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滅之刃:隻為她袖手天下 第95章 過去和他的執念斷開口
他從衣櫃裡取出一個古樸的木盒,裡麵是保養和拆卸刀具的專用工具。他重新在她對麵坐下,開啟刀盒的夾層。
裡麵並非空無一物,而是整齊地放置著另一套刀裝:黑色的刀鞘,色澤沉黯如夜;
纏繞著有些發灰的白色細麻繩線的刀柄,透著經年使用的痕跡;以及一個雕刻著惡鬼與龍纏繞搏殺圖案的刀鐔,猙獰中帶著威嚴。
蝴蝶忍見狀,默默地將手中的“人出免”遞還給他。
他接過刀,開始熟練地拆卸起來,卸下樸素的白鞘和柄卷,動作精準而流暢,彷彿重複過千百遍。
在拆卸與重新組裝的間隙,他低垂著眼眸,用一種近乎陳述事實的平靜語調,開始了講述。那聲音裡聽不出悲傷,隻有歲月沉澱後的漠然。
“五歲的時候,我家沒錢了。幕府貪汙,拿不出成績,要殺我們家。”
話語簡潔,卻勾勒出一幅血腥而絕望的圖景。
“我家就剩我一個活著。”
“之後,遇到了我師父。他拉扯我長大成年,教我刀術,生活方法。”
“老頭不中用,我成年沒幾天,就老死了。”
他用“不中用”這樣近乎不敬的詞,來形容那位傳奇的盲劍客,語氣裡卻聽不出絲毫怨恨,反而更像是一種摻雜著親昵的、無奈的歎息。
“臨死前,把刀傳給了我。”
當他最後一個字落下時,手中的動作也恰好完成。
樸素的“柺杖”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裝束完整、刀鐔猙獰、黑鞘纏灰的真正的殺戮之刃。
他將組裝好的刀平放在麵前,看著它,說出了最關鍵的區彆:
“老頭看不見,所以刀是柺杖。”
這是座頭市的道,是盲俠於黑暗中行走、以心為眼的依憑。
“但我不一樣。”
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自我認知,
“我給刀定義是行凶物,所以刀有了型。”
對他而言,刀並非感知世界的延伸,也非仗義行俠的符號,它就是最純粹的、用來“行凶”的工具。
正因為定義了其殺戮的本質,他才為它配上了與之相稱的“型”——
那黑色的鞘,那搏殺的鐔,無不彰顯著這份冰冷而純粹的覺悟。
他的道,與他的師父,已然不同。他繼承的或許是技藝,但他走上的,是一條屬於自己的、更加孤絕且專注於“殺”的道路。
這把刀,就是他道路的象征。
他將那把已換上全副凶戾裝束的“人出免”,再次雙手拿起,遞向蝴蝶忍。
“這刀,因為太凶,”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古老傳說,“砍碎了不知道多少名刀。”
他開始報出那些如雷貫耳的名字,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段傳奇,一種榮耀:
“村正,童子切安綱,菊一文字,長曾彌虎徹,三日月,正宗……”
他的語氣裡沒有炫耀,隻有一種曆經滄桑後的平淡,彷彿在念誦一份陣亡者的名單。
“太多太多。”
“刀的執念太多,”
他繼續說道,目光落在遞出的刀上,又彷彿穿透了刀身,看到了更深處,
“讓它越來越硬,越來越鋒利,”
然後,他道出了最核心,也最悲哀的一句:
“忘卻了它隻不過是個柺杖,僅此而已。”
話音落下,房間裡一片死寂。
蝴蝶忍接過那把彷彿凝聚了無數敗亡者怨念與執著的凶刀,感覺手中的重量陡然增加了數倍,那不僅僅是金屬的重量,更是曆史的重量,是無數破碎傳奇的重量。
她猛然間聽懂了。
他說的刀,卻又說的是自己。
那“太凶”,斬碎無數名刀的,何嘗不是他自身?
他那堅不可摧的孤寂壁壘,他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何嘗不是在一次次“斬碎”試圖靠近的善意與溫暖(包括她自己的)中,變得越來越硬,越來越“鋒利”?
而他最終悲哀地發現,無論是這把凶戾的刀,還是他這個孤寂的人,其最初、最本質的根源,或許都隻是一個簡單的依靠,一個“柺杖”——對刀而言,是盲者行路的依憑;對他而言,是對亡妻永恒的守望。
他們在追求極致(凶戾與孤寂)的過程中,都忘卻了本源,迷失在了由自身執念構築的、堅硬的殼裡。
這一刻,蝴蝶忍看著手中的刀,再看向眼前這個平靜訴說著一切的男人,心中湧起的已不僅僅是好奇或同情,而是一種深切的、物傷其類的悲憫。
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何其相似。
他說“時間過去那麼久,你試試吧。”
語氣平淡,卻像是一種允許,一種對她之前所有好奇與試探的最終回應。
蝴蝶忍深吸一口氣,右手穩穩握住那纏繞著灰白麻繩的刀柄。
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粗糙,帶著歲月的磨礪感。
她左手輕輕扶著黑色的刀鞘,然後,緩緩發力——拔刀。
並沒有多麼劇烈的動作。
然而,就在刀身脫離鞘口,於空氣中展露出那抹淡紫色光暈的刹那——
“錚——!”
一聲清脆到了極致,也刺耳到了極致的刀鳴,驟然迸發!
那聲音不似金屬摩擦,更像是什麼極其鋒利的東西直接劃破了空氣,甚至劃破了寂靜本身。
它高亢、凜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斷一切的決絕,在狹小的房間裡尖銳地回蕩,直刺耳膜,甚至彷彿能穿透血肉,直接震蕩靈魂。
這刀鳴裡,聽不到名刀的驕傲與華貴,隻有一種純粹的、曆經無數殺戮後淬煉出的凶戾與死意。
蝴蝶忍握著刀的手,指尖微微發麻。
她能清晰地“聽”到,這聲刀鳴在訴說著什麼——訴說著它斬碎過多少傳奇,飲過多少鮮血,以及那份被漫長時光和深重執念所浸透的、足以殺死一切的冰冷鋒芒。
她僵在原地,紫色的眼眸中映著那流轉的淡紫色光暈,耳邊還縈繞著那令人心悸的鳴響。
這一刻,她不再僅僅是通過言語去瞭解他的過去,而是通過這把刀,通過這聲彷彿來自幽冥的刀鳴,切身地感受到了那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孤寂與凶暴。
這把名為“人出免”的刀,本身就是他內心世界最真實、最殘酷的寫照。
在蝴蝶忍還沉浸在那聲殺意凜然的刀鳴中時,他已經隨手從旁邊拿起一張普通的紙張,輕輕拋向空中。
紙張輕飄飄地打著旋,緩緩下落。
“慢慢砍過去。”
他說道,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蝴蝶忍聞言,收斂心神,依言而行。
她沒有用力揮砍,隻是握著“人出免”,將刀刃以一種平穩而緩慢的速度,迎向那片飄落的紙。
沒有聲音。
沒有阻力。
就在刀刃與紙張接觸的刹那——彷彿那不是鋒利的金屬與柔軟的紙,而是燒紅的烙鐵遇到了雪花——紙張悄無聲息地從中斷為兩半,切口光滑得如同鏡麵。
它甚至沒有改變原本下落的軌跡,隻是從一張變成了兩張,依舊輕飄飄地落下。
這並非依靠速度或力量做到的斬斷,而是刀刃本身極致的鋒利所造就的結果。
他看著她,沒有解釋。
一切已不言而喻。
這把刀,以及能駕馭這把刀的他,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對“常理”的否定。
蝴蝶忍依言,將那散發著不祥嗡鳴的利刃緩緩收回黑色的刀鞘之中。
隨著刀身完全歸鞘,那刺骨的鋒芒與聲響也彷彿被一同封印,房間內重歸寂靜。
她將刀輕輕放回刀盒旁,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的假象,輕聲說道:
“很厲害的刀,謝謝你講這麼多。”
她的感謝,是為了他罕見的坦誠,為了這把刀所承載的沉重過往。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所有的努力險些潰散。
“送你了。”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重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將她師父的遺物,將他半生的執念與象征,如此輕易地……送出?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反駁:
“既然是思唸的東西,怎麼可以輕易送人?留著吧。”
她想將他推回他自己的堡壘裡,維持著那份安全的距離。
但他接下來的話,徹底擊碎了她所有的防禦。
“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澀然,
“遲來了,抱歉。”
……
……
……
蝴蝶忍徹底愣住了。
她所有的動作、言語,甚至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滯。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聲音也沒能發出,隻是緊緊地、用力地閉攏。
她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一種被巨大情感衝擊後失語的沉默。
兩個人就這樣對坐著,在寂靜的房間裡,彷彿兩尊雕像。誰也沒有再說話,誰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時間的流速彷彿變得粘稠而緩慢。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她明明已經決定放下了……她明明已經築起了高牆……她明明已經告訴自己“沒事的”……
可這份遲來的、沉重到無法估量的“生日禮物”,和他那句輕描淡寫卻蘊含了無數掙紮的“抱歉”,像一把最精準的鑰匙,輕易地撬開了她封鎖已久的心門。
所有的委屈,所有強壓下的不甘,所有被迫釋懷的痛苦,以及那份從未真正熄滅的、小心翼翼隱藏的情感,在這一刻洶湧而上,衝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壩。
她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無法抑製。
她緩緩地、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般,抬起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深深地低下了頭。
不願讓他看見此刻的表情,不願泄露那即將決堤的脆弱。
寂靜之中,隻有她壓抑的、細微的顫抖,訴說著內心翻天覆地的海嘯。
他沒有試圖安慰,也沒有任何言語。
他隻是靜靜地,開始收拾眼前的一切。
他緩緩拿起那把已被賦予凶戾之型的刀,將其從黑色刀鞘中抽出,然後,開始逆向重複之前的步驟。
他仔細地、一絲不苟地,將惡鬼龍紋的刀鐔卸下,將那灰白纏繩的刀柄解開,將黑色的刀鞘放到一邊。
他開啟刀盒的夾層,重新取出那把樸素的深紅色白鞘,小心翼翼地將鋒利的刀身收回其中。
此刻,“人出免”再次變回了那柄看似平凡無奇、如同盲人柺杖的模樣。
所有的凶戾與鋒芒,都被重新收斂於那沉靜的紅色之下。
他將拆卸工具整齊地放回木盒,將換下的黑色刀鞘與配件仔細收入夾層。
最後,他輕輕合上刀盒的蓋子。
然後,他做了一件極其細致,也極其意味深長的事——
他取出一塊紅色的方布,動作緩慢而專注,將刀盒包裹起來,然後,靈巧地打了一個工整而漂亮的蝴蝶結。
這個舉動,與他之前所展現的殺戮技藝和孤寂氣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卻又無比自然。彷彿這份“禮物”,必須被如此鄭重地對待。
做完這一切,他將這份被打扮得如同真正禮物的、承載著他過往與執唸的刀盒,用雙手慢慢地、平穩地推到了她的麵前。
他依舊沒有說話。
隻是沉默地坐在那裡,目光平靜地落在她低垂的、微微顫抖的背上。
他在等她。
等待她平複,等待她抬頭,等待她……接受這份遲到太久、也沉重太多的“生日禮物”,以及這份禮物背後,他所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複雜萬分的全部心意。
這是一種無聲的交付,也是一種極致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