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落儘把冬了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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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台的鎂光燈還在發燙,顧孟雪將小提琴放進琴盒。
“顧小姐,您的安可曲《月光》真是絕了!”
助理捧著鮮花進來,眼底的崇拜幾乎要溢位來:
“剛纔有位法國指揮家遞來名片,想邀您去巴黎演出呢。”
顧孟雪淡淡笑了笑,接過濕巾擦手。
鏡子裡的女人穿著香檳色禮服,長髮鬆鬆挽起,露出的脖頸線條流暢優美。
“孟雪。”
顧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穿著黑色西裝,手裡拎著保溫桶,帽簷下的目光掃過圍上來的記者,帶著慣有的疏離。
記者們識趣地散開,畢竟這位顧家少爺護姐如命的名聲,在圈子裡早就傳開了。
“結束了?”
顧野將保溫桶放在化妝台上,打開時冒出嫋嫋熱氣:
“給你燉了冰糖雪梨,潤嗓子。”
顧孟雪舀了一勺,甜而不膩的味道漫過舌尖。
三個月前在醫院走廊接到他電話時,她從未想過自己能有今天。
“剛纔在台上看見你了。”
她含著勺子笑:
“站在最後一排,跟個保鏢似的。”
顧野挑眉,將她散落在頰邊的碎髮彆到耳後:
“怕某些不長眼的東西擾了你演出。”
他指尖的溫度有些燙,顧孟雪下意識偏了偏頭,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從口袋裡掏出份摺疊的報紙。
頭版標題觸目驚心。
《羅氏集團總裁羅宏業與繼室陸海棠不雅視頻流出》。
照片上的羅辭琛頭髮淩亂,眼神空洞,和記憶中那個冷漠矜貴的少年判若兩人。
“嘖嘖。”
顧野嗤笑一聲,指尖點在羅辭琛的照片上:
“這就是你那前夫?真挫啊。”
顧孟雪的目光在報紙上停留了兩秒,平靜地移開視線,繼續喝梨湯:
“不關我的事。”
真的不關她的事了。
看到羅宏業的名字,她不會再想起陸海棠曾挽著這個男人的手臂,笑著叫她“兒媳”;看到羅辭琛的臉,那九十九刀的刺骨疼痛也隻化作一陣模糊的鈍感,像舊傷在陰雨天的微癢,撓過就忘了。
顧野盯著她平靜的側臉,喉結動了動,將報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也是,一群瘋子,臟了你的眼。”
三個月前離開江城時,她隻帶了個帆布包。
顧野把她安置在這座南方小城,她報了烘焙班,烤壞的曲奇堆滿了垃圾桶;
她重新拾起擱置多年的小提琴,指尖磨出的繭子比婚戒的印記更清晰;
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參加歌唱比賽,卻一路闖進總決賽,最後陰差陽錯被音樂學院的教授看中,成了跨界演奏家。
生活像被按下快進鍵,那些浸在三年婚姻裡的潮濕和黴味,被舞台的聚光燈烤得一乾二淨。
“對了。”
顧孟雪放下勺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昨天張阿姨給我打電話,說她鄰居家有個女孩,名牌大學畢業,人也老實,我看跟你挺配的……”
顧野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正替她解禮服背後的拉鍊,指尖卡在第三顆珍珠扣上,側臉的線條瞬間冷硬下來:
“姐。”
“嗯?”
顧孟雪冇回頭,對著鏡子調整耳墜:
“我看了照片,長得挺漂亮的,改天約出來……”
“我說,我不結婚。”
顧野的聲音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固執,拉鍊被他猛地拉到底,冰涼的金屬蹭過她的脊背,顧孟雪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她轉過身,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少年人總是清亮的眼瞳裡,此刻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暗潮,像暴雨來臨前的海麵。
“你才二十五,總不能一直……”
“我陪著你。”
顧野打斷她,指尖攥得發白:
“你去哪,我去哪。結不結婚,不重要。”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化妝鏡的燈泡發出輕微的嗡鳴。
顧孟雪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來羅家找她,也是這副護崽的模樣,把她護在身後,對著羅辭琛冷冷地說:
“我姐不跟你過了。”
那時她隻當是弟弟的意氣,可此刻他眼底的執拗,卻讓她心頭莫名一緊。
“說什麼傻話。”
她彆開視線,拿起外套往身上披:
“你總有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就是你。”
顧野的聲音追上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又藏著某種沉澱了多年的沉重。
顧孟雪的腳步頓在門口,冇回頭。
後台的喧囂隔著厚重的門板傳來,隱約能聽見粉絲的尖叫和記者的追問。
她知道顧野對她好,好到幾乎病態。
可這份好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悄悄變了質,像她烤壞的曲奇,甜膩中透著焦糊的苦味。
“外麵冷,走吧。”
她拉開門,將那點異樣壓下去,語氣輕快得像在說天氣:
“明天還要去烘焙坊試新配方呢。”
顧野看著她走進人群的背影,帽簷壓得更低。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私家偵探發來的訊息,附帶一張照片。
機場,羅辭琛剛下飛機。
顧野的眼神驟然變冷,指尖在“刪除”鍵上頓了兩秒,終究還是按下了。
有些垃圾,不配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他快步跟上顧孟雪的腳步,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琴盒,像過去三個月裡的每一天一樣,將她護在臂彎裡,隔絕開所有窺探的目光。
人群外的路燈亮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顧孟雪抬頭望著夜空,星星很亮,像她指尖流淌出的音符。
她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顧野那句“我的生活就是你”,卻像顆投入湖麵的石子,漾開一圈圈連她自己都看不懂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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