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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玲瓏 第255章 賦夜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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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雲渡風踏楓林,晝暑悄退釀白露。

狹路塵起塑梅毯,疾馳夜巷蕭瑟寒!

白露前一日的黃昏,流挽鎮的暑氣終於像被頑童紮破的糖氣球般癟了下去,那股盤踞多日的燥熱順著青石板的紋路慢慢滲走,隻留些許餘溫黏在牆根的青苔上。

風掠過西峰的楓林時特意放輕了腳步,卷著半紅半黃的葉尖,在青石板上掃出沙沙的響,像誰用細竹枝輕撥著琴絃。

夏至剛幫弘俊把洗好的夕陽照片貼進牛皮紙相簿,指腹還沾著相紙的微涼——那是定影液未散的清苦氣息,混著楓香漫在空氣裡。

他指尖剛觸到相簿封麵燙金的“流挽時序”四字,就見窗外的雲突然低了下來,像被晨露浸了整夜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楓樹梢頭,連葉尖的紅都被濾得淡了幾分。

“要變天了。”

霜降捧著剛從鈢堂借來的線裝舊詩集,靛藍布帕裹著書角,生怕磨損了扉頁上“光緒己亥年刊”的朱印。

她指尖劃過“白露”二字旁的批註,墨跡淡得近乎透明,卻是陳先生早年所寫:“露凝而白,陰氣漸重,晝暖夜寒,風含霜意。”

話音剛落,一陣風突然撞開虛掩的木窗,窗欞“吱呀”一聲晃出細碎的影子,桌上的相簿被掀得嘩啦作響,最上麵那張“雙日沉波”的照片飄落在地,恰好覆在“疾馳夜巷蕭瑟寒”的詩句上,相紙邊緣的夕陽紅與墨色字跡疊在一起,倒像時光與文字在案頭撞了個滿懷,暈開淺淺的溫柔。

後院裡,邢洲正幫韋斌收拾午後烤魚的炭火,灰黑色的炭屑被風吹得打旋,粘在他深藍色工裝的袖口,倒像綴了些細碎的星子。

他抬手攏了攏外套,指節擦過領口磨得發亮的紐扣:“可不是要變天?剛纔去碼頭借三輪車,見擺渡的老張正收竹篙,竹梢挑著的水珠落在河麵,竟凝了層薄霜,像撒了把碎鹽在水上晃蕩。”

韋斌則蹲在地上撿木炭,指尖剛碰到一塊餘溫未散的炭塊,就燙得一縮,齜牙咧嘴地甩著手:“這天氣真是小孩臉——說變就變!上午還熱得穿短袖,汗珠子順著脊梁骨淌,這會兒倒冷得像掉進冰窖,真是冰火兩重天!”

他說著往手心嗬了口氣,白霧剛冒出來就被風吹散,飄向院角那叢開得正盛的木槿,驚得花瓣抖落幾滴殘露。

院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著細碎的喘息,林悅抱著剛繡好的梔子花手帕跑了進來,鵝黃色的布裙擺沾著草屑,發梢彆著幾片楓紅葉,像彆了枚小小的晚霞。

她臉頰紅撲撲的,像熟透的水蜜桃,鼻尖還沁著細密的汗珠:“霜降姐!夏至哥!墨雲疏姐和柳夢璃姐在巷口等我們呢,說要去‘望河樓’吃毓敏姐做的白露茶糕!”

她說話時氣息還未平複,懷裡的手帕垂下來,米白色的綢緞上,梔子花用銀線繡出層層花瓣,絲線在燈光下閃著柔潤的光,連花萼上的絨毛都繡得栩栩如生。

“蘇何宇哥還說,晚些要帶我們去夜巷看燈籠,說白露夜的燈籠最有味道,竹篾紮的骨架,綿紙糊的麵,燭火一照,連影子都帶著香!”

眾人收拾妥當往巷口走,剛出院子,風就裹著涼意撲過來,帶著楓葉與泥土的清苦。

林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胳膊上起了層細密的雞皮疙瘩,連忙往霜降身邊靠,攥住她的袖口。

巷子裡的楓樹早已被秋染透,靠近樹梢的葉尖紅得像燃著的火,中段是橘紅與鵝黃交織,樹底的葉子卻還帶著淺綠,風一吹,紅葉便簌簌落下,鋪在青石板上,像鋪了層繡錦,踩上去軟乎乎的,還帶著些微的彈性。

“你看這落葉,多像詩裡說的‘伏雲渡風踏楓林’。”

霜降彎腰撿起一片紅葉,葉脈清晰如繡線,邊緣卷著淡淡的黃,“再過幾日下霜,這葉子怕是要落儘了,到時候巷子裡該多冷清。”

夏至握緊她的手,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驅散了些許涼意。

他指腹摩挲著她掌心因翻書而生的薄繭,輕聲道:“等明年春天,又會抽出新芽,嫩得能掐出水來。就像這季節,寒了又暖,從不會缺席。”

他望著頭頂掠過的流雲,雲隙間漏下幾縷殘陽,忽然想起前世殤夏在白露時節為淩霜折楓的場景——那時的風也這般涼,吹得淩霜的發梢貼在臉頰,他折了最紅的楓葉插在她發間,那抹紅映著她的笑,比夕陽還要暖。

巷口的“望河樓”早已亮起燈籠,朱紅色的宮燈掛在飛簷下,暖黃的光透過窗欞的雕花灑出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花紋,映得門前的楓葉愈發紅豔。

毓敏正站在門口張望,藍布圍裙上沾著些麵粉,像落了層細雪,發間彆著根銀簪,是去年冬至時眾人合送的禮物。

看見他們便笑著招手,聲音像剛沏好的白露茶般溫潤:“可算來了!茶糕剛出爐,還熱乎著呢,再晚一步,韋斌怕是要順著香味摸過來了!”

她身後的墨雲疏和柳夢璃正整理畫具,竹製畫夾上還夾著下午寫生的楓林圖,石青與赭石色的顏料未乾,在燈光下泛著柔潤的光澤,連楓葉上的露痕都畫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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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茶館,茶香混著桂花糕的甜香撲麵而來,暖烘烘的氣息瞬間裹住全身,把寒意都擋在了門外。

穿堂風從臨河的窗戶吹過,帶著河水的清冽,與室內的暖香纏在一起,倒生出幾分雅緻。

李娜和晏婷正坐在窗邊的八仙桌旁擺點心,青瓷碟裡的茶糕小巧玲瓏,比拇指略大些,上麵印著楓葉紋,邊緣還沾著細碎的桂花,像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

“這是用白露前采的金桂做的,淩晨帶露摘的花,拌在糯米粉裡,甜而不膩。”

晏婷遞過一塊茶糕,指尖沾著點糖霜,“毓敏姐還燉了雪梨湯,加了川貝和冰糖,潤肺去燥,剛好配這忽冷忽熱的天氣,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正合心意!”

林悅迫不及待拿起一塊茶糕塞進嘴裡,軟糯的口感在舌尖化開,甜香混著桂花香,順著喉嚨往下滑,連五臟六腑都覺得舒坦。她眯起眼睛,像隻滿足的小貓:“太好吃了!毓敏姐的手藝真是絕了,比城裡老字號的還好吃!這茶糕軟乎乎的,像咬了口雲朵。”

韋斌也不客氣,一手拿茶糕一手端雪梨湯,一連吃了三塊,含糊道:“這茶糕配雪梨湯,簡直是神仙搭配,甜而不齁,潤而不膩,我能再吃十塊!”

他說著又伸手去拿,被李娜輕輕拍了下手背:“留點給其他人,看你那急吼吼的樣子,像幾百年沒吃過茶糕似的。”

眾人圍坐桌邊吃茶糕、喝雪梨湯,窗外的風愈發大了,吹得燈籠晃悠悠的,光影在牆上搖曳,像跳動的火焰,又像誰在揮著無形的筆作畫。墨雲疏端著茶杯,指尖劃過杯沿的冰裂紋,忽然指著窗外道:“你們看,天上的雲更低了,像要壓到屋頂似的,怕是要下霜了。”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雲層灰濛濛地垂著,彷彿一伸手就能摸到,連遠處西峰的輪廓都模糊了。

“蘇何宇說夜巷的燈籠已經掛好了,咱們吃完就過去看看吧?”

柳夢璃放下茶杯,眼裡滿是期待,“聽說這夜巷是流挽鎮最老的巷子,乾隆年間就有了,燈籠都是老藝人手工紮的,晚上亮起來,像銀河落人間。”

她指尖無意識地摸著畫夾上的絲帶,那是去年在夜巷買的,紅綢上繡著“平安”二字。

眾人匆匆吃完茶糕便往夜巷走。剛出茶館,巷口的老楓樹突然抖落一大片紅葉,像一場溫柔的紅色細雨。蘇何宇正站在石墩旁等他們,手裡提著畫著嫦娥奔月的紙燈籠,燭光映得圖案栩栩如生。“你們可算來了!再不來,這燈籠都要被風吹滅了!”

夜巷狹窄幽深,青石板牆爬滿泛黃的藤蔓,牆根插著乾枯的蘆葦,風一吹葦絮簌簌飄落。巷頂木架掛滿各式燈籠,燭光透過紙罩灑下斑駁光影,像鋪了層碎金。霜降指著地上的圓影笑:“你看像不像寒梅圖?”

眾人沿巷往裡走,腳步聲與風燈聲、遠處評彈聲交織成輕柔夜曲。突然一陣馬蹄聲疾馳而來,烏篷馬車濺起落葉紛飛,車簾掀起一角,隱約可見青衫男子握著火漆信件。“這馬車跑得真快,跟一陣風似的!”

林悅拍著胸口,發梢的楓葉簌簌落下。

邢洲皺著眉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那裡的燈籠還在晃悠,光影亂成一團:“這時候還有馬車趕路?怕是有急事。流挽鎮的馬車向來走得慢,哪有這般火急火燎的。”

韋斌則撿起一片被車輪碾過的紅葉,葉子中間壓出了一道深痕,嘖嘖道:“這葉子算是遭了殃,好好的‘梅毯’被攪亂了,真是可惜。不過也算是沾了車馬氣,比其他葉子多了段奇遇。”

他說著把葉子夾進隨身的筆記本裡,那本子裡已經夾了不少流挽鎮的花葉,算是他的

“旅行紀念冊”。

往前走了不遠,忽見巷邊的老屋裡透出微光,昏黃的光從雕花木窗裡漏出來,在地上投下

“鈢堂”

二字的影子

——

正是陳先生的書齋。

木門虛掩著,門環上的銅綠在燈光下泛著幽光,門楣上的木匾已經有些斑駁,卻依舊能看清

“鈢堂”

二字的蒼勁筆法。

眾人好奇地走過去,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

“沙沙”

的翻書聲,推開門一看,陳先生正坐在窗邊研墨,燈光映著他銀白的發絲,像鍍了層霜,手腕上的玉鐲是早年遊曆江南時所得,磨得光滑溫潤。

“陳先生,您還沒休息啊?”

夏至輕聲問道,生怕驚擾了這份靜謐。

陳先生抬起頭,眼裡漾著笑意,像盛了半盞月光:“剛整理舊書,翻到幾本關於白露的詩集,想起你們今日去看燈籠,便等你們過來。”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幅畫,宣紙還帶著淡淡的墨香,畫的正是夜巷燈籠圖,筆墨細膩,連燈籠上的絲線紋路都清晰可見,意境悠遠得像浸了月光,“這幅畫送給你們,算是白露的禮物,也算是給你們的‘流挽記憶’添筆色彩。”

眾人圍著畫讚歎不已,墨雲疏更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畫紙,指尖劃過紙麵的紋理:“陳先生的畫技真是爐火純青,這燈籠的光影,像真的會動一樣,風一吹,連影子都要飄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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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笑著搖頭,放下手中的狼毫筆,筆杆上的

“白雲”

二字清晰可見:“是這夜巷的燈籠太好,怎麼畫都覺得不夠。對了,你們剛纔看見那輛馬車了嗎?是城裡來的信使,送加急信件的,馬蹄上還沾著楓鎮的泥土呢。”

“加急信件?”

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流挽鎮向來清靜,很少有加急信件送來。

陳先生歎了口氣,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桌上的硯台泛起一圈墨暈:“是楓鎮來的信,說鎮上的老槐樹倒了,就是你們去年秋天在楓葉苑看到的那棵,有三百多年樹齡了。”

夏至和霜降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冷水,那棵老槐樹承載了他們太多的回憶

——

前世殤夏與淩霜曾在樹下許下

“歲歲相守”

的約定,他用槐枝為她編過花環,她在樹下為他唱過《蒹葭》;今生他們也曾在樹下品茶賞楓,林悅還撿了槐葉做過書簽。

霜降的指尖緊緊攥著夏至的手,指節都有些發白:“怎麼會倒呢?去年去的時候還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我們還在樹下拍了照片。”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眼裡泛起了淡淡的水汽。

“說是連日的風雨,樹齡太大,樹乾空了些,撐不住了。”

陳先生的聲音帶著惋惜,像揉皺了的宣紙,“不過信使說,鎮上的人已經把樹乾儲存起來了,打算請木匠做成書案,放在鈢堂裡,也算留個念想。以後你們來看書,還能摸著槐樹的紋理,像見著老朋友似的。”

他說著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相簿,裡麵夾著老槐樹的照片,春日的新綠、夏日的濃蔭、秋日的金黃,每一張都透著生機。

眾人沉默了許久,空氣裡隻聽見窗外風吹燈籠的聲音。林悅輕輕拉了拉霜降的衣角,聲音軟乎乎的:“沒關係,等明年春天,我們再去楓鎮種一棵新的槐樹,選最壯的樹苗,我們一起澆水施肥,讓它像老槐樹一樣枝繁葉茂。說不定等我們老了,它也能長成參天大樹,給後人遮蔭呢。”

眾人紛紛點頭,心裡卻都有些傷感,像被風捲走了什麼珍貴的東西。

離開鈢堂時,風更涼了,像摻了碎冰,刮在臉上有些疼。巷子裡的燈籠被吹得左右搖晃,燭光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晏婷裹緊了外套,領口的毛絨蹭著下巴,牙齒微微打顫:“這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疾馳夜巷蕭瑟寒’說的就是現在吧。剛才還隻是微涼,這會兒倒像要入冬似的。”

她說著往手心嗬了口氣,白霧剛升起就被風吹散,連痕跡都沒留下。

蘇何宇忽然想起什麼,從帆布包裡翻出幾件厚外套,都是他特意帶來的,藏青色的燈芯絨麵料,帶著淡淡的陽光味:“這是我媽給我準備的,知道白露夜冷,特意多帶了幾件。你們快穿上,彆凍著了,感冒了可就沒精神玩了。”

眾人接過外套穿上,暖意瞬間從肩頭蔓延到全身,連指尖都暖和起來。柳夢璃攏了攏外套領口,看著巷口的楓葉,忽然道:“雖然老槐樹倒了,但還有這些楓葉,還有我們,還有陳先生的畫。隻要我們記得那些在樹下的日子,記得彼此的笑,老槐樹就永遠不會消失,它會活在我們的回憶裡,像永遠不會落的葉。”

眾人沿著巷往回走,燈籠的光影在地上跳動,像一顆顆溫暖的星子,又像誰在地上撒了把碎鑽。林悅走在最前麵,時不時彎腰撿片好看的紅葉,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忽然,她停下腳步,指著前方喊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巷口的楓樹下,有一群螢火蟲正飛舞著,綠光閃爍,像撒了滿地的碎鑽,又像誰把銀河的碎片撒在了人間。

“是螢火蟲!白露前後最常見了,這時候的螢火蟲最亮,也最不怕冷。”

毓敏笑著說道,眼裡映著螢火蟲的光,“我奶奶說,螢火蟲是思唸的化身,誰要是被螢火蟲繞著轉,就是有故人在想念他。說不定是老槐樹在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們,告訴我們它沒有離開。”

她說話時,一隻螢火蟲落在了她的發梢,綠光一閃一閃的,像彆了盞小小的燈。

夏至握緊霜降的手,指尖傳來她掌心的溫度,望著飛舞的螢火蟲,又望瞭望身邊的眾人——

韋斌正追著螢火蟲跑,邢洲在一旁笑著拍他的肩膀,林悅和晏婷在撿楓葉,墨雲疏和柳夢璃在低聲說著什麼,蘇何宇和毓敏在整理外套。

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像揣了個小火爐:“是啊,隻要我們在一起,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孤單。老槐樹不在了,但我們還在,我們的回憶還在,這就夠了。”

霜降靠在他肩頭,看著螢火蟲在楓葉間穿梭,綠光映著她的眼,泛起了淚光,卻笑著點了點頭,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劃了下,像在寫什麼秘密。

回到

“望河樓”

時,已近深夜,風漸漸停了,天上的雲層散去,露出了皎潔的月光,像一匹被洗得發白的素絹,自穹頂傾瀉而下。月光灑在巷子裡,與燈籠的光交織在一起,像鋪了層銀紗,連青石板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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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坐在茶館的院子裡,桌上擺著剛沏好的白露茶,茶香嫋嫋,混著桂花的甜香。韋斌捧著茶杯,忽然提議道:“我們來做個燈籠吧,寫上對老槐樹的思念,掛在巷口最顯眼的地方,說不定它能看見,能知道我們在想它。”

他說著眼睛一亮,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就做楓葉形的,老槐樹最喜歡楓葉了!”

眾人紛紛響應,毓敏轉身進廚房拿來彩紙和竹篾,還有剪刀、膠水和絲線

——

都是她平時做點心裝飾用的。李娜和晏婷負責剪紙,她們手巧,剪出來的楓葉邊緣帶著自然的弧度,連葉脈都剪得清晰;墨雲疏和柳夢璃負責畫畫,她們用赭石色畫了老槐樹的輪廓,用綠色畫了新抽的枝芽,用紅色畫了飄落的楓葉;林悅負責貼上,她把剪好的彩紙小心翼翼地粘在竹篾上,生怕粘歪了;夏至和霜降負責寫字,夏至研墨,霜降執筆,在燈籠側麵寫下

“槐樹常青”,夏至在另一麵寫下

“思念永存”,字跡蒼勁又溫柔,像揉了月光在裡麵;邢洲和蘇何宇則在一旁打下手,遞工具、扶竹篾,忙得不亦樂乎。

不多時,一盞精緻的楓葉形燈籠便做好了,竹篾紮的骨架結實又輕巧,彩紙糊的麵透著淡淡的光,上麵的老槐樹畫得栩栩如生,“槐樹常青,思念永存”

八個字在燭光下格外清晰。眾人提著燈籠走到巷口,選了棵最粗的楓樹,把燈籠掛在最顯眼的枝椏上。燈籠在月光下輕輕搖晃,燭光透過紙罩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楓葉的影子,像一顆溫暖的心臟,在夜色裡輕輕跳動。

“這樣老槐樹就不會孤單了。”

林悅仰著頭望著燈籠,眼裡滿是憧憬,小手緊緊攥著衣角,“等明年春天,我們再來看它,說不定它已經在我們心裡長出了新的枝芽,比以前更茂盛呢。”

她說話時,一隻螢火蟲落在了燈籠上,綠光與燭光交映,像一顆會呼吸的星。

眾人相視一笑,心裡的傷感被溫暖取代,像被陽光曬化的霜。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像披了件銀色的紗衣,夜巷的風雖然依舊蕭瑟,卻再也吹不散他們心中的暖意。或許這就是白露夜的意義,寒冷卻又溫暖,離彆卻又重逢,像茶裡的苦與甜,像楓葉的紅與黃,交織在一起才夠滋味。就像人生,有失去,卻也有收獲,有傷感,卻也有希望,那些逝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那些相遇的會一直溫暖彼此。

風又起了,吹得燈籠晃悠悠的,燭光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影,像在訴說著無儘的思念與期盼。眾人並肩往回走,腳步聲在巷子裡回蕩,與燈籠的

“簌簌”

聲、遠處傳來的犬吠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永恒的夜曲,在流挽鎮的白露夜裡,久久回蕩,連月亮都聽得入了迷,悄悄把光灑得更溫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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