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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小神童 第189章 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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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光熹微。

蘇明理在萬壽宮偏殿的一張紫檀木雕花大床上醒來。身下是柔軟的絲綢被褥,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龍涎香,窗外是皇家園林獨有的靜謐。

這本該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仙境,蘇明理卻隻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他沒有賴床,在宮女的服侍下,穿戴好一身嶄新的天青色儒衫,簡單用過早膳,便來到了丹房。

嘉靖皇帝早已等在那裡。

他換下了一身道袍,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精神看起來比昨日好了許多,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那本《格物·人身篇》就攤開在他麵前的案幾上,顯然,他已經看了一整夜。

「先生來了。」見到蘇明理,嘉靖皇帝竟主動起身,臉上帶著笑意。

「學生見過陛下。」蘇明理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嘉靖皇帝擺擺手,指著丹房外的一片空地,「朕已命黃錦,將太醫院所有院使、禦醫,儘數召來。今日,朕要你,為他們,也為朕,上這『格物修身』的第一課!」

蘇明理心中瞭然。

這是皇帝在為他立威,也是皇帝對他的第一次考驗。他不僅要說服皇帝,更要折服大周朝最頂尖的這群醫者。

不多時,黃錦領著二十餘名身穿官服、年紀大都在四五十歲以上的禦醫,走入了丹房外的庭院中。

為首一人,須發半白,麵容清臒,眼神銳利,正是太醫院的院使,袁伯方。此人乃是三代禦醫世家,醫術精湛,在大周杏林,享有盛名。

「臣等,叩見陛下!」以袁伯方為首,所有禦醫齊刷刷跪倒在地。

「平身。」嘉靖皇帝的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威嚴,「今日召你們來,是為了一件大事。朕身邊這位,是朕新封的格物先生,蘇明理。他所著的《格物·人身篇》,你們都已看過了吧?」

黃錦早已連夜將手抄本送去了太醫院。

眾禦醫躬身應道:「回陛下,臣等已經拜讀。」

他們的聲音恭敬,但蘇明理能感覺到,那一道道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審視、懷疑,甚至是一絲輕蔑。

一個八歲的黃口小兒,畫了些奇技淫巧的「解剖圖」,竟要讓他們這些窮經皓首的國手前來「學習」?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太醫院百年來未有之奇恥大辱。

「看過了,有何感想啊?」嘉靖皇帝淡淡地問道。

庭院內一片寂靜,無人敢先開口。

最終,還是院使袁伯方,作為代表,出列說道:「回陛下。蘇先生此書,畫工精妙,於人體骨骼脈絡之描繪,確有獨到之處,堪為一家之言。隻是……」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醫者的傲骨:「醫者,懸壺濟世,靠的是望聞問切,是辨證施治,是調理陰陽五行。至於這人體之內究竟是何模樣,於治病救人而言,並無太大乾係。此乃『術』,而非『道』也。臣等愚見,此書可作參考,卻……不可奉為圭臬。」

這番話,說得極有水平。

他先是肯定了書的價值,給了皇帝麵子,接著,便從醫家理論的根本上,否定了這本書的核心地位。將它從「長生大道」的「道」,貶低為了無關緊要的「術」。

這,就是整個太醫院的態度。

嘉靖皇帝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蘇明理的身上。

蘇明理向前一步,對著袁伯方,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袁院使所言,學生不敢苟同。」

「哦?」袁伯方微微挑眉,「願聞其詳。」

「學生敢問袁院使,」蘇明理的聲音清朗而鎮定,「一個高明的工匠,要修理一架複雜的水車,是隻需在外麵看看,聽聽聲音,摸摸木頭,便能知曉其症結所在?還是說,他必須對水車內部的每一個齒輪、每一根轉軸都瞭如指掌,方能對症下藥,手到病除?」

袁伯方一滯,這個問題,他無法反駁。

蘇明理繼續說道:「人身之複雜,遠勝水車百倍。若連其內在構造都不明瞭,又談何『辨證施治』?陰陽五行,乃是古人對天地萬物的樸素認知,自有其道理。但若將此理,奉為一成不變之圭臬,蒙著眼睛治病,與盲人摸象,又有何異?」

「你!」一名脾氣火爆的禦醫忍不住出聲,「黃口小兒,安敢在此妄論醫家大道!」

「住口!」嘉靖皇帝冷喝一聲,那名禦醫頓時嚇得跪倒在地。

嘉靖皇帝的目光,轉向了袁伯方:「袁愛卿,你行醫數十年,乃國朝聖手。那朕便問你,朕近年來,時常感到胸悶氣短,頭暈目眩,夜不能寐,此症,該當如何醫治?」

這,便是真正的考題了。

袁伯方心中一凜,連忙躬身道:「回陛下,龍體此症,乃是思慮過甚,心脾兩虛,兼有肝氣鬱結之象。當以『歸脾湯』加減,輔以安神定誌之藥,靜心調養,方可痊癒。」

這是最穩妥,也是太醫院商討了無數次的診斷結果。

嘉靖皇帝不置可否,轉頭看向蘇明理:「先生,依你之見呢?」

蘇明理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嘉靖皇帝身邊,輕聲問道:「陛下,學生可否問您三個問題?」

「講。」

「第一,您近一年來,是否時常服用由丹砂、水銀、鉛粉等物煉製而成的『金石丹藥』?」

嘉靖皇帝瞳孔一縮,點了點頭。

「第二,您是否覺得,自己的記性,比之從前,有所衰退?且時常,手足會有輕微的麻木之感?」

嘉靖皇帝的臉色,變了。這些症狀,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第三,」蘇明理的目光,落在了嘉靖皇帝的牙齦上,「可否讓學生,看一眼您的齒根?」

嘉靖皇帝遲疑了一下,還是微微張開了嘴。

在場的禦醫們,都伸長了脖子。

蘇明理隻看了一眼,便直起身子,對著嘉靖皇帝,沉聲道:「陛下,您龍體之恙,並非什麼心脾兩虛。而是……金石之毒,入血入髓,已在肝腎之中,開始淤積。」

「其外在之症,便是胸悶頭暈,手足發麻。其內在之患,長此以往,必將損傷五臟,動搖國本!」

「袁院使請看,」蘇明理指向嘉靖皇帝的牙齦,「陛下齒根之處,已有一條隱約可見的青黑色細線。此乃鉛毒、汞毒在體內沉積的明證!此症,醫書稱之為『鉛線』!袁院使行醫一生,難道……從未見過嗎?」

轟!

蘇明理的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袁伯方和所有禦醫的心上!

他們開的方子,全都是圍繞著「虛症」去的。

而這個八歲的孩子,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一個他們所有人都不敢,或者說,根本沒往那方麵去想的可能——

丹藥,有毒!

皇帝,正在慢性中毒!

袁伯方的嘴唇哆嗦著,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鉛線」這個症狀,在一些古老的醫家雜談中,確有記載,隻是極少有人留意。更重要的是,蘇明理的診斷,完美地解釋了皇帝所有細微的、難以用「虛症」來解釋的症狀!

這已經不是「望聞問切」,這是基於一種全新理論體係的,降維打擊!

庭院之中,鴉雀無聲。

嘉靖皇帝的臉上,早已沒了血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後怕與……滔天的怒火!

他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的那群禦醫,聲音冰冷得如同數九寒冬。

「一群廢物!」

「朕,險些……就死在你們這群庸醫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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