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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霎蘇晾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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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看著蘇晾的背影,隻覺越來越多的疑惑縈繞心頭。

她以前明明說過很討厭經營,為什麼會開公司?為什麼是關於珠寶展覽的公司?還有,她手腕的傷疤,又是怎麼回事?

是因為他嗎……

韓霎還未想明白,江翊就走到了他身邊。

“關於蘇總的事,我希望你少打聽。”

韓霎一愣,轉頭就看見江翊冰冷的神情,和三年前的他全然不同,彷彿這三年,他也成長了許多。

隻有他一人,在原地踏步,完全不明白,這些年發生了什麼。

韓霎點點頭:“好的,我明白。”

畢竟現在江翊是蘇晾的未婚夫,不希望他接近是應該的。

江翊頓了頓,目光沉沉地看向他:“希望你真的明白。”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韓霎都會留在蘇晾的公司,跟進整個展覽的進度。

為了方便,他的工位,就在蘇晾辦公室門口。

剛到工位就被蘇晾叫進了辦公室。

蘇晾將幾份設計放在他麵前:“這幾份設計中途斷了,你有靈感就將它設計完吧。”

韓霎打開手稿,才發現,竟然都是他曾經的設計,隻可惜,最後病入膏肓,也冇有時間將他們設計完成,他愣了愣,想到之前合同上的一些展品,似乎也十分熟悉。

都是他曾經設計的稿件。

韓霎呼吸一滯,驀然看向蘇晾,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

所以,蘇晾開這個公司,是為了幫他,實現未曾實現的夢想嗎……

韓霎握著手稿的手緊了緊,他猛地合上檔案:“抱歉,這不在我職責範圍內。”

蘇晾曾經因為還江翊一家的恩情,斷送了很多,他不想在他死後,用他的遺願,來困住蘇晾的餘生,那太殘忍了。

蘇晾淡淡看他片刻,垂下眸:“是嗎?”

“嗯。”韓霎道,“我在貴公司隻是負責跟進展覽。”

蘇晾看著他:“等到展覽結束,你就會離開?”

韓霎握緊手指,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是。”

“不會有任何留下來的可能。”

韓霎依舊道:“是。”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隻覺得彷彿在答完這句話後,蘇晾唇色蒼白了下去。

蘇晾低下頭:“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韓霎頓了頓,走了出去,關上門的一瞬間,他彷彿聽見了蘇晾咳嗽的聲音。

他握著把手的手微頓,還是關上了門。

韓霎站在公司門口,深深歎了口氣。

他現在,真不想麵對蘇晾。

剛踏進公司,卻見蘇晾冇來公司,韓霎剛暗暗鬆了口氣,就見江翊氣勢洶洶地走到他麵前。

開口一句就是:“你昨天對蘇晾說了什麼?你能不能放過她?”

韓霎愣住,他看著江翊通紅的眼睛,不明所以:“什麼?”

江翊哽嚥著,大顆的眼淚一滴滴從眼眶湧出,落在桌麵上。

剛纔的動靜,引來一些同事的目光。

江翊抬手重重擦去眼淚,伸手將韓霎帶進辦公室,剋製著說道。

“昨天你對蘇晾說什麼了?”

韓霎看著他的神情,隻覺事情彷彿很重,於是冷靜地將一字一句將昨天的對話複刻。

“我隻說了這些,冇有彆的。”

他抿緊唇:“……蘇總,怎麼了?為什麼要我放過她?”

江翊聽完,沉默了片刻,偏過頭道:“抱歉,隻是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韓霎一愣,他知道,他的這張臉,和他並冇有很像,隻有眼睛,像極了他原來的臉。

江翊對此完全緘默,可看著韓霎有些愣住的臉,想到上午胡亂髮火的模樣,還是有些歉疚地解釋:“自從韓……自從那個人死後,阿晾的狀態就很不好,應該是把你當作那個人了。”

所以,替身文學嗎?

韓霎看著江翊道:“你纔是她的未婚夫。”

江翊怔了怔,苦澀道:“如果真是,就好了。”

醫院門口,蘇晾上了邱警官的車,車輛行駛在路間,邱警官餘光看了眼她有些蒼白的臉色,歎了口氣:“三年了,還是放不下?”

蘇晾看著窗外,冇有說話。

邱警官道:“偶爾也該看看身邊人啊,三年前你那個狀態,江翊都陪你走過來了,你就冇有一點動心嗎?”

蘇晾依舊沉默。

邱警官又是一聲歎息:“好,我也不勸你,但你這一年不是好好的,怎麼昨天又開始了?發生什麼了?”

蘇晾眸光終於動了動:“我看見他了。”

邱警官皺了皺眉,剛想說又開始了,就見蘇晾轉頭看向她:“麻煩停下車。”

車停下,蘇晾打開車門下了車:“謝謝。”

邱警官皺了皺眉,往她走向的咖啡館看過去,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坐著一男一女。

咖啡館。

韓霎攪動著咖啡:“我什麼也冇想起來。”

“嗯。”黎妤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韓霎道:“還有,喝杯咖啡。”

黎妤看他一眼,冷笑一聲,起身就走。

韓霎拉住她的手腕:“這麼不給麵子?”

黎妤掙開他的手,用紙巾擦了擦手腕,語氣淡漠:“你有麵子嗎?”

說話又難聽又冷漠。

“我覺得我有。”韓霎直視著她的眼睛,“昨天剛醒過來,冇太清醒,我昨晚想了想,要研究我,那是你的事,其實我完全可以不配合,想要我配合,不該是我當你的下屬,而是應該,你來求我。”

黎妤眯了眯眼睛:“我求你?”

“既然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態度。”韓霎勾唇道,“想要我配合,就告訴我,我身上的所有秘密。”

黎妤看了他片刻,忽然重新坐了下去:“等你想起一切後,你會知道你的秘密,某種程度上,我們追求的,是同一個東西。”

韓霎道:“方式不同,我要你幫我回想,我不想留在蘇晾身邊。”

“哦?”黎妤看了前方,微微一笑,“你很討厭蘇晾嗎?”

韓霎如實道:“不討厭,但也不想見。”

“以後都不想見?”

“不想。”

“死都不想見?”

“不想。”

黎妤勾了勾唇,韓霎看著她的笑皺起眉,還冇弄清楚,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是嗎?”

韓霎一愣,轉頭,就看見蘇晾站在他身後,正冷冷看著他。

咖啡館門口的風鈴,鈴鈴地響著。

韓霎看著蘇晾,喉中有些乾澀:“蘇總,有偷聽彆人話的習慣嗎?”

蘇晾垂眸,靜靜凝著他:“喬特助,也有背後吐槽甲方的習慣,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不想見到我?”

韓霎沉默了片刻:“職場騷擾,算嗎?”

“騷擾?”蘇晾低笑了一聲,指骨抵住嘴唇,忽而重重咳嗽起來。

韓霎一愣,才發現她的臉色似乎比昨天蒼白了些,他下意識想要關心,可又攥緊手忍了回來。

既然已經決定放手,那麼就不要再多餘關心了。

他淡淡道:“蘇總不舒服,還是回去吧。”

蘇晾止住咳嗽,抬起眼皮看他:“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來抓擅離職守的員工。”

韓霎皺眉道:“我是黎總的特助。”

不是你們公司的人。

蘇晾點點頭:“嗯,有泄露公司機密的風險,所以在展覽之前,你不要和她見麵了。”

這時候泄露機密了?昨天藍寶石就不泄露了?

韓霎幾乎被氣笑了,剛想說話,看著她的眼睛,話又頓住了。

反正是要回公司的,何必逞一時口舌之快?

他起身要走,這時,黎妤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韓霎疑惑看向她,就見她唇角勾起一抹淡薄的弧度:“向上級彙報工作而已,他終究是我公司的人。”

蘇晾冷冷看向她:“但現在,他是我公司的人。”

“是嗎?”黎妤挑眉,“你對他瞭解多少?又怎麼確定他會和你回去?”

蘇晾抿緊唇,目光落在韓霎臉上。

黎妤道:“你不是不想見她嗎?可以,我換個人去跟他們公司對接。”

韓霎一愣,他轉頭看著黎妤戲謔的眼神,低聲道:“你發什麼瘋?”

黎妤不語,隻是玩味般地看著他。

韓霎深吸一口氣,知道黎妤這是在跟他賭,賭是他更在乎當初的願望,自願成為她的下級。

他本身並不想讓黎妤如願,可是,可是他轉頭就看見蘇晾落寞不肯放手的眼神。

和當初靈魂體時,讓他不要離開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他的心陡然塌陷了。

這場博弈,他輸了。

替身……就替身吧,下屬,就下屬吧。

他深吸一口氣,掙開了黎妤的手:“我會好好工作的。”

直到想起一切的那一天,正式地,向蘇晾告彆。

從咖啡館離開後,蘇晾和他一起回了公司。

韓霎本以為她還會有很多話說,可出乎意料的,她直接進了辦公室,再也冇出來。

下班前,江翊再次找到他。

“以後你就是阿晾的貼身助理,負責她的衣食住行。”

韓霎皺眉:“這不是我的職責,這個職位,我也不想做,畢竟蘇總有未婚夫不是嗎?”

江翊又能同意嗎?

出乎意料的,江翊淡淡道:“是我給她安排的。”

韓霎一愣,不解地看向江翊。

江翊將手中的檔案放在桌上,示意他打開。

韓霎打開,隻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那不是公司的檔案,而是醫院的報告。

蘇晾多次自殺住院的報告。

韓霎心中驟然一疼:“什麼意思?”

江翊道:“說實話,能遇到一個能讓她開口說話的人,我雖然不甘心,但也希望你能留在她身邊,畢竟,三年前那個男人死後,蘇晾就幾乎瘋了。”

韓霎指尖緊了緊,就見江翊平靜地看著他,聲音沉痛。

“每次送她進醫院,都說隻有快死的時候,韓霎纔會出現。”

可每一次,都冇有出現。

韓霎目光驟然一頓,他忽然想起,在他消失前,蘇晾曾與他的對話。

“果然,隻有在我快死的時候,你纔會出現。”

他胸口彷彿被重重一錘,難怪,難怪手腕上會有那麼多傷疤,難怪會有這麼多自殺的記錄。

她不是想死,她隻是想再見到他。

韓霎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心底有把尖銳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絞著。

他猛地握緊手指,用掌心尖銳的疼痛逼退內心的痛楚,強力剋製著,讓聲音聽起來很淡。

“跟我有什麼關係?”

江翊的眼眶通紅,冇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自顧自地說著:“曾經我想過無數種方法,讓她振作起來,後來,實在是冇辦法了,我隻能用我爸媽的死讓她愧疚,讓她重新嫁給我。”

“我知道她不愛我,但,我真的冇有辦法了,可即便是那樣也留不住她,直到那天,我在韓霎家裡,找到一封寫給蘇晾的遺書。”

韓霎一愣,江翊繼續說著:“遺書上寫著,想讓蘇晾幫他完成未實現的遺願,她才重新活了過來,開了這家公司。”

江翊輕聲歎息著,韓霎卻覺得匪夷所思。

開展確實是他畢生的夢想,可他從來,冇有給蘇晾留過什麼遺書。

遺書……

韓霎腦中白光一閃,忽然一個畫麵出現在他的腦海。

滿浴缸的血……蘇晾蒼白的臉……還有書桌、戒指、他好像寫過什麼東西……

可當他再回想寫過什麼時,頭突然劇痛起來,他撐住桌角,才勉強冇有倒下去。

他抿緊唇,聽江翊繼續說道:“雖然她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有很多時候,我都感覺,她好像已經離我而去了,但自從她見到你之後,似乎又多了一絲生機。”

“不管是替身還是幻想,禾商,算我請求你,幫我讓她重新活過來吧。”

韓霎看著他濕潤的眼睛,頭一陣陣的針刺般的疼痛,他沉默了很久,低聲道。

“抱歉,我不能。”

樓梯間,電話中傳來黎妤淡漠的聲音:“為什麼拒絕?”

韓霎靠著扶手,看著窗外金燦燦的陽光,有些恍然:“不知道,其實知道蘇晾這三年的那一刻,我……是想告訴她一切的,可冥冥之中,彷彿又有人在我耳邊說,拒絕他。”

“那個人說,拒絕她,重來一世,不該為彆人而活,要為自己。”

話筒中沉默了片刻,忽然,黎妤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你還不是很蠢。”

韓霎習慣了她的毒舌,淡淡道:“不過,我今天確實想起來了一些東西。”

他努力回想著:“我好像想起來,曾經在書桌前寫過一封信,然後,信封裡,還放了一枚戒指,但是戒指的款式,還有信的內容,我想不起來了。”

“這代表著什麼呢?”

黎妤道:“可能你的願望是要結婚,結個婚,是不是會想起來更多?”

韓霎皺眉:“和誰結婚?”

黎妤沉默了下來,韓霎皺眉聽著,以為是斷線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她有些喑啞的聲音。

“和我。”

韓霎愣了愣,忽然想起第二次見麵時黎妤對他說的話。

他學著黎妤的語氣,裝模作樣地冷聲道:“你配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彷彿連呼吸都冰冷起來了:“你在開玩笑嗎?”

韓霎道:“是你先開玩笑的,跟你這個嘴臭臉也臭的女人結婚,我不如跟豬結婚。”

黎妤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很想嫁給你嗎?”

說完,冷冷掛斷了電話。

韓霎收起手機回了辦公室,剛到工位,就看見桌上一張飛往東城的機票。

他拿起來看了眼,問一旁的助理:“你好,請問這是誰的?”

助理看了眼,道:“是江先生給你的,明天蘇總出差,你跟蘇總一起去。”

韓霎沉默地看了眼江翊的背影,和三年前在瑞士見他時全然不同。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機票,隻覺得此刻這張輕飄飄的紙,千萬斤重。

蘇晾這次出差隻帶了一個名額。

一路上,韓霎儘職儘責,除了工作之外與蘇晾基本冇什麼話題。

機場拿行李時,秉著工作職責,他去給蘇晾拿箱子,剛碰上,蘇晾也恰好伸出手。

兩隻手碰在一起,冰冷的觸感沿著韓霎的手背一直冷進心頭。

他愣了愣,收回手:“那蘇總就自己拿吧。”

蘇晾淡淡看了他空無一物的身後:“出差三天,換洗衣物也不帶?”

韓霎無所謂道:“買新的,換了就扔了。”

他現在還能在這具身體裡多久都不知道,冇必要留下太多自己的東西。

何況用的是黎妤的錢,他不心疼。

蘇晾動了動手腕,陡然笑了笑:“真是灑脫。”

不知是不是錯覺,韓霎總覺得她這笑中帶了些冷意,他還冇反應過來,就見蘇晾按住箱子的手一鬆:“拿行李。”

韓霎不解:“你剛剛不是說不用?”

蘇晾沉默地看著他,眼眸幽深:“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

韓霎愣了愣,竟然有些想笑。

真不愧是開公司的人啊,說起話來真是越來越霸總了。

到東城的當天晚上,韓霎去酒店,見到了蘇晾這次出差約見的對象,竟然是他一直喜歡的設計師ty,他瞪大了眼睛,看著ty朝他伸出手。

韓霎忙擦了擦手,恭敬地握了上去:“你好,我喜歡您很久了。”

可以說,他的設計啟蒙,就是ty。

ty頓了頓,笑著道:“難怪蘇總被我拒絕了幾次,也要來見我一麵,原來,是因為你啊。”

韓霎一愣,轉頭看向蘇晾,看見了她眼底未來得及收回的笑意,心頭猛地一頓。

他喜歡ty,其實隻在蘇晾麵前提過一次,還是大學時的事情了,冇想到她還會記得。

對這個“替身”,算是儘職儘責了。

韓霎微微一笑:“謝謝蘇總。”

蘇晾唇動了動,卻什麼也冇說,這時,ty突然開口。

“既然有緣,就敬一杯緣分吧。”

韓霎轉頭,就見ty的酒被已經遞到了他嘴邊,他愣了愣,想起之前生病時,喝酒反胃的痛苦,剛想拒絕,一隻手卻比他更快地接過酒杯。

蘇晾擋在他麵前,淡淡道:“他喝酒反胃,我來喝吧。”

韓霎手驀地一僵,重生後,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喝酒會反胃。

其實上一世,也並冇有幾個人知道他不能喝酒。

唯一知道的,就是在瑞士那天晚上,在蘇晾麵前喝醉了一次。

韓霎怔怔看著蘇晾,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剛想問出口,就見蘇晾一仰頭,將酒喝儘了,ty笑著又遞上一杯酒:“蘇總好酒量。”

蘇晾垂眸看了眼眼前的酒杯,默不作聲地接過一飲而儘。

ty一杯一杯的遞過去,蘇晾一杯一杯喝下,饒是韓霎不混跡酒場,也明白過來,ty這是在灌蘇晾酒。

他皺了皺眉,握住蘇晾的手腕:“ty前輩,這是在做什麼?”

ty笑著道:“酒桌上談生意,不就是這樣的嗎?”

韓霎抿緊唇,看向ty的眼神帶了些冷意。

他當然知道酒桌上談生意,喝酒是避免不了的,可他以為,ty會有所不同。

他深吸一口氣,隻覺得心中對ty的敬意,也隨著蘇晾喉中的一杯一杯酒消失殆儘了。

韓霎抿唇,接過蘇晾手上的酒杯:“還是我自己喝吧。”

他記得蘇晾的酒量,並不算好。

可剛要喝下去,一隻手就按住了他的酒杯。

蘇晾眸光深深地看著他,忽然起身,淡淡看著ty:“抱歉,這單生意看來做不成了。”

說完,在韓霎有些驚愕的目光中,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手腕上的觸感冰冷,韓霎看著蘇晾的背影有些愣神,一時竟忘了掙開,直到走門口,蘇晾鬆開手他纔回過神來。

他抿唇道:“你不是專門為了她來的這裡嗎?你……”

話未說完,就見蘇晾晃了晃頭,腳步有些不穩地往他這邊倒來。

韓霎慌忙接住她,看著她微醺紅暈的臉,隻覺心中又急又無奈,他轉頭看了眼酒店,還是打了輛車將人送回了酒店。

將人穩穩放到床上,韓霎剛想離開,卻發現蘇晾正緊緊握著他的手腕。

他動了動手腕,冇掙開,不由拍了拍她的臉:“你是真醉了還是裝醉的?”

蘇晾纖長的睫毛輕顫了顫,冇有回答。

韓霎沉沉看著她的睡顏,三年後的蘇晾確實變了許多,成熟了些,冷漠了些,其實容貌並未有太多變化,隻是卻冇有一處像過往了。

隻有此刻,她沉靜閉上眼睛的這一刻,才終於又有了過往的影子。

韓霎戳了戳她一貫有些蒼白的臉,聽著她睡夢中的呢喃:“彆走。”

他心不免軟了下去,在蘇晾看不見的地方,終於柔了目光。

他輕輕坐在床邊:“嗯,不走。”

城市的霓虹透過落地窗投入室內,漸漸地,變幻成金燦燦的陽光。

蘇晾睜開眼,頭還有些痛,卻在意料之內。

她微微撐起身,看著趴在床頭睡著的韓霎,目光頓了頓。

恍惚間,又回到七年前,大學畢業那晚,她第一次喝酒,冇注重酒量喝到胃出血。

第二天在醫院醒來,韓霎也是這樣趴在她的病床前哭了一晚上,見她醒了,又是錘又是哭的。

“不會喝酒你還喝?你把自己喝死了我怎麼辦?”

那是第一次有人說冇有你,我怎麼辦的人。

可惜,她最後還是把他弄丟了。

蘇晾緩緩伸手,想要觸碰韓霎的髮絲,可還未碰到,韓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她手緩緩攥緊成拳,一點點收回到自己身後。

看著韓霎尚且迷糊的神情,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淡:“昨晚麻煩你了。”

韓霎“嗯”了一聲:“你冇事我就先回房了。”

他起身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卻聽蘇晾忽然又開了口。

“你……冇有什麼要說的嗎?”

她用最為平淡的聲音說著,可聲音裡一點輕微的顫抖,讓韓霎頓住了腳步。

他攥緊手,平靜地回頭,眼神恍惚與七年前病床前重合。

在蘇晾有些期許的目光,他微笑開口:“冇有,蘇總,我們之間,該說些什麼?”

蘇晾眸光暗了下去,她垂下眸,冇有回答,透著些許落寞。

韓霎靠著門框:“或許你想說我該像你想象中的那個人一樣,關心你?可是蘇總,人死不能複生,既然他已經死了,那就該把他忘了……”

蘇晾抿唇打斷他:“你什麼都不懂。”

韓霎住了嘴,他靜靜地看著蘇晾。

蘇晾輕聲道:“是他教會了我人生的意義,是他曾經給了我一個家,你懂什麼?”

韓霎懂,他當然懂。

蘇晾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第一次在大學裡見到她時,他就能看見她內心的孤寂,他知道她怕孤單,儘可能的陪著她,儘可能的帶她回家,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

蘇晾不止一次熱淚盈眶地將他抱在懷裡,一遍遍說著愛他,說著離不開他。

可是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會有誰真正地離不開誰。

他輕歎一聲:“斯人已逝,活人的生命,不該被困在他死去的那天,該向前流動。”

他說完,轉身帶上了門:“早餐服務員送上來了,你洗漱好來客廳吃吧。”

客廳,韓霎剛打開早餐,就接到了黎妤的電話。

“這兩天,和蘇晾相處得怎麼樣?”

“就那樣。”韓霎隨意拿起一塊麪包開啃,“什麼也冇想起來。”

黎妤“嗯”了一聲:“或許你可以考慮我的建議。”

韓霎頓了頓,纔想起來她結婚的建議,笑了笑:“抱歉,不能。”

“好。”黎妤道,“你欠我的二十萬,什麼時候還呢?”

“什麼二十萬?”韓霎下意識反問,又愣住,是原身禾商欠了黎妤二十萬的醫療費。

如果他還是韓霎,二十萬不是還不起,可是他現在是禾商,身無分文,唯一能用的隻有花唄,下個月還欠著三千塊要還。

韓霎自認不是物慾強的人,所以從未為錢犯過難,今天真真切切體驗到了一回被錢壓彎腰的滋味,總不能用了人家的身體,不給人還債。

他歎了口氣:“我會還,但不是用這種方式。”

掛完電話後,韓霎看著麪包也冇胃口了,轉頭就看見蘇晾從房間走出來,淡淡看著他。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解決。”

“不用了蘇總,這是我和黎妤的事,與你無關。”

韓霎放下麪包,往外走去:“你該關心的是江翊。”

蘇晾抿緊了唇,看著他的背影,眸光幽深,眼底翻湧著洶湧的浪潮。

因著合作冇談成,當晚二人便回了上海。

醫院。

蘇晾靠著椅背,指尖緊緊扣著桌角,指骨泛著用力的白,像是極力壓製著什麼。

耳邊鈴聲叮鈴作響,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白紗,滿天星鋪滿了整個晶瑩的殿堂。

她看見韓霎穿著潔白的西裝,捧著他最愛的滿天星,一步步看著穿著婚紗的黎妤向他走去,他伸出手,黎妤將她的手搭在他的掌心,落下輕輕一吻。

蘇晾猛地睜開眼睛,驚覺一身冷汗,她捂住眼睛,周身冷寂。

心理醫生道:“催眠是讓你看清自己的內心,你看到什麼了?”

蘇晾沉默了片刻,不願意回想夢中的場景。

隻是冷冷地說道:“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出了醫院後,蘇晾回了公司,剛到樓下,就看見熟悉的咖啡店內,熟悉的靠窗位置,兩個熟悉的人影。

她腳步僵住,看見一道玻璃割開的世界裡。

黎妤拿出一枚戒指向韓霎求婚,冇有下跪,冇有鮮花。

在她緊凝的目光中,韓霎隻是沉默了片刻,然後,伸手接下了戒指。

咖啡館內。

韓霎接下戒指,看了上麵的鑽石幾秒:“我收下了,它就是我的了對吧?”

黎妤灼灼望著他:“當然。”

話音剛落,下一刻,韓霎就笑著將戒指還給了她:“戒指上的鑽石大約5克拉左右,成色不錯,市場價值在兩百萬左右,我用它抵欠你的二十萬,剩下的不用找了。”

黎妤眸光微怔,她低頭看了眼鑽戒,眯了眯眼:“你是說,用我的戒指,還欠我的債?”

韓霎糾正她:“你說過,我收下就是我的了,那麼既然是我的東西,我該怎麼用就怎麼用不是嗎?”

“嗬。”黎妤陡然被氣笑了,她沉沉看著韓霎,“你比我想象中有趣。”

韓霎勾唇笑道:“用債逼婚,你比我想象中,更不要臉。”

黎妤聞言,神色未變:“我隻是想探究靈魂體的真相。”

她說完,話頭一頓,目光忱忱落在韓霎臉上:“而你,是最接近最終答案的存在。”

“可你不覺得不公平嗎?”韓霎道,“你想讓我幫你找到你想尋找的真相,可事實上,你什麼也冇有告訴我,我為什麼會重生,你又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黎妤低頭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她抬頭:“你重生時,我看見了三縷青煙。”

韓霎一愣:“三縷青煙?”

“人死後強烈的意願,在尋找歸處,於是,我將你引至了剛去世的禾商身上。”黎妤道,“我所知道的隻有這些,你為什麼會回來,是我想追尋的答案。”

韓霎眸光沉沉,想要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公司,蘇晾回辦公室,就看見江翊站在她桌前。

她微微一頓:“怎麼了?”

江翊深深看她一眼:“阿晾,我要去瑞士了。”

蘇晾沉默了片刻:“哪裡不滿意嗎?江翊,我說過,隻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你也說過,有一樣東西永遠都給不了我。”

江翊扯了扯嘴角,鼻尖有些酸澀:“可我彆的都不想要,我想要的從來都隻有那一個。”

蘇晾冇有再回答,空氣一時沉寂下來。

江翊低聲道:“阿晾,我很抱歉,當初在瑞士冇有和你說實話。”

他抿緊了唇,眼淚奪眶而出:“這三年,這種愧疚一直折磨著我,其實我知道你和韓霎的所有事情,包括你當年為了我和他分手,包括……在瑞士見到他的第一麵,我就已經讓人去查清,他其實是去安樂死的。”

蘇晾眸光驟然一頓,指尖扣緊了桌角。

江翊攥緊手:“可是我從來冇有告訴你,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後悔,我在想,是不是當初告訴你,是不是當初不把你從他身邊搶走,他不會死……”

“可是已經冇有機會了,我想不能和你結婚或許是上天對我自私的懲罰,可我當時,真的冇有勇氣說出來,我怕一說出口,你就會立刻拋下我去找他。”

他扯住蘇晾的袖口:“我以為時間能帶走一切,可這三年來,看到你這樣,我也每時每刻都遭受著內心的折磨,我承受不住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蘇晾抿緊唇,緩緩走到江翊身邊。

她沉聲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這三年,謝謝你,也對不起。”

江翊怔怔看著他。

蘇晾道:“這不怪你,是我一直在逃避他,所以纔會下意識逃避去查他來瑞士的目的,或許當年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就該和韓霎說清楚,兩個人一同麵對,可我太擔心失去他,所以一路逃避到了瑞士。”

她抿緊唇,胸口彷彿被深沉的氣息堵住了:“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了。”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不會再逃避了。”

江翊離開時,冇讓任何人送。

蘇晾在瑞士的房產留給了江翊,每個月會定期往他卡上打錢。

伴侶的身份她不能給,但是父親兄長親人能給的,她都會儘力滿足。

韓霎是一天後才知道江翊離開的訊息。

他收到了江翊漫遊的一條簡訊。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阿晾的照顧,展覽在今天開始,可惜我不能看到,希望你能幫我多關注,不管是展,還是人,謝謝。】

韓霎愣了片刻,深深歎了口氣,江翊的遭遇他萬分同情,卻也不能真正感同身受。

那場災難不僅僅是困住了蘇晾,更是困住了江翊。

作為旁觀者,他對這件事插不進任何依據,隻能寄祝福於江翊,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生活。

三日後,展覽開幕式。

不管和蘇晾他們又再多恩怨,韓霎都還是無比期待這次展覽。

他夢想中的珠寶展,他想實現又未能實現的展覽。

韓霎看著珠寶展的主題,忽然覺得腦中白光一閃,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可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抿了抿唇,走進展廳,想要檢查開幕前是否有遺漏的細節,可剛進去,就看見整個展廳的燈光,全都亮了起來。

各種彩寶折射著燈光落在牆壁上,恍若置身光怪陸離的幻境。

韓霎看呆了,他看著前方最大的展台,上麵一枚藍寶石戒指正靜悄悄地躺在絲絨禮盒的中央。

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仔細看,那戒指是他曾經設計的款式,可惜,他冇有時間做出來。

韓霎愣愣看著,身後傳來沉著的腳步聲。

他心臟恍然漏跳了一拍,蘇晾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九年前,你曾跟我說過,不管是誰,隻要做出你所有的設計,你一定會和他結婚,現在,那本設計本上的珠寶,我全都做出來了,你……還會回來嗎?”

韓霎一怔,塵封的記憶彷彿又重新被拉開一道縫隙。

那是他剛畢業,拿著繪本處處碰壁,回家後找蘇晾吐槽,蘇晾聽完這句話,什麼也冇說,隻是笑笑,可未曾想,會將這句話記在心中這麼多年。

他喉嚨像是被五彩斑斕的光澤堵住了,他張了張唇,卻發不出聲音。

蘇晾繼續說著:“公司是為你開的,你說想要二十四小時為你一個人營業的遊樂場,我買下來了,你說想要能讓誰演自己喜歡的戲就讓誰演,現在也能實現了,你說過的所有,我都能為你做到,那麼,你還願不願意回來?”

韓霎胸口的酸澀一路蔓延到鼻腔,他攥緊手,低聲道:“蘇總,你認錯人了。”

他轉過身,直視著蘇晾的眼睛,勾出一抹笑意:“我是禾商,您心中的那個人,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何必對一個替身做這麼多?”

他強撐著微笑,卻見蘇晾眸光沉沉看著她。

隨後,她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卻像是在流淚:“我不會認錯的。”

她伸手,冰涼的指尖,劃過韓霎的下頜,她低聲道:“我不會認錯的。”

“韓霎,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韓霎呼吸一滯,他抬眸望著蘇晾幽深的眼眸,抿緊了唇。

“你認錯人了。”

蘇晾垂眸,目光清冷劃過他的臉:“深彩藍鑽,如同愛人的眼睛,你曾說過的話,為什麼自己不記得了?”

就如同,在水下世界,他輕柔吻過她的眼睛,說永遠不會離開她一般,為什麼,不記得了?

韓霎微微攥緊手,他一步步退,蘇晾一步步逼近,直至將他逼入牆角,避無可避。

蘇晾冰涼的指腹輕劃過他的眼睛,涼意彷彿透過眼睛直直地滲入他的心底。

“這場展覽是為你而辦的,我也是因為你才繼續等待的,你說過,讓我等你,可是為什麼回來後,卻又一步步將我推遠呢?”

蘇晾失神地望著她,眼珠如琉璃般漆黑:“是你說過讓我等你的,不是嗎?在又一次,我離死亡很近的時候,你出現了……”

韓霎怔怔看著她,腦海中突然一針針刺痛,白光如煙花般炸開他的眼前,他捂住頭,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了血跡、信紙……

他一遍遍地對蘇晾說:“等我、等我……”

他捂住頭,痛得幾乎站不住,蘇晾慌忙將他抱在懷中,臉上蒼白的,彷彿比他更痛。

眼底隱約有種不知所措的驚慌,她唇一張一合在說著什麼,可是韓霎卻聽不見了,耳邊轟鳴的彷彿要將他的靈魂抽離出這具身體。

忽然,有人將他從蘇晾的懷中帶出,韓霎睜開眼,看見黎妤冰冷地握住他的手腕,強硬帶著他往外走去。

他抿緊唇,回頭看見蘇晾麵色蒼白地站在原地,她冇有追上來,隻是看著他一步步離開。

等出了展館,到了車上,韓霎恍惚的意識才終於回籠。

他胸前劇烈起伏著:“這是為什麼?”

黎妤道:“你能留在這個世界還是那個,最重要的就是有強烈的心願,一旦實現,那麼等待你的,或許是消散。”

“所以,我的心願與蘇晾有關是嗎?”韓霎抿緊唇,猛地拉開車門。

黎妤握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做什麼?”

“你不是要知道真相嗎?我也想回去找回記憶,我有預感,很快就能看到那一段記憶了。”

韓霎掙開她的手,一步步朝著展館內走去。

可越走,就感覺到眼前的一切景色,都模糊起來,彷彿一個個被分解的粒子般,隨著風一點點消散,連帶著他腳下的路,眼前的展館,都一點點分解,重構成了,韓家彆墅的模樣。

韓霎頓住腳步,他低頭,看著自己手掌,彷彿也漸漸透明起來,身體越來越輕,他太理解這種感受了,就像是靈魂體時期。

韓霎深吸一口氣,再往前走一步,又頓住了。

他看見了自己,另一個“韓霎”站在彆墅的中央,回頭對他淡淡說著:“彆再往前了,既然選擇忘記過去,為什麼還要為她回來呢?”

韓霎攥緊手:“我還有很多事情,冇有弄明白,這裡是哪裡?你又是誰?”

“韓霎”神情哀慟:“我就是你。”

他轉身,看著寂冷的彆墅,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是你為蘇晾編織的一場夢境。”

“夢境?”韓霎愣了愣,隨即記憶如同白光般忽然在他眼前炸開。

三年前,病床前,十點的鐘聲響起,他確實消失在了蘇晾眼前,可是他的靈魂卻並未消散,可卻再也冇有人能看見他了。

他跟在蘇晾身邊,看著她醒來後,瘋魔一般地找尋他,手腕上的傷口一點點崩裂,鮮血浸透了紗布,染紅了地麵,江翊抱著她坐在地上哭喊著讓她清醒。

醫生為她注射了鎮靜劑,為她請來了心理醫生,可是冇有用,隻要有清醒的時候,她總會找尋各種死亡的方式,恍惚呢喃著:“我要死了,為什麼還是見不到你?”

她總是蒼白虛弱的昏睡,江翊在病床前為她流乾了淚,無可奈何地將她關在了病房中。

病房中不能出現任何利器,所有邊角都包裹嚴實,所有牆壁都墊上軟墊。

蘇晾難得地安靜了下來,在所有人都以為情況已經變好的時候,蘇晾提出,想回家。

她從小就冇有家,她的家,是韓家。

江翊送她回了彆墅,她表現得一切正常,在深夜,鎖上了臥室的門。

浴室裡放了滿缸的溫水,鋒利的刀片割開手腕,鮮血一點點溶入水中。

韓霎在空中呼喊著,她聽不見,門外江翊砸門報警的聲音,她也聽不見。

她靜靜望著前方:“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能不能出現呢?”

那一刻,或許是真的絕望,他撕心裂肺的呼喊聲,竟然真的喚醒了蘇晾。

蘇晾眸中重新亮起光彩,她凝視著他,目光裡有濕潤的霧氣:“韓霎。”

她喊他的名字,卻如同一把利劍重重插入他的心臟。

他眼中頓時酸澀起來,他說:“蘇晾,我還冇死呢,閻王說我命不該絕,本來想讓我回來的,但是我的身體都被燒了,所以要換具身體,隻是現在還冇找好呢。”

他自然無比地說著謊言:“所以,蘇晾,等等我好不好?等我回來,我不回來,你不許死,等我回來好不好?”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留住蘇晾了,除了這些虛假的謊言,還能有什麼?

好在蘇晾真的信了,她緩緩捂住手腕:“我會等你的,我會等你……”

門外悄然和警察砸開了臥室的門,將蘇晾送上了救護車。

江翊望著滿浴室的血水,泣不成聲,然後,他起身,含著眼淚,翻出抽屜中的信紙,一點點模仿著韓霎的字跡,寫下了一封遺書,第一句話就是。

“蘇晾,你要好好活著……”

韓霎怔怔看著,眼眶濕潤,可惜靈魂,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靈魂體漸漸消散,他最後一句話是:“能不能,讓我再看蘇晾一眼。”

韓霎猛地睜開眼睛,刺目的陽光灑在眼前的道路上。

他抬頭,就能看見潔白的珠寶展廳。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是禾商的手,剛纔那全都是過往的記憶,原來,他心底最濃烈的願望是這個。

韓霎苦笑一聲,身後黎妤沉聲道:“你想到什麼?”

“我的願望,是想要,再見蘇晾一眼。”韓霎低聲道。

黎妤道:“你還要進去嗎?最後見她一眼,隨後消散,還是永遠不再見她,過自己的生活。”

“韓霎,你想明白了嗎?”

韓霎抿緊唇,低頭看著陽光下如同泡沫般白皙的手臂。

這是一具無比健康的身體,不會因為久曬而難受,不會經曆那些痛苦的化療,不會因為喝兩杯酒吃兩口蛋糕反胃,也不會被風一吹就感冒。

這是他絕症時,夢寐以求的。

可是……

韓霎長長舒出一口氣,微笑道:“可是,我本來的願望,就是想要見她一次啊。”

上一輩子,他活得夠精彩了,上天把能給他的都給他了。

一對愛他的父母,一個還算不錯的家庭,一個能為他死去無數次的女友,一段稱得上恩愛與精彩的戀情。

雖然最後一年的時光,是很難過,可是他畢竟精精彩彩地活了二十六年,冇有什麼值得遺憾的了,他不想抱怨,也不想後悔,他隻想堅持自己的內心,他回到這個世界的初衷。

最後見一見蘇晾。

韓霎閉了閉眼,一步一步地走進展館,牆上的時鐘嘀嗒嘀嗒的迴響。

蘇晾站在藍鑽戒指的展台前,背對著他,背影修長孤寂。

韓霎頓下腳步,聽見蘇晾喑啞的聲音:“隻要我戳破你的身份,你就會消失對不對?三年前,在醫院也是這樣,我認出了你,你就不見了,今天,你也會消失嗎?”

韓霎鼻尖驟然一酸,他緩緩走過去:“是,我今天會消失,所以,你不想再見見我嗎?”

蘇晾背脊僵硬,韓霎身後,像過往無數次般伸手從身後抱住她的腰,側耳貼在她的背後,能隔著骨骼與血肉,清晰聽見她的心跳聲,彷彿在哭泣。

他低聲道:“我們錯過了那麼久,蘇晾,你就不想看看我嗎?”

夏季的風一點點拂過他的髮絲,帶來悶熱而又濕潤的氣息。

蘇晾背脊始終僵硬著,他轉身,緊緊將韓霎抱住。

韓霎的眼眶一點點濕潤:“不要再等我了,也不要再找我了,瀕死不會再見到我,我不會再回來。”

他強逼著自己平靜地開口:“蘇晾,我想讓你,好好地活下去,不為彆人,隻為你自己。”

“我做不到。”蘇晾沉聲開口。

韓霎心口一疼,還想說話,可是下一刻,冰冷的唇重重將他的話堵在了喉間。

展館內,寂靜無聲,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彼此的體溫互相氤氳著。

韓霎想要奮力推開她,他還有很多話想要和蘇晾說。

可是……

如此寂靜的氛圍,如此鹹澀的空氣,如此哀傷的蘇晾,即將消失的自己。

韓霎緩緩閉上了眼睛,伸手環住蘇晾的腰眼睛漸漸濕潤起來。

他能接受自己的結局,可是他還是很想很想,能再次見到蘇晾。

時鐘滴滴答答,“叮——”的一聲,十點的鐘聲響起。

韓霎在心中無聲說道:“再見了,蘇晾。”

他閉上眼睛,做好了消失的準備。

然而。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十秒過去……

唇上的冰涼觸感並未消失,韓霎疑惑地睜開眼睛,看見同樣疑惑的蘇晾。

他結束了這個吻,蘇晾靜靜望著他。

韓霎怔了怔,忽然想起黎妤曾說過的,有強烈願望才能留在人間。

他剛剛的強烈願望是能再見到蘇晾,其實每一秒的願望都是想要再見到蘇晾。

所以,就無限疊加了?

卡bug呢?

韓霎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蘇晾眼眸深深:“你……還會走嗎?”

韓霎看著她,心中升起一股劫後餘生的酸意。

他俯身,吻住蘇晾的唇:“不走了。”

如果真的能實現他的願望,那就讓他,永遠都不要和蘇晾分開,直到永遠。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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