,聲音像是砂紙摩擦。
鬼族強者看向柳族女子:“地下水脈處理得如何?“
柳族女子輕笑一聲,指尖的綠霧凝結成水滴狀:
“三十二條支流全部下了‘蝕骨香‘,就算被稀釋千倍,也能讓普通人渾身無力…“
舔了舔嘴唇,“用不了多久,整座城的人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很好…“
鬼族強者擡頭望向城主府方向,“按計劃行動,子時前必須控製四處城門。“
頓了頓,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
“記住,能暗殺就暗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
……
同樣的場景,在永安城各處同時上演。
城東糧倉。
守衛靠著牆打盹,突然被陰影吞沒。
等他再出現時,已經變成了一具乾屍,麵板上布滿了噬咬痕跡。
南門哨塔。
兩個哨兵正搓著手取暖,忽然聞到一股甜香。
他們還未來得及示警,就軟倒在地,瞳孔擴散。
柳族的神經毒素通過火盆擴散,瞬間麻痹了他們的心肺。
西西客棧。
熟睡的商隊馬匹突然躁動起來,可還沒等馬伕檢視,羽族的刃羽已經割斷了所有牲口的喉嚨。
鮮血滲入地縫,為後續的雪魔指引方向。
“嗖——砰!“
突然,一支赤紅色的哨箭突然撕裂夜空,在漆黑的夜幕中炸開一團刺目的火光!
城牆上,一名被割喉的士兵捂著噴血的脖頸緩緩倒下,可他的嘴角卻帶著一絲扭曲的堅韌。
哨箭已經發出,永安城,該醒了!
“敵襲——!!!“
“敵襲——!!!“
此時,妖族也不再隱藏,無數雪魔從各個地洞中蜂擁而出!
幾乎在同一時刻,整座城池的寂靜被徹底打破。
軍營的號角聲、百姓的驚叫聲、戰馬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如同一鍋煮沸的水。
城南軍營,張守常猛地掀開帳簾衝了出來,鐵甲都未來得及披掛整齊。
他擡頭望向哨箭炸開的方向,瞳孔驟然收縮。
“全營列陣!弓弩手上牆!重步兵封鎖街道!快!“
他的吼聲還未落下,腳下的土地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震顫。
“轟——!!“
軍營中央的地麵猛然塌陷!
塵土飛揚中,一隻覆蓋著白色長毛的巨爪破土而出,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
這些來自北疆雪魔嶺的怪物嘶吼著從地底鑽出,猩紅的眼睛在夜色中泛著嗜血的光。
利爪輕易撕碎了來不及躲避的士兵,鮮血噴濺在雪白的毛發上,顯得格外刺目。
然而更可怕的是緊隨其後湧出的身影。
蒙族!
北疆六族中最凶悍的戰士,身高近丈,肌肉虯結如鐵塊,麵板呈現出青灰色。
他們手持重斧、狼牙棒等粗獷兵器,剛一現身就發出震耳欲聾的戰吼!
“為了萬妖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