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831章 空空義莊
南昭的雨總是煩人的下個不停。
寂靜林中,剛翻了土的新墳有些格格不入。
石羽坐在墓碑前,帶著血的指尖輕輕撫摸著那毫無溫度的冰冷,徹底失了光的雙眸終於沒有了淚。
“公子,您知道是什麼人做的嗎?”
“知道。”
“是誰?”
“少一樓。”
易年回著,聲音有些低。
石羽聽著,手僵在了原處,沒有再說話。
在找石盼夫婦二人屍首的時候,易年看見了其他村子遇害之人的傷口。
傷口有兩種。
一種極細,與小石村人一樣,而另一種,則是一個很小的血窟窿。
鐵刺留下的。
在看見這第二種傷口之後,易年便再沒了懷疑,定是少一樓做的。
而少一樓,是她這等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看著呆坐的石羽,輕輕歎了口氣。
“走吧…”
這裡不能留了。
不說城防軍隨時會過來,隻說這死寂,便不是石羽能承受的。
把她扔下,等待她的隻有死。
石羽已經陷入了呆滯,彷彿聽不見一般,無動於衷。
任由易年拉著,木訥起身,茫然邁步。
二人淋著雨回了村,在路過村口的城防軍屍體時,易年停下看了眼。
屍體被雨水泡的發白,看著有些滲人。
沒管他們,到了石盼家中。
讓石羽在旁等著,進院將靈堂撤去,把二人留下的痕跡清除。
找了把傘,帶著石羽朝著義莊方向走去。
夜色降臨,雨小了些,但沒停。
踩著泥濘山路,不由得有些唏噓。
昨夜一路上說個不停地石羽沒了半句話,全部心思都落在了悲傷中。
茫然走著,或許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走。
易年忽然想起石頭與阿夏布衣帶著自己的時候,那時候的自己大抵也是如此。
所失不同,但悲傷相同。
二人的速度不快,夜漸漸深了,纔到了義莊所在的山坳。
看著前方的一片漆黑,易年忽然皺了下眉。
耳朵動了下,沒聽見藏在暗處埋伏的聲音。
帶著石羽快走幾步,在看見一片漆黑的義莊之後,眉心皺的更深。
外麵沒人放哨,義莊裡麵也沒了聲音。
人呢?
鳳羽營在義莊休息的這幾天夜裡會攏起火堆,門口也會有人站崗,可此時什麼都瞧不見了。
深深吸了口氣,帶著石羽推門進院。
院子裡前幾天被推到一旁的棺材又擺在了原處,與來的那天一模一樣。
透過破損的門窗瞧見,停屍房裡的棺材也是如此。
鳳羽營眾人在這幾天留下的痕跡半點也瞧不出,彷彿他們沒來過一般。
去哪了?
看著破敗義莊,易年的眉頭漸漸舒展。
雖然不知道他們去哪了,但知道他們一定是自己走的。
而且走的時候不匆忙,不是被人發現了行蹤,要不不會有時間將痕跡打掃的這般乾淨。
將石羽帶到北麵的房簷下等著,轉身去了東屋。
按照記憶指引,找到了地板下的鐵環。
用力一拉,跳了進去。
裡麵還有不少東西。
裝了滿滿一大包出來,將機關恢複成了原樣。
又去西麵看了看,瞧見兵器甲冑之類全都不見了。
歎了口氣。
鳳羽營,可能有他們自己的事要做吧。
他們如何,自己管不得。
出了門,找了些柴火在北屋門口點起了火堆。
火光亮起,陰森的義莊多了絲溫暖,特彆是在這雨夜裡。
將鍋架在上麵,接水隨意煮了些東西。
易年忙著的時候,石羽還是那副呆滯樣子。
趁著鍋裡煮著的空檔拉著石羽坐下,解開了她手上的白布。
被龍鱗割開的傷口很深,不過已經不往外滲血了。
昨夜來不及仔細處理,隻能草草包上。
此時得了空兒,便著手處理起來。
“忍著點兒…”
與石羽說了聲,也不知她聽不聽得見,提著酒壇將烈酒慢慢倒在了上麵。
劇烈的疼痛讓石羽終於有了反應,手下意識的往回一縮,額頭出了一層細汗。
“忍著點兒,很快。”
一邊安慰著石羽,一邊快速清洗著傷口。
清洗完上了藥,將手重新包了起來。
用熱水洗了條毛巾,把石羽臉上的淚痕與血痕擦掉。
看了看那失了神的眼睛,開啟從東屋尋的小盒子。
裡麵都是銀針,長短不一。
前幾天買藥材的時候特意讓鄭少安買的。
正清洗銀針的時候,石羽忽然有了動作。
靠著感覺尋到易年方向,直接跪了下去。
“公子,您給了石羽自由,已是天大恩情,又尋了盼兒一家,恩上加恩,石羽賤命一條,不敢再踏公子人情,如今眼又瞎了,連侍奉公子都做不到,公子,您不用管我了,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說著,眼淚再一次湧出,便要俯身磕頭。
易年瞧見,伸手托住石羽肩膀,開口道:
“如果你再哭,說不定就真的瞎了。”
在聽見易年的話後,石羽的身子僵在了原處。
“眼盲隻是暫時的,最多三天,我保證你一定看得見。”
將石羽扶起,繼續道:
“昨夜不是與你說過嗎,好不容易活下來,就彆總想著死…”
正說著的時候,鍋裡的肉湯味道飄了出來。
“餓了吧?先吃點兒東西。”
說著,從鍋中盛了碗肉湯遞到石羽手中。
在瞧見被自己包的根本動彈不得的雙手後,苦笑了下,用勺子盛了一勺帶著肉塊的肉湯送到石羽嘴邊,開口道:
“張嘴,小心燙…”
石羽聽著,沒有半點兒反應。
“若是身子垮了,眼睛就恢複不了了。”
威脅,謊話,都有。
很好用。
在聽見這話後,石羽那蒼白的嘴唇分開,一勺肉湯送了進去。
嘴裡嚼著肉,眼淚又從眼角滑落。
將碎肉嚥下,開口道:
“公子,從來沒人對我這般好過…”
“方纔不是說了嗎,再哭就真的治不好了…”
“嗯,不哭了…”
第二勺肉湯送了進去。
一碗肉湯下肚,石羽的麵色終於恢複了些。
“這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肉湯…”
易年聽著,苦笑著搖了搖頭。
自己手藝什麼樣自己清楚的很,石羽明顯就是在騙人。
不過也沒多說,又盛了一碗喂下。
喂完之後拿起銀針讓石羽坐好,捏著針頭便刺進了她頭上的穴位。
之前檢查過,石羽眼睛完好,突盲多半是心思鬱結所致,隻要行針疏通穴位便能治好。
手指飛快的捏針刺入,不多時,石羽頭上便刺了十幾針。
看著刺蝟一樣的石羽,易年停了手。
“坐著彆動,一會兒才能拔針。”
“是,公子。”
交代完,易年拿著碗盛著肉湯也喝了起來。
大半鍋肉湯下肚,體力恢複了不少。
靠坐在門邊,烤著火看著漆黑的雨夜發起了呆,陰森義莊又安靜了下來。
“公子…”
石羽開口,易年轉頭看了過去。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隻是想看看公子在不在。”
“你現在隻能聽,不能看…”
石羽聽著,嘴角起了一絲弧度。
原來他還會玩笑。
“公子,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嗯,問。”
“您為什麼…”
“等等…”
易年突然開口打斷了石羽。
“公子,怎麼了?”
“咱們商量個事兒。”
“嗯,公子您說。”
易年正了正身子,開口道:
“咱能不能彆一口一公子一口一個您的,聽著好生彆扭。”
前幾天逢場作戲聽著也就罷了,現在確實聽的不習慣。
石羽聽著,猶豫了下,不過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都依公子…”
易年聽著,有些無奈。
剛說好了不說了,看來讓她改改還要點兒時間。
“你想問什麼?”
“公子昨夜為何要去小石村?”
“之前便見了小石村的慘狀,分開後纔想起來你家可能在那裡,怕出什麼事就想著過去看看,然後…”
然後便看見了石羽被城防軍幾人欺辱的一幕。
這些沒什麼好隱瞞的。
石羽聽著,沒太大的反應。
眼睛失了神,看不出東西。
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道:
“公子,您…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殺城防軍人眼都不眨一下,又能從守衛森嚴的城防軍駐地將石盼一家三口帶出來,無一不說著易年的不普通。
隻要是人都有好奇心,石羽自然也不會例外。
易年聽著,笑了笑,開口道: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之前說問一個,易年記得清楚。
石羽聰明,能聽出易年的意思。
如此說,便是不想說。
“公子放心,石羽以性命起誓,關於公子的事情,半個字都不會對外人講,如有食言,天…”
“命很寶貴的,彆拿來起誓,我的身份不是什麼天大的機密,隻是最近這段時間不好提及,還請石姑娘體諒…”
易年打斷石羽開口說著。
“公子昨夜不是說我的命是你買的嗎?”
“那是事出緊急,怕你尋了短見…”
易年回著,往火堆裡扔了幾根烤乾的柴火。
火堆亮起,屋中暖了幾分,門外的雨大了起來。
有些嘈雜,聽得人心煩。
靠在門口,目光落在了外麵。
二人無話,不知都在想著什麼。
影子隨著火光輕輕搖曳,劃過裡麵的棺材,看著有些滲人。
“公子,你能教我殺人嗎?”
石羽忽然開口說道。
“想報仇?”
石羽點頭。
“不能。”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