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934章 不安
周晚看著易年那寫滿無力與絕望的臉龐,心中也是沉重萬分。
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易年的肩膀,試圖傳遞一絲力量和溫度。
“彆想那麼多了…”
周晚的聲音放緩了些,“天塌下來也得先喘口氣,當務之急是先把你這一身傷養好,把元力恢複過來,你現在這狀態一陣風都能吹倒,就算想做什麼也有心無力,急,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
頓了頓,努力想讓氣氛不那麼悲觀,繼續分析道:
“其實往好處想,南昭現在這處境也未必全是死路一條,至少戰場被分割開了,妖族主力被幽泉擋在永安城以南,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所以隻要北祁的軍隊能及時南下,從背後給那什麼諸國聯軍來一下狠的,絕對能在他們的防線上撕開一個大口子!到時候南昭的百姓就可以沿著這條打通的通道往北邊撤,雖然離江到時候解沒解凍不好說,但至少能離南邊殺過來的妖族遠一點,不是嗎?多跑遠一點,活下來的機會總能大一些。”
這確實是在目前絕境中,唯一可能實現的、相對較好的策略了。
雖然依舊充滿變數和危險,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易年聽著周晚的分析,沉重的心情似乎緩解了一絲絲。
點了點頭,聲音依舊沙啞:“嗯,隻能如此了…”
現在確實不是沉湎於絕望的時候。
必須儘快恢複力量,才能應對接下來的局麵。
不再多言,強行壓下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和沉重的壓力,緩緩閉上眼睛,摒棄一切雜念。
全力運轉《太玄經》,引導著天地間稀薄的元氣,如同久旱的禾苗汲取甘霖般,貪婪地吸收著,修複著受損的經脈和枯竭的元力海。
周晚見狀,也不再打擾他,對清風獸打了個手勢。
小家夥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地躍出破廟,如同一個最忠誠的暗哨。
隱匿在風雨之中,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一切。
黑夜也在休息,利用龍族強大的體魄治癒著腹部的恐怖傷口,同時默默守護著昏迷的石羽。
破廟之內,陷入了徹底的寂靜,隻有元氣流動的細微嗡鳴和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時間在修煉中飛速流逝。
當第二日清晨第一縷熹微的晨光透過破廟的縫隙驅散了些許黑暗時,易年緩緩睜開了雙眼。
一抹精純無比的金綠色光芒在他眼底一閃而逝,周身那原本萎靡虛弱的氣息已然一掃而空,變得沉凝而浩瀚!
雖然距離全盛狀態還有差距,但體內的元力已然恢複了七七八八。
嚴重的傷勢也在太玄經青光和強悍體魄的雙重作用下基本癒合。
真武強者的恢複能力,確實堪稱變態,特彆是易年。
恢複過來的第一件事,易年便立刻來到黑夜和石羽身邊。
先是運轉青光,幫助黑夜徹底癒合了那可怕的腹部傷口。
又仔細檢查了石羽的情況,以精純的元力溫和地疏導她體內紊亂的氣息,壓製那陰冷能量的反噬,讓她睡得更加安穩一些。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經大亮。
雨不知何時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
黑夜活動了一下恢複如初的身軀,發出舒坦的哼哼聲,感情自己這一夜白忙活了。
看向易年,猶豫了下,開口道:
“易年,槐江州那邊…我還得回去…”
易年聞言,看向他。
黑夜瞥了一眼旁邊依舊昏睡的石羽,繼續說道:
“太初古境裡跑出來的妖獸還有很多,如果能把它們都收服了,將來或許也能成為一股不小的助力,對付妖族也能多份力量…”
他這個理由冠冕堂皇,但易年和周晚都心知肚明,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他不放心石羽。
石羽狀態極不穩定,隨時可能再次失控。
他怕自己離開後,萬一石羽又對易年出手。
而易年又顧及師徒情分不忍傷害她,會出大亂子。
有他在旁邊看著,總能穩妥一些。
易年看著黑夜那閃爍的眼神,心中明瞭。
點了點頭,沒有點破,隻是鄭重道:
“好,那邊就辛苦你了,幫我照顧好她…”
說著,易年像是想起了什麼,手一翻,九幽玄天出現在了手中。
拿著劍遞向黑夜,開口道:
“這個你帶上吧,收服那些古境妖獸用得上…”
然而看到易年遞過來的劍,黑夜臉上的肌肉明顯抽搐了一下。
眼神複雜地看著易年,又看看那劍,愣是沒立刻去接。
最後朝著易年翻了個白眼,那表情彷彿在說:
還來?!你小子還好意思提這茬?!上次把這玩意兒借給我,結果三天兩頭招呼都不打就強行召喚回去!害得老子在槐江州差點被裂天兕頂死、被百目蜈蚣精笑話!現在又借?誰知道你哪天又一個心血來潮…
這些話黑夜自然沒好意思說出口,但那眼神裡的幽怨和質疑已經表達得淋漓儘致了。
易年被黑夜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一陣尷尬,耳根微微有些發燙。
也想起了之前幾次不太地道的“召回”行為,確實給黑夜添了不少麻煩。
乾咳了一聲,眼神飄忽,有些不好意思地強行把劍往黑夜那邊又遞了遞,補充道:
“咳咳…這次…這次不會了!你放心用,我保證,絕對不中途召喚回來了…”
語氣帶著幾分保證,幾分尷尬,還有幾分“你就再信我一次”的懇求。
周晚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趕緊扭過頭去,肩膀微微聳動。
黑夜看著易年那難得一見的窘迫模樣,又看了看那柄確實對他收服妖獸大有裨益的神兵。
想了想,最終還是伸出爪子,一把將九幽玄天抓了過去,沒好氣地咕噥道:
“哼!最好如此!再敢耍我,看我不把你北祁皇宮的屋頂掀了!”
雖然語氣不善,但終究是接下了。
易年見狀,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事情交代完畢,黑夜也不再耽擱。
用一股柔和的元力托起依舊昏迷的石羽,將其小心地放在自己寬闊的龍背之上固定好,然後對著易年和周晚點了點頭。
“走了!你們…多加小心!”
說完,黑光一閃,龐大的龍軀衝天而起,朝著槐江州的方向飛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際。
送走了黑夜,易年臉上的些許輕鬆也隨之消失。
默默地走到廟角,小心翼翼地將南風義冰冷的遺體背起,用布帶仔細固定好。
周晚也收斂了神色,來到他身邊。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不忍。
“走吧…”
易年沉聲道。
周晚點了點頭。
兩道身影,一揹負遺體,朝著南昭臨時國都的方向,疾馳而去。
……
臨淵城,南昭朝廷南遷後的臨時國都。
相較於南方永安城的雄渾壯闊,這座南方城池更多了幾分婉約與潮濕。
此刻,天空同樣陰沉著,冰冷的細雨淅淅瀝瀝,已然持續了整整一日。
雨水敲打著王宮臨時征用的府衙屋簷,彙成細流。
沿著黛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微小而短暫的水花。
空氣又濕又冷,那種寒意彷彿能滲透厚重的宮牆,鑽入人的骨髓深處,帶來一種無法驅散的陰鬱和不安。
偏殿之內,燭火搖曳,勉強驅散著雨日帶來的昏暗。
南昭王妃,同時也是目前南昭軍隊實際上的掌控者杜清墨,正獨自一人靜立在窗前。
身著一襲素雅的宮裝,外罩一件略顯厚重的錦緞披風,卻依舊彷彿抵不住這南方冬末春初的濕寒,身形顯得有些單薄。
並未看向殿內忙碌的官員或牆上的地圖,而是怔怔地望著窗外那連綿不絕的雨幕,一雙柳葉般的秀眉緊緊蹙起,眉宇間籠罩著化不開的憂色。
手中,緊緊攥著一封拚死送來的軍報。
紙張因為被她用力攥握和空氣中的濕氣而顯得有些褶皺潮濕。
上麵的字跡甚至有些被水漬暈開,但主要內容依舊清晰可辨:
“妖族大軍突襲永安,攻勢凶猛…部分百姓已由北門撤離…禦南軍正全力阻敵,依托巷戰節節抵抗…王爺親臨北城牆指揮…”
軍報的內容,到此戛然而止。
後麵沒有了。
沒有後續的戰況,沒有結果。
甚至連這封軍報是如何送出來的,送出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都一無所知。
彷彿寫信的人剛剛寫到這裡,便被迫中斷,或者…
已經遭遇了不測。
這封殘缺又充滿不祥預感的軍報,像一塊冰冷的巨石,重重壓在杜清墨的心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禦南軍正在血戰…
這是預料之中的。
但“王爺親臨北城牆指揮”這幾個字,卻像一根尖刺,狠狠紮進了她的心裡。
她的丈夫,此刻正身處那片最危險、最血腥的煉獄中心!
他怎麼樣了?
受傷了嗎?
永安城到底還能不能守住?
那些妖族…到底來了多少?
無數個問題在她腦海中翻滾、煎熬,卻得不到任何答案。
這種等待的煎熬,遠比直接得知壞訊息更加折磨人。
每一刻,都漫長得如同一個紀元。
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下著,那沙沙的聲響此刻聽來卻如同無數冤魂在低泣,又像是戰鼓敲響前的壓抑寧靜,充滿了令人心慌意亂的不安感。
杜清墨下意識地擡起一隻手,極其溫柔地放在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之上。
那裡雖然還看不出任何隆起的跡象,但作為母親,她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個微小的嶄新的生命正在其中悄然孕育生長。
那是她和南風義的血脈,是未來的希望。
可是…孩子的父親呢?
他能否平安歸來?
能否親眼看到這個孩子降生?
能否親手抱一抱他(她)?
一種深深無力以及對未來恐懼的情緒,如同窗外的冷雨般,包裹了她。
雨,還在下。
寒冷徹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