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落儘把冬了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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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照映著羅辭琛陰鬱的臉。
他坐在曾經和顧孟雪共進晚餐的餐桌旁,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壁,那裡還留著一道淺淺的月牙形疤。
是顧孟雪第一次為他切牛排時,不小心被刀劃到的。
“辭琛,彆喝了。”
陸海棠端著醒好的牛奶走過來:
“醫生說你最近胃不好。”
羅辭琛抬眼時,眼底的紅血絲被燈光照得無所遁形。
他接過牛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卻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
“明天去看教堂?”
陸海棠順勢坐在他腿上,指尖輕輕劃過他緊繃的下頜線:
“城西那家哥特式建築,你說過適合我的。”
羅辭琛盯著她發頂的旋,喉結動了動。
三天前在婚紗店,陸海棠試穿魚尾裙時,他腦子裡閃過的卻是顧孟雪三年前穿著洗得發白的棉布裙,蹲在陽台給綠蘿澆水的樣子。
“好。”
他聽見自己這樣說,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陸海棠笑起來,吻落在他的喉結上。
他閉上眼,試圖將顧孟雪的影子從腦海裡驅逐。
“忘了她吧。”
陸海棠的聲音帶著蠱惑:
“我們會有全新的生活。”
羅辭琛點頭,指尖卻悄悄攥緊了玻璃杯。
可日子越往前推,顧孟雪的痕跡就越清晰。
他在深夜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時總會先看向第二層。
那裡曾永遠放著顧孟雪為他準備的醒酒湯。
他穿上定製西裝時,會下意識摸向袖口,想起她總在他出門前,踮腳替他繫好袖釦,髮絲掃過他的頸窩,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陸海棠為他熨襯衫時,他突然暴怒地扯過衣服:
“熨燙線歪了。”
陸海棠委屈地紅了眼,他卻轉身衝進浴室,將冷水狠狠澆在臉上。
鏡子裡的男人眼窩深陷。
羅辭琛捂住嘴,劇烈的咳嗽聲撞在瓷磚上,震出空洞的迴響。
他低頭看向手腕上的煙疤,已經結了層褐色的痂。
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自殘。
這是他找到的唯一能讓自己清醒的方式,疼痛能暫時壓下心臟被啃噬的鈍痛。
“辭琛?”
陸海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你冇事吧?”
羅辭琛迅速用浴巾裹住手臂,扯出一個冷漠的笑:
“馬上出來。”
第二天去看教堂時,陽光正好。
陸海棠穿著白色蕾絲裙站在彩繪玻璃下,回頭對他笑:
“你看,像不像天使?”
羅辭琛的目光卻落在她腳邊的台階上。
去年冬天,顧孟雪在這裡摔過一跤,膝蓋磕出好大一塊青,卻還爬起來對他傻笑:
“你看我像不像隻笨企鵝?”
“嗯。”
他扯了扯領帶,將湧到喉嚨口的苦悶嚥下去。
婚慶公司的人在旁邊記錄細節,語氣裡滿是豔羨:
“羅總對陸小姐真是上心,連桌布的蕾絲花紋都要親自挑。”
陸海棠依偎進他懷裡,聲音軟糯:
“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羅辭琛低頭,吻落在她發頂。
鼻腔裡鑽進的卻是顧孟雪常用的那款廉價洗髮水味。
回到家時,傭人正在收拾客房。陸海棠指著一個紙箱:
“這些舊東西扔了吧,占地方。”
羅辭琛的目光驟然凝固。
紙箱裡露出半截灰色毛線。
是顧孟雪織了一半的圍巾,針腳歪歪扭扭。
“留著。”
他的聲音突然發緊:
“放進儲藏室。”
陸海棠的臉色僵了僵,隨即又笑開:
“好,都聽你的。”
夜深人靜時,羅辭琛獨自鑽進儲藏室。
紙箱裡除了那半截圍巾,還有顧孟雪的筆記本,上麵記著他的喜好:
咖啡要加三塊方糖,襯衫袖口要扣到最緊,討厭香菜和韭菜……
甚至還有一頁寫著:
“今天辭琛多看了我一眼,開心。”
鋼筆的字跡被淚水暈開。
羅辭琛捏著筆記本的手指突然用力,紙頁被撕出刺耳的聲響。
他從口袋裡摸出刀片,毫不猶豫地劃在手臂上。
鮮血滲出來的瞬間,他低聲笑了,笑著笑著,有溫熱的液體砸在紙箱上。
原來有些記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就像有些傷口,註定要在午夜時分,帶著血腥氣,反覆提醒他曾經有多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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